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的谎言

记忆中，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收到稿费。薄薄的青绿色的中国邮政汇款单，越过千山万水，在一片惊羡与欢呼中递到我的面前。从此我有了“小作家”的称号。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钢琴到底有多少黑键多少白键，只是没有理由地喜爱台湾歌手郑智化。15岁那年，我用积攒起来的零花钱买了一把青灰色的“红棉”吉他。背着它，就像一名脱离尘俗的歌手，傲然享受着人流中惊羡的眼神。

后来，父亲早早离去，我有了绝对的自由。我开始肆无忌惮地让我的头发疯长，从中间分开，在我骑着叮叮当当的自行车飞奔时随风飞舞。学校明文规定，男孩儿不能穿奇装异服。我就偏要买一套有着背带和月亮的黑色帆布衫。整日在校园里游逛。

当我鼓足勇气，将那把青灰色的吉他背进校园的时候，楼上立刻响起一阵盖过一阵的欢呼。那些平日里对我忽冷忽热的伙伴，迅速拥到我的跟前。他们央求我，在课余的时候来上一段，我成了万人瞩目的焦点。不到一个下午，校园里便传遍了：在三楼尽头的那个大教室里，有一位才子。不但写得一手好文章，还会吉他弹唱。

一夜间，我收到了十几封陌生的信，寄信人都渴望与我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我坐在明朗的月光下，握着钢笔慢条斯理而又心存幸福地给他们回信。第二天，我将花花绿绿的信纸亲自送到他们的手中，并与这一批相信轻浮与虚荣的同龄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我开始了创作的道路。周末进城买很多的信封和邮票回来。慢慢书写，而后誊抄在一张张薄薄的信笺上，投递出去，等候佳音。

振奋人心的时刻总是少之又少。往往一两个月过去，我精心构思的小说依然没有半点音讯。

市里要举办一场校园歌手大赛。那些平日对我热情至极的朋友，未经我的允许，便替我填了报名表。回执上，擅长乐器一栏里赫然写着“吉他”。

我在一片欢呼中，背着青灰色的吉他去了现场。那些给我写信的伙伴，几乎无一缺席，站在台下为我喝彩助威。我站在凉风徐徐的后台。看着满脸希冀的伙伴们。恍然觉察到了自己的无助和愚昧。

在无人顾及的时刻。我落荒而逃。站在松涛阵阵的山坡上，泪落如雨。最后。在一棵茂盛的槐树下，我将那把象征荣耀和梦想的吉他摔碎。

那件事以后，我以为他们已经清楚地知道。我所说的一切均是谎言。譬如，我根本不会弹吉他。譬如，我对音乐一无所知。可奇怪的是，他们仍旧与我保持着真切的友谊。

毕业前。有人悄悄写信向我道歉，希望得到我的谅解。原来，他的父亲并不如他当初所说的那样。是一位常年出差在外的老板，而是一个打工的。他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出于年少的虚荣和多疑。他生怕我们会看不起他。冷落了他。

那一瞬间，我只有感动。原来，每个少年都说过不同类别的谎言。

(选自《青年心理》2009年第6期，标题为编者所加，有删改)

[路子与你聊]

“我”发现“每个少年都说过不同类别的谎言”后，为什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