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或者粮食

在一本书里看到一句句子，评说女主人公嫁的那个男人“只是音乐，不是粮食”。后来思量，用音乐或者粮食来衡量男人在女人的婚姻生活中实在很精当。

嫁给既是音乐也是粮食一般的男人几乎是每一个女人的美好愿望。这样的男人总是既懂得生活也有能力驾御生活，既懂得调情也会得经营。只是他的光芒太足，通常都不舍得在一处照耀。曾经是美女的姑妈嫁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姑父年轻的时候，口才与人才都一流。几十年来，艳史和财产同增。对家里的女人和家以外的女人都不吝啬钱财和甜言蜜语。姑妈在别人的羡慕里度过白天，又在无尽的孤独里度过自己的黑夜。不是没想过离婚，可是遇到这个人的时候是自己最美丽的时刻，不知情的人又几乎人人羡慕她，再找，又能怎么样呢？至少，过节的时候，她是甜甜蜜蜜有丈夫有儿女的主妇；至少，她穿的戴的一直领潮流之先；至少，在别人还到处打探留学讯息的时候，她已经几度赴英国探望在那里求学的女儿了。是断然离去还是委曲求全，是姑妈痛苦时常常思索又毫无结果的问题。想来，独立有独立的快乐和辛酸，依附有依附的满足和伤心。

有一种男人也常常让女人割舍不下，那是音乐一样的男人啊，他们通常都是可爱的。他们谈吐风趣，知识丰富，从文学典故到科学知识，从政治丑闻到小道消息，从怎样浆虾仁到五脏六腑的疾病，几乎无所不知。人多的场合少了他就不热闹，老老少少都喜欢他。他不是学者，但看起来知识比学者们丰富得多；他其实没有什么地位，但人们就喜欢用随和及平易这样的大词来形容他。表舅就是这样的人。他曾为年轻的表舅妈在女友间撑足了面子。舅妈用近乎崇拜的眼光看了丈夫几乎半辈子。后来，舅妈的女友们都有了渐渐的物质改善，她同表舅仍然住在他们的十来平方的小房间里。幸而，常年受“音乐”熏陶的她有良好的心态，她把小屋收拾得整洁干净，每次出门都穿的得体而舒服。年龄渐长的表舅实力不见长，于是他的无所不知，在越来越现实和势利的人们看来，几乎就成了油嘴滑舌和哗众取宠。在别人实实在在的物质刺激下，舅妈心里不是没有抱怨的，只是当年是自己铁定要嫁他，对他的否定也是对自己人生的否定，好强的她不甘心。但暗里，她已经成了别人教育小辈择偶的反面教材。

很少有女人在年轻时代会青睐粮食一样实在的男人。粮食男人通常长着一张难以令人心动的朴实的脸。不大会说话，从来没有离开过上海，却常常被人称作“乡下人”。“粮食”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介绍自己的妻子为“太太”；“粮食”也不大会甜言蜜语，从来不懂得送花之类的伎俩。结了婚之后，“粮食”就是那种一下班就匆匆忙忙赶回家，路过菜场还要带一把菜回去的男人；“粮食”是星期天包好一大盘馄饨，怕自己万一出差，老婆和孩子没有饭吃的男人；“粮食”除了太太以外不会同其他的女人打情骂俏；“粮食”的针线活常常比女人还出色；“粮食”照护孩子比太太还细心；外出旅行时，太太疏漏的小物件，“粮食”的包里总是预备着；“粮食”在工作上通常没有什么创意，但一直小心翼翼实实在在的，熬到一定的岁月，他也就成了办公室里人人尊称“老师”的人了。

在二八年华时也不曾漂亮过的大姨就嫁了这样一个男人。在还不太老的时候，大姨就被这个实在的男人称做“阿拉老太婆”了。大姨在恋爱时节从来没有收到过大姨夫送的礼物，但姨夫从来就把西瓜中央的瓤让给她吃；大姨到了50岁也只会两个家常菜，炒青菜和蒸鱼。姨夫既会在菜场里为“老太婆”讨价还价，还在“老太婆”50岁生日的时候带她去游了新马泰。大姨到了老年倒显得娇贵起来，在姨夫的珍惜和体贴里娇贵起来。年轻的时候，粮食一样普通和实在的男人，在人们眼里，是没趣和不解风情。但到了金秋一般的晚年，嫁个“粮食”男人的女人们就开始秋收了。

想到了《围城》里关于婚姻的经典理论：“从恋爱到白头偕老，好比一串葡萄，总有最好的一颗……”是先吃坏葡萄还是先吃好葡萄，把最好的一颗留着做回忆还是做希望，其实并不由人定。但是，当你开始吃第一颗葡萄的时候，大约就注定了关于婚姻的大致方向。

女人一生，总有过吃好葡萄的时节，只是每个人吃好葡萄坏葡萄的时节不同，于是有了各色悲悲喜喜的婚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