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古镇缓慢地老去

时间:2022-07-17 01:11:12

在一座古镇缓慢地老去

陈洪绶,生于1599年,卒于1652年,字章候,号老莲,中国明代画家,亦能工诗善字。在他的诸多以茶事为题的画作里,我独喜他的《品茶图》。这位曾经召为舍人奉命专画历代帝王像,而且还削发为僧后又还俗的画家,在《品茶图》里,提供的是一份有着佛界般的宁静、隐逸与从容。

两位高士,相向而坐。一坐于珊瑚石上,一坐于硕大的芭蕉叶上,停琴而品茗――琴已经收入了锦缎的琴套里,且品且谈,交谈中渐渐出现了一部用手心多次摩挲过的佛经。黑色的茶炉里燃起红色的火,照亮了一角的莲叶与莲花。这位给《西厢记》和《水浒传》画过不少插图的画家。在这里放弃了手到擒来的版画技巧,却同样勾勒出高人逸士的立体感和强大的生命力。他们清谈的模样,让我想到了一个词:入化。晚年的陈洪绶,画艺更加炉火纯青,几臻化境,对重振元明以来日渐式微的人物画起了重要作用。清人张庚说:“陈洪绶画人物,躯干伟岸,衣纹清圆细劲,有公麟、子昂之妙。设色学吴生法。其力量气局,超拔磊落,在仇(英)、唐(寅)之上。盖三百年无此笔墨也。”此幅《品茶图》即如此。其实,也只有陈洪绶的功底,才能用清圆的线条让疏旷散逸的“化”境扑面而来。

《品茶图》里的两位无名高士,不似唐代周P《调琴啜茗图》里那些尊贵的妇女,琴与茶只是她们感官的需要,是慰藉内心寂寞的短期工具。陈洪绶笔下的琴与茶,是一种精神,是物质世界以外这些文人不可或缺的精神需要。说白了,陈洪绶在《品茶图》里,画下的是一段明代的文人生活,良朋知已,隐于山水,弹琴赋诗,不问政事。

黄龙德曾在《茶说》里列举过宜茶的四季环境:“明窗净几,花喷柳舒,饮于春也;凉亭水阁,松风萝月,饮于夏也;金风玉露,蕉畔桐阴,饮于秋也;暖阁红炉,梅开雪积,饮于冬也。”他还说,饮茶环境有清、幽、雅、雄、美之分,“僧房道院,饮何清也;山林泉石,饮何幽也;焚香鼓琴,饮何雅也;试水斗茗,饮何雄也;梦回卷把,饮何美也。”如此对照一番,这幅《品茶图》,该是一幅秋天的品茶图,那可供久坐的怪石,委以琴台的奇石,硕大的芭蕉叶,盛开的瓶插荷花,清雅,自然,因为秋天,古意也更加深了。

不知什么原因,读此画,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找来他的两幅佛画信手一翻,一幅是《无法可说图》,另一幅是《观音像》。《无法可说图》里的人物,深目,高鼻,似在给面前跪拜之人说法的罗汉耳孔穿环,奇异得令人颇喜欢,好像有点五代禅月大师贯休的影子;《观音像》中的男相观音,身披白衣袈裟,手执拂麈,端坐于菩提叶团上,面方耳阔,眼细眉长,一如论者所言,“躯干伟岸,衣纹细劲清圆”。且以劲秀字体抄半篇《心经》,临末还署了“云门僧悔病中敬书”,心中的隐隐佛意,出来了。

这种有意无意的散淡品读,莫非是在冥冥中证明《品茶图》里的高士,几近于佛了?即便不是佛,他们的心底辽阔得风清云淡,辽阔得澄澈透明,他们一定是在一座很古很旧的镇子里,相见把欢品茗谈佛的吧。这样的古镇,多好。我是一个有着古镇情结的人,我多么愿意自己的晚年也能在这样一座古镇缓慢地老去,在我的左右床头,各放着一册丝绸包裹的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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