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土文物看《考工记》中“准之”内涵

时间:2022-07-19 10:01:52

从出土文物看《考工记》中“准之”内涵

摘要:纵观《考工记》全书,“攻金之工”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攻金之工”中,栗氏为量篇记述了标准量器f的铸造工艺过程等,是周代度量衡制的珍贵史料。但关于文中记述铸造过程的“准之”这个概念,历代则有多种理解。本文拟从范铸工艺和出土青铜量器入手,结合文献资料,初步探讨范铸工艺在量器铸造过程中的应用与具体步骤以及“准之”的这一工序的具体内涵。

关键词:范铸工艺 青铜量器 考工记 栗氏为量 准之

一、《考工记》与先秦、秦汉时期的青铜量器

先秦时期的青铜量器的重要作用在于一个重要的量器不仅规范了数种容积的数值,甚至包括乐律的规定,而且作为国家重要的礼器,量器更是一个国家行政、经济权利和国家领土统一的象征。这点我们从先秦时期重要的科技著作――《考工记》一书中就可以得知。

《考工记》是春秋末年齐国人编写的我国第一部有关手工业技术规范的官书。

它上承我国古代奴隶社会青铜文化之遗绪,下开封建时代手工业技术之先河,是我国古代科学技术体系的莫基之作;不仅在我国科学技术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还是我国档案事业史上科技档案编撰之先例。素来有前有《考工记》,后有《天工开物》之说。英国著名科学史学家李约瑟博士在其辉煌巨著《中国科学技术史》(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中视《考工记》为“研究中国古代技术史最重要的文献”。[1]

在《考工记》中记述了f、豆、升簋等量器和容器的制作规范和工艺。而记述f制作的栗氏为量篇无疑是很重要的一节。此节中不但记述了作为周代容积、长度、音律等的标准的量器f的铸造工艺过程、形制规范和嘉量铭文,而且有了对冶铸火候的判断,体现了中国古代在光测高温记述上的成就。

在栗氏为量篇中,有如下一段文字记载了量器f上镌刻的铭文:“其铭曰:‘时文思索,允臻其极,嘉量既成,以观四国,永启厥后,兹器维则。’” [2]这段铭文的意义大概是,文德的君王, 想要为民立威立信,精造这样的标准量器, 颁示四方, 永传后世, 遵用此器, 守为法则。可见,作为标准量器的f,对于国家权力的象征意义是十分巨大的。

自《考工记》后,类似f这样的量器多有铸造,20世纪以来考古也多有发现。与栗氏为量相近的举例有:

陈氏三量 清咸丰七年( 1857 年) 在山东胶县灵山卫古城出土。[3]

商鞅铜方升 此器于秦孝公十八年( 公元前344 年),由时任大良造的商鞅监造。[4]

新莽铜嘉量 系西汉末年刘歆比照栗氏嘉量设计监制的度量衡标准器, 颁发于始建国元年( 公元9年) [5],也是王莽执政后意图象征性统一的表现。

二、范铸工艺与量器铸造

在量器的铸造过程中,范铸工艺贯穿其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扔以《考工记・栗氏为量篇》为例,关于最重要的量器f的制作过程,原文如下:

“栗氏为量。改煎金锡则不耗,不耗然后权之,权之,然后准之,准之,然后量之,量之以为f。深尺,内方尺而圜其外,其实一f。其臀一寸,其实一豆。其耳三寸,其实一升。重一钧。其声中黄钟之宫。⒍不税。其铭曰:‘时文思索,允臻其极,嘉量既成,以观四国,永启厥后,兹器维则。’凡铸金之状,金与锡,黑浊之气竭,黄白次之。黄白之气竭,青白次之。青白之气竭,青气次之。然后可铸也。” [6]

其中:“改煎金锡则不耗,不耗然后权之,权之,然后准之,准之,然后量之,量之以为f。”一句,即是描述了f的铸造过程。要理解这一过程,“准之”这一概念的理解十分重要。然而,从古至今,学者们对“准之”的释义多有出入。总结起来大概有以下几种:

