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 第4期

时间:2022-07-18 03:40:31

我想拥有那么一盏台灯。

就是在过去那十三年夜晚的罅隙里,昏暗之中有的那么一团光。我只能看见一页又一页空白成堆的试题,只能看见几乎飞起来的笔尖不停地绕出横竖撇捺。

在我家封顶的阳台上,在逐渐深沉的夜里,透过窗能看见矮房顶参差的黑色轮廓,昏黄高挂的路灯下,形单影只的路人匆匆走过。偶尔穿过几辆飞驰的小轿车带过一阵轻微的呼啸,细细碎碎地淌进我的耳朵里。顽童成群结队地扫荡过新拆的废墟,踏在活动的石板上晃来晃去,碰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发出尖锐的笑声。楼与楼之问,小阴沟被大块的水泥板覆盖住,变成了一条简易的小径,过客生硬地走过,引得楼下十多只狼狗又开始吵吵嚷嚷。

而我趴在楼上,又被打扰了美梦。

每次累到倒在那张及腰的书桌上睡着,直至惊醒抑或是被吵醒,清醒后看见我敬业的台灯依然亮着,我便会有种恍恍惚惚的眩晕感。然而多半情况下我会打起精神继续写作业,在台灯的陪伴之下,气若游丝地泡在题海之中。

那个时候还没有抱着惊悚小说入睡的胆,我只能偷偷摸摸地把小说压在作业本下面,解出一道题后悄悄地看上两三行。于是完成作业的效率慢了好多。作业做到一半之时,正好看完了一篇小说,然后瞌睡虫雷打不动地如约而至。我又趴下,让瞌睡虫吃了个饱。在光陆离奇的梦境里,我莫沼其妙地犯小说里一个又一个一点儿都不恐怖的情节编排得惊悚异常。于是我无法忍受地惊醒,抬头看了看昏旋转着的天花板,再揉揉眼睛低再头盯着台灯放射出的强烈而明亮的白光,一下子就什么都忘记了。

后来依然会在黑暗的恐惧中惊醒。但我真的没有再害怕过。人生不在乎眼一闭一睁的,在梦里多兴奋上几把也无所谓。反正再怎样恶俗地虚想。总会有那团炽烈的光在等着将我包围。

经常感觉寒夜风刺骨,彼时我会关好阳台上那排大大的玻璃窗,穿上毛拖鞋在光滑的地砖上搓着脚,再把身后的窗帘拉过来裹住身子――似乎就不怎么冷了。我把自己裹成一个严实的粽子,只露出右手奋笔疾书。风从窗隙里钻进弱弱的几丝,虽然微弱得无法翻动书页,三番两次下来却还是缠僵了我的手。我轻轻把台灯拉过来一些,把手放在它热乎乎的灯顶上。它一刻不停地生出更暖的温度,我便挨近桌子,把它抱在胸口处,然后蜷缩起来,慢慢吁一口气。它的光随着我的心跳微微地起伏着,仿佛也在呼吸,我真的觉得不冷了。

要迁到新家的时候,我小心地把它装在衣箱里,它身上的灰已被我用湿抹布擦拭干净了。但我却没有再用过它,我换了一盏年轻的台灯将它代替了。后来的日子里我依然会在深夜的罅隙里赶作业,只是我再没有做过睡在书桌上的事,那些矫情的岁月已经离我那么远了。

我想我是记得没再用过它的原因,我嫌弃它灯顸上水痘一样的黑斑。曾经是找人撬开查看过的,人家看过后说它只是工作时间太长,劳累过度了。这样子的黑斑只是不好看而已,不会影响到什么。然后拆下一根灰白的灯管对我说,这根坏了……

我记不清这盏台灯陪了我几年了,五年又或许六年,甚至要更长一些。那盏用来代替它的台灯用了半年不到就坏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能修好的迹象。我怅然若失地想起了以前的它。于是翻箱倒柜地去寻找,可是却怎么也记不起它被我扔置在哪儿了――似乎很早以前它就被我从衣箱里搬开了。

现在我有一张又宽又高的书桌,每到夜晚,只要按下开关,高高挂起的白炽灯就能照亮整个屋子。但我经常想起以前那么温暖的光团,总是包围着我一个人的光团,总是温暖着我的思绪的光团,总是能让我看得见窗上自己的倒影,亦看得见窗外漆黑的夜里也闪烁着无数的温暖的光团。

于是我又想得到一盏同以前一样可爱而美好的台灯,因为我好想好想重温记忆深处那夜光般落寞的温暖。

上一篇:谈风度 第4期 下一篇:时光煮成一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