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下去

果果说两个人在一起只有在分开后才知道有多相爱。

果果不是名人，不是作家，他是我高中同学，大学开学两周就退学的混蛋。他走的时候我去送他，那天没有太阳，灰色的天空笼罩的是灰色的我们学校，路上遇到几个人，其中好象有军训时候跟果果在食堂一起吃饭的那个女生。我赶紧打招呼说这个兔崽子要走了，村里的小芳来电话吵着要结婚，妹妹以后就由我来照顾吧。果果过来挡住我身体说：“混蛋你找死，赶紧走啦！”

一路上我们没再讲话，不是因为伤感，而是不知道该讲什么。他要退学，我劝不住。他永远那么固执。

到了车站，果果说兄弟一定要记清楚刚才那女的。我开玩笑问要她断手还是断脚。他没看我，只是说以后不准人欺负她。

国庆收假后就正式上课了。我们学中文的课程不是很紧张，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寝室、网吧度过的。寝室里面六个人，除了我其余都是本市的。比起学校图书馆他们更喜欢公寓门口那家酒吧。我也跟他们去过一次，在小笨生日的时候。小笨拿着话筒激动地说兄弟们多么神圣的缘分让我们在212（我们寝室号码）相遇，来，干了这杯我为大家唱首歌。当时几个热血沸腾的青年趁酒精的力量连滴血盟誓的冲动都有。

小笨扯着他的破嗓门唱：“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一切陪你睡。”我们大笑。笑着笑着宋小明就哭了，把我们几兄弟急得，连忙问他这是咋了。他是我们当中最小的，但是也是学习最好的，所以我们平时都称他儿子。记得在军训时候他也哭过，他说他受不了太阳晒他情愿不读大学了。我们当时骂他说你ＴＮＮＤ的就不配做男人，大老爷们儿还比不过3连那些女的。曾浩叫我们别多管闲事，人家还是小孩哪吃得了这苦头，干脆也学强子那个朋友退学算了。我气了，于是给了他一拳。我说，混蛋，你懂个屁，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只喜欢你妈往死里面给你寄钱，你的眼睛里就只有钱，钱是你爹。曾浩本来已经没反应的，但是当我说完这话以后他还了我一拳。ＭＤ，我更急了，于是我们在寝室一直打，打烂了所有的水壶、饭盒，还有我们床上的蚊帐。宋小明叫我们别打，一边拉开我们一边用力地哭，他说强子我不怕太阳晒了，我也不退学，我当男子汉好不好，求你们别打了。听他这么一哭一闹，曾浩说停，然后甩门就出去了。决战不分胜负。

第二天上完课回寝室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个男人在跟曾浩说话，估计是他爸爸，我喊了声叔叔后就上去了。说实话，我今天已经不生他的气了。听大钢说他爸爸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现在跟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是他继父，据说是某个公司老板，但是对他妈妈好象不是很好。现代有钱男人身上有的坏毛病他爸爸都有。他想把那个男人给他妈妈的钱都拿来，免得以后万一要是公司破产什么的，那个男人再来跟他妈要回去。等他大学毕业就可以带妈妈离开这个城市。听到这里我摸摸我嘴边肿起的地方。

这个时候曾浩回来了，坐在他的床上把一张类似银行卡的东西锁在抽屉里面。我走过去递给他一杯水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冷冷地回答我：没错，我爹就是钱。我说：对，我都知道了，我骂的就是刚才那混蛋。他说等咱以后有了钱咱就用硬币砸死他。然后他笑了。我也笑了，我说一定要记得把钱捡回来……

那个晚上我们坐在寝室楼顶喝酒。最烈的二锅头。他说兄弟对不起，我想知道你们那朋友为什么要退学。我说家里来电话催他回家成亲。他看着我说不愿意讲我也不勉强你。我们就一直笑。结果被宿管阿姨一顿臭骂，还硬要拉我们去见我们系主任。系主任要我们写检讨，要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准踏进楼顶半步，说这么高的楼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跟我们家长交代，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整天为你们这些不规矩的学生操心，真不该当初看见你们分数高就收留你们。我们道完歉就回寝室睡觉了。只是以后从门口过时我们没再跟阿姨打过招呼。用小笨的话说叫最毒不过妇人心，我们觉得我们应该恨她。

