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样\好玩与文学

时间:2022-07-19 04:19:37

模样\好玩与文学

第一次见到陈丹青先生是2006年的冬天,我翘班去风八松书店听他讲座。陈老师依旧老样子,剃了个见青的寸头,招牌式的眼神,精光四射。手持烟斗,说是能冒烟的电子烟斗,带两幅眼镜,一副看字,一副看人。后来读陈丹青的文字上了瘾,那篇《笑谈大先生》和许多鲁迅先生的文字一样,读的次数多了,几乎背了下来。

话说这本集子里的文章,虽多见于陈丹青的其他书,但因为是“笑谈鲁迅先生”,谈者与被谈者,皆是触目人物。

鲁迅先生自不必说,即使在官方固定、统一的宣传教育时代,仍有无数人暗地里以自己的方式,学习、理解着先生。他们(比如张承志)自称是先生的私淑弟子,只承认“先生”这一尊称,单独使用时,专指鲁迅。作为“几十年来不断想念鲁迅的一个人”,陈丹青还过分地研究起先生的长相:“长得真好看”。

他列举了五十年代官方钦定的六位文豪,比较了新时期的作家,“看来看去,还是鲁迅先生样子最好看”。先生爱照相,众所周知,大概先生也对自己的模样颇为自负吧,虽然个头矮。我最喜欢他1933年5月的一张相片,左手叉腰,右手不消说,当然夹着烟,毛背心掖在裤带里,外套毛开衫,估摸都是许广平先生的手艺。陈丹青说先生的脸“非常不买账,又非常无所谓,非常酷,又非常慈祥,看上去一脸的清苦、刚直、坦然,骨子里却透着风流与俏皮。”我最初看到鲁迅,就觉得这人非比寻常,但说不清他为啥长得这么“硌色”,如今被陈丹青一语道破,他说“鲁迅先生的模样非常配他,配他的文学、脾气、命运、地位与名声。”

“不是随便哪张脸都能够蕴涵这种如命运般难以左右的图像效应”,先生的貌,先生的文,摆在那里,任凭时间冲刷,竟是愈磨愈亮。我上学那会儿,课文中数与鲁迅先生的文章最多,我读先生,从来没觉得有别人说的那种生涩难懂,反倒越读越有兴致,以至于除武侠小说外,先生是我读得最多的。陈丹青说先生的序与跋,独步古今。他说先生的《朝花夕拾》:“有一种异常绝望虚空的况味,几乎隐在他各时期的文字中。”这自然是方家见地,而陈丹青喜欢先生的第二条理由出人意料,只因先生的“好玩”:“就文学论,就人物论,他是百年来中国第一好玩的人。”

其实在教科书中的先生,已略见“好玩”,谁不记得先生撞墙撞扁的鼻子呀?只看先生的集子名:《而已集》、《三闲集》、《南腔北调集》诸如此类,便透着好玩劲儿。先生文字的质地风格当然变化万千,纵是匕首投枪的文字,按陈丹青的眼光来看,“多数是先生只当好玩写写的”,叫作“游戏文章”。有了游戏态度,文字便“站得高,看得远”,即是“非常不买账,非常无所谓”。

能在被固定几十年的模式里,瞧出先生的“好玩”且分析得有条有理之人,自然也属好玩者。一个画家,因写字闻名,捞过了界,大概玩心过重。说先生模样好,绝没几个人反对,但若说先生“好玩”,也一定是不羁、好玩之徒才敢说,因为这个说法,必为老成持重者所恶,而且陈丹青的意思绝不仅为了先生的模样好,人好玩。在陈丹青之前,会有很多人看得出先生的模样好,为人为文的好玩,但拖了这么多年,才由一个画画的说出来,其实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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