茶叶蛋 第6期

昔年随父母回湖南祖籍探亲，老家的乡亲都很热情好客，常来邀请我们到家吃饭，临走时，还会你家拿10个、他家拿20个鸡蛋，作为馈赠的土仪。我们每次返乡，都会收到大半篓的鸡蛋，足有好几百个。过去没有冰箱可以贮存，加上这些鸡蛋又是乡亲们平时一个一个积攒下来的，搁放也有一段时间了，若不及时处理，很快就会坏掉。所以我们拿回家，多是煮成茶叶蛋馈赠亲友。

茶叶蛋在过去，大概是最经济、最方便的旅行食品了。人们乘车出远门，吃不惯车上的饭菜，多是携一袋煮好的茶叶蛋上车，饿了就剥食几个，冷热皆宜，既美味便捷又能顶饥。因具有普适性，爱吃的人多，火车沿途一靠站，小贩围到车窗前兜售的小吃食品，也是以茶叶蛋居多。数十年前，城市的街头及电影院门口，也常可以看到卖茶叶蛋的小贩，把一只铝锅坐在小煤炉上面，锅里的鸡蛋、鹌鹑蛋浸泡在深褐色的卤汁里，散发出一股让人垂涎的卤香。人们早上赶着去上班，或下午饿了，需要吃点东西暂时充饥，茶叶蛋就是很好的选择。还有过去的春秋二季，学校组织到郊外远足，许多父母也是在头天晚上，煮几个茶叶蛋让孩子作为郊游食品，令小孩子既期待又开心。

怎样煮茶叶蛋，古今可谓各有其法。《清稗类钞》里载有清人煮茶叶蛋的方式，“茶叶蛋者，以鸡蛋百个，盐一两，粗茶叶煮至两枝线香燃尽而止”。相比起来，现代人的烹煮过程就要复杂得多，各种香料的配比添放，浸煮时间的长短，火力的大小调控，煮出来的蛋的色泽深浅，都有讲究。要求闻起来香浓，入口后不咸不淡，蛋白微有弹牙的嚼劲，蛋黄却又是温香滑润，方能算得上是合格。所以，煮茶叶蛋看似无甚技巧，即使是无烹饪经验的人，也都会做，但要想把茶叶蛋煮得好吃，也还是需要一份细微的用心。

如茶叶须选用全发酵的红茶，味浓而酽，且无苦涩的余味，再加上芳香的八角和桂皮辅佐，煮出来的蛋，香味也会更浓郁。另外，须先用水煮蛋几分钟，及至凝结，再在蛋壳上敲出细小的裂纹，以利酱油和香料的滋味浸入。此乃不可缺少的一环。若是蛋壳没有敲出裂纹，味道无法渗透进去，茶叶蛋也就会淡而无味。这个过程与人读书颇为相似——如果没有包容接纳的胸怀和心态，凡事皆以主观认知为标杆，不能与客观之见相悦以解，是无法吸纳新知的。但若是读书一无定见，缺乏自己的主张，随波逐流，也难以受人欣赏。

煮茶叶蛋的简约哲学，看似平淡无奇，实则蕴含深意。煮茶叶蛋如此，人生亦是如此。

（选自2013年1月23日《滨海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