东汉经学家郑玄对“准之”所做的注释为“准,击平正之;又当齐大小。”根据此注,郑玄认为此处的“准之”其实就是将金属击平成一定的大小尺寸,用以计算其体积,或是用以水平测金属的体积。唐朝贾公彦赞成郑玄的第一种解释,在此基础上认为“前经已称知轻重,然后更击锻金,令平正之,齐金之大小也。” [7]

清代学者大多取后义。戴震认为;“以合度之方器承水,置金其中,则金之方积可计,而其体之轻重大小可合而齐,此准之法也。”江永更详细阐述为“‘准’字古文作‘水’。或是先以方器贮水令其满,定其重,乃入金锡于水,水溢,取出金锡,再权其水,视其所灭之斤两与分寸,可得金锡大小之比例。” [8]此义的实际内涵实际上已经超越了郑注中第二种说法的基本意义。杨天宇教授的观点与此相仿。他认为,“准之”即是浸入水中测知体积大小。

今人清华大学教授戴吾三先生认为,“准之”之释义应考虑到铸造量器的实际过程,甚至应当把范体的制造考虑在内。他认为,铸造中范体对正密合是一重要技术环节,如不能完全对正,则器物会有明显缺陷。戴吾三先生认为,“准之”的实际含义是,将范体放置于水平面上对正,而水平是基本前提。

作者认为,戴吾三先生对“准之”从新的角度进行了阐释,把范的制造引入“准之”的概念,是很有见地的。但范体是否符合规格的关键仍不是放置水平且对正密合。纵观《考工记》攻金之工全文,从兵器的制造到乐器钟的制造,直至栗氏为量篇,并无只字提及范的制造,为何在量器制造中加入文字单单只为描述范的制造工艺?且“改煎金锡则不耗,不耗然后权之,权之,然后准之,准之,然后量之,量之以为f”一句从开头便是分别纯炼铜与锡,然后分别称量,确定成分配比,制成合金,最后铸造f器,可以说是一气呵成记录了f的制作工艺,似乎在中间部分加入专门性的叙述范的制造并不合适。

郑玄的第一种释义似乎也有不妥。理由有两点:第一,分别称量铜与锡的重量后,直接对他们进行敲击在程序上说不通顺。因为f的原始铸造材料是铜与锡的合金,如要进行锤锻也应是铜锡合金即是青铜合金完成之后。第二,对于使用范铸造的f来说,铸造前进行锻造是完全不必要的。因为后文中有对“铸金之状”气体颜色的详细描写,可见铸造过程乃是高温加热青铜后倒入范中进行铸造,因此在铸造前锻造显得多余而无用。

以江永和戴震为代表的对郑玄第二种释义的解释,实际已经符合了“准之”的程序操作,即是“准”字古作“水”,而“准之”的确是要将金属置于注满水的容器中,通过测定溢出之水而测定金属的质量与体积。作者赞成这一提法的基本定义。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第一,“准之”此道工序中,置入水中的金属已经是金锡合金而非单一的铜或者锡了。“准之”这一工序前面的“权之”此一工序,称量的仍是单一的铜和单一的锡的重量,而到了“准之”已经是铜锡合金即青铜,所以在材料上的这一变化需要强调出来。即是说江永描述的“或是先以方器贮水令其满,定其重,乃入金锡于水,水溢,取出金锡,再权其水,视其所灭之斤两与分寸,可得金锡大小之比例”此处之“金锡”已然是青铜合金,而并非单一的铜或者单一的锡。

第二,此处的“准之”并非只是单纯利用水测法对青铜合金的体积和密度进行准确测量。测出青铜合金体积后,此时需要对范进行调整,要测定内范的容积是否符合已经铸成的青铜合金的体积,如果不符合,那么进行铸造时必然会因为内范容积大于合金而成品无以为“嘉量”,而内范容积小于合金体积则会导致合金定型后撑裂范而铸造失败。因此,作者认为此处的“准之”并非如戴吾三先生所说是放置水平对正密合范体,更非仅仅是关于范体的问题,青铜合金体积测量的水测法是其第一步工序。

