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为了换种称谓

2011年12月26日7点20分，新浪网新闻中心登载了来自郑州晚报的一则消息，并配发了新华社记者赵鹏拍摄的一幅照片，文章不长，我把它全文抄在这里：

河南中牟取消农民工称呼改称新型合同工

12月25日，河南中牟县一批优秀新型合同工人披戴红花在县政府参加表彰大会。

当日，河南省中牟县举行“有技能，守规矩，受欢迎，作贡献”优秀新型合同工作表彰大会。“送水哥”李老发等539名新型合同工受到隆重表彰。这是中牟县首次用“新型合同工”替代“农民工”这一称呼。

文章不长，却把人带入到一个漫长的历史时空。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有正名一说，也就是孔圣人所说的“名不正则言不顺”。这里的“名”，就包含有称谓。

中国人的称谓，大体源自如下几个系统：其一，源自血缘关系；其二，源自职官秩序系统；其三，源自行业种群。无论源自哪个系统，称谓都具有明确清晰没有疑义的特征。尽管三者之间在某个个体身上会有重叠，但把这称谓放到一个序列之后那称谓绝对是明晰而无疑义的。当你是父母兄弟姊妹时你是处于血缘关系系统的，当你是什么什么长时你是处于职官岗位系统的；当你是工、农、商、学、兵时你是处于职业行当系统的。但是，当你是“农民工”时，你又该是处于哪个系统呢?

多少年了，这个疑问始终没人提出。一种集体无意识遮蔽了一个巨大的社会问题。而就在2011年末，那只洁白的兔子带着一身纷乱离去，2012岁首，那云端的巨龙带着满腔激情飞来之时，有人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了。首先是河南省委书记卢展工。那是在2011年12月20日，卢展工在河南省社科联五楼会议室与河南社科界专家进行座谈时，把这个被深重的集体无意识遮蔽的问题提出来了。他认为，农民工这个称呼对进城务工人员是一个很大的歧视，应该取消这个称呼。并呼吁，在取消农民工称呼这个问题上，我们河南要带个头。卢展工书记的呼吁发出没过一个星期，12月25日中牟县在一次表彰会上，率先取消了农民工这一称谓，改用“新型合同工”。这此后不到十天，2012年1月3日，广东省委书记提出，广东将加快研究并适时出台取消“农民工”称谓的政策措施。一个在中原，一个在岭南，一个是出工大户，一个是用工大户，顺天应时，在取消“农民工”称谓这一问题上，自然天然地动起来了。在此后，东、西、南、北各省会为此事行动起来了吗?对此，我不便猜测。但有这么一点，“农民工”这个含义模糊，态度暧昧，并且有身份歧视色彩的称谓早晚会被取消是肯定的，是绝对的。我想，这决不会是我一个人的判断，而是不少的人或者说是大多数人的判断。

为什么要做出如此决然如此断然的判断呢?说句实在话，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看到了卢展工、同志有着省委书记的头衔，更为重要的是看到了在他们身后的那种巨大的推动力量。这种巨大的推动力量，就是文化的自觉。正是有了这种文化的自觉，才使这次关于“农民工”称谓的更名事件，其意义与价值不至于停留在只不过是换了一种称谓而已的层面上。

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之后，文化问题成了人们生活话语中的一个显在问题。但是，尽管大家对这一问题说得很热闹，这其中的一个重大问题并没有解决，同时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解决得很好。这个问题就是文化的自觉。是把文化当作供奉在殿堂之上的牌位与珍玩，还是把文化作为推动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动力资源，这是我们看一个人，看一个社会是否具有文化自觉精神的一个最为基本的层面。对此，卢展工同志有着非常朴实、又非常深刻的认识。也就是在提出取消“农民工”称谓的座谈会上，卢展工还提出了有关文化的一系列问题。卢展工说，什么是文化?什么是文化事业?什么是文化艺术?什么是文化产业?现在一讲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都容易偏到文化产业上，就讲文化产业，只“以人化文”。其实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关键还要“以文化人”，去教育人、培养人、塑造人。在我看来，卢展工的这一连串的设问，所体现出的一个基本精神就是文化的自觉。我之所以说取消“农民工”称谓，其意义与价值不仅仅是一个称谓的取消与否，就是因为在取消“农民5--"这一称谓之后的文化的动力和对推动一种新的文明进程的强烈愿望。我们必须构建一种互敬互重的社会文化，身份与地位歧视不应在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之中有立足之地。我们必须认识到这样一个简单的现实，在今日世界，经济方面的成就已不再是衡量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实力的绝对标准，文化也不再仅仅是一种软实力。经济的，文化的，国防的和国民素质的基本层面所达到的高度都应被视作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的硬实力。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认为卢展工把取消“农民工”称谓与用文化化人联系起来来讲其意义与价值的重大。也许，我们只有这样来认识这一问题，才不至于把取消“农民工”称谓当作一个名称的取舍问题，才不至于把取消“农民工”称谓，仅仅看作是一个把“户籍制度改革”就能解决的问题，才不至于让卢展工的遗憾――“把文化和经济、文化和社会分开”继续遗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