综上所述,结合上下文,“准之”的含义与量器制作过程对比原文应是这样:

栗氏制作量器。先一次次的反复分别冶炼铜和锡,使铜和锡都达到没有杂质可以损耗的纯品质,然后分别称量铜和锡的质量,再根据“金有六齐”中对于铜锡合金比例的要求铸造出青铜合金,接着将青铜合金置于盛满水的容器中,通过测量溢出水的体积测定青铜合金的体积与密度,再根据所测青铜合金的体积调整范体内范的容积使之符合要求,然后确定f各个部分的容积使之精确,最后铸造成f。

可见,在铸造f的过程中,通过水测法测定物体体积,在确定f质量的前提下确定f的体积后,利用这个数据调整范体内范的容积、内范与外范的关系,最终完成范体的制作。“准之”工序一举两得,不但可以准确测定f的金锡配比是否符合“金有六齐”的要求,而且可以和f范体的制作紧密结合,保证了范体的规范和安全,从而为高质量量器的完成又多加一层保护。

在《考工记》文中,提到利用水测法和浮力原理作为检测器物的方法并非只此一处。当时的手工业者已懂得利用水的浮力来检查木材的质量是否均匀。《考工记 轮人》说:“揉辐必齐,平沈必均。”郑司农解释说:“平沈,谓浮之水上无轻重。”孙治让《周礼正义》引郑愕语:“木有虚实,不能无轻重,故平而沈诸水,以观其人水之深浅,人深者知其必重,人浅者知其必轻。从其重者而削之,则必平矣。”这是要求三十条车辐制成后,必须放在水中测量它们的沉浮程度是否一致。只有当各条车辐的沉浮程度达到一致,车辐的质量才算均匀。按照同样的道理,等到车轮全部作成,“水之以眠其平沈之均”,即须将整个轮子放到水中测量,再一次检测轮子各部分的质量是否均匀。

这种方法还同样应用于制造箭干。《考工记 矢人》:“三分其长,而杀其一;五分其长,而羽其一。以其苛厚,为之羽深。水之以辨其阴阳,夹其阴阳以设其比,夹其比以设其羽。”这里记述了人们利用水来测定箭的各部分轻重的比例,然后再按比例装置羽毛和刃,以使箭的各部分匀称,使它在大风中也能安全飞行。根据箭干在水中沉浮的程度来观测其各部分的比重,这种方法是科学的。

综上所述,范铸工艺在中国古代青铜器制作中占有重要地位,通过对量器制作过程的分析可以得知,即使在青铜器的铸造过程中,范体的制作也是和青铜器的铸造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中国古代工匠对这二者的掌握可以说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

参考文献:

[1]陈荣红.考工记》――我过现存最早的科技档案汇编.《浙江档案》.2004年5月;

[2]戴吾三.《考工记图说》.山东画报出版社2003年版;

[3]邱隆.中国最早的度量衡标准器――《考工记》・栗氏量(上).《计量史话》.2006年5月;

[4]邱隆.中国最早的度量衡标准器――《考工记》・栗氏量(上).《计量史话》.2006年5月;

[5]邱隆.中国最早的度量衡标准器――《考工记》・栗氏量(上).《计量史话》.2006年5月;

[6]戴吾三.《考工记图说》.山东画报出版社2003年版;

[7]《十三经注疏・周礼注疏・考工记》.中华书局版;

[8]《十三经注疏・周礼注疏・考工记》.中华书局版;

[9]杨天宇.《三礼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

[10]刘煜.殷墟青铜礼器铸造工艺研究综论.《华夏考古》.2009年1月;

[11]闻人军.《考工记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

[12]王燮山.从《考工记》看我国古代的物理学.《物理教学》.1959年2月;

[13]李兴华.密度测量史话.《中国计量》.2003年12月;

[14]谭德睿.中国青铜时代陶范铸造技术研究.《考古学报》.1999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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