宋小明还在那儿没完没了的哭，我们把音响关掉后聚在他身边问：儿子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他只顾一个劲地哭，哭声感天动地。大钢终于按捺不住把宋小明的衣领抓起来大吼：臭小子你倒是说呀！有人欺负你你就说，老子去拆了他！小笨放完话筒连忙过来拉住大钢，他也扯着嗓门对着大钢：别吓着人孩子，先把人放了，让他慢慢说。宋小明被丢在沙发上，慢慢的不哭了。他说我可能失恋了。这一说把我们就给搞蒙了。宋小明进校时档案上的身高是1．58，年龄是17，父母双职都是教师，按道理这种年龄在这种环境下的小孩子是不可能这么早恋的。我们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问他是怎么回事。原来在进校那天排队报名的时候有个站在他身后的女生老是笑眯眯的看他，宋小明以为那女生肯定对自己有意思，虽然比自己高半个头，但是他不在乎，于是他脸蛋红红的结束了排队报名的时间。晚上还做了梦，梦到中午那女生牵起他的手在湖边，他们尽情地玩耍，还梦到了风车跟一群一群的小鸭子。于是他决定他要喜欢这个女生。毕竟第一次有女生对他笑。他认为那女生是喜欢他的，而且还是很好看的女生。几天后，在食堂他又看到了她，只是旁边多了一个男生。他假设过几百次与她再次相遇时的甜蜜瞬间不见了。他很生气地过去站在那女生面前问他是谁？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吃饭？后来才知道她叫燕子，学金融的。燕子连忙站起来伸出手对他说：他是我们班的同学，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燕子，像风筝一样的燕子。宋小明生气地说：要是喜欢我的话就不能跟其他男生在一起，我会生气的。燕子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说，小弟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觉得你很可爱，当我弟弟好不好。宋小明不想当她弟弟而是想当她男朋友，他要保护她，听到这样的回答他真的生气了，他说：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燕子说至少现在我还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

宋小明跑回寝室后就一早上都没有吃饭。他觉得他失恋了，像所有电影情节一样，他应该很伤心甚至应该很难过的大哭。

我们听完他的故事，都傻了。我们安慰他说不要喜欢那女生，改天给你再找个好的，包在我们身上。他答应了，于是不再哭。然后小笨继续唱歌，大钢、曾浩还有我继续喝酒。

很多天过去了，再过一周就期末考试。我们整天干着自己以为很重要的事情，我在网吧呆了整晚又整晚。曾浩每天跑到图书馆带回来一本又一本的书，不管是武侠还是诗歌。大钢还是整天跟一帮哥们喝酒，有老朋友也有进校后认识的。小笨也跟着大钢一起喝，他也认识了不少朋友。只有宋小明在学习，寝室熄了灯他就点蜡烛看书，失恋的阴影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李欢几乎没有很多时间在寝室，他忙着泡一个又一个的ＭＭ，我们寝室就他最有资本泡很漂亮的ＭＭ。但是他从不带给我们看，他说等找个绝色的再来兄弟们面前露脸。但是，说句心里话，我偶尔路过学校操场时候看见过他跟女生在一起，在我看来，那些都是一等一的货色。

考试那天果果打电话来说应该考试了吧考得怎么样，我说才开始一科，接下来还有5科勒。我问他现在生活得怎么样，有你想象的那样精彩吗？我听到了他的笑声。他说我过得很好，现在在哈尔滨，很冷的城市，我在一个酒吧跟一个师傅学吉他，边学习还可以边赚钱，只是太冷了，我想念我们的城市，想念过去的兄弟。强子你要好好的活着知道吗？我笑他大老爷们儿怎么像个婆娘家。他在电话那头冲我大吼：好好的活着，我不准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然后挂了电话。

可能是期末真的快结束了，寝室的兄弟这几天都往寝室跑。我也放弃了网游，被大钢拉回了寝室。寝室很脏，周一曾浩说要我们大家一起打扫打扫。是啊，很久没注意寝室，原来已经很脏了。以前偶尔回来都是倒头就睡然后起床后洗完脸又往网吧走。宋小明说我们是社会主义的垃圾，我问他是跟谁学的这样的句子，他说郭敬明。于是我教育我们的儿子说不能听他的，我最讨厌他。大钢看见我好象很生气似的，于是也过来帮我忙把宋小明搂在腋下用态度很强硬的口气说：对，不准说他，他酒量肯定很逊。我不想再听下去，拿着扫帚开始打扫寝室了。

我拖地的时候李欢刚好回来。这小子几天不见好象又长帅了，我闻到一股香味，于是问他是什么牌子的香水。他说不知道，应该是杂牌，早上在操场ＭＭ喷的，她家好象不是很有钱。我说你可得注意你的青春，不要老是浪费在没档次的女生身上。他坐在床上照着镜子看着他的脸问我：强子，我帅吗？为什么她对我无动于衷。我眼前的这个人就这副德行，心地不坏但是很喜欢他自己那张脸。我说绝色出现了是不是，加油，别输给财管班那小白脸儿。李欢说正在努力中，下学期开学我搞定她，让兄弟们饱眼福。

假期是漫长的。我想念我的网游征途。收到学校的成绩单，我挂了三科，把我妈气得半死。

过完年大钢他们打电话问我几时回学校，我说最起码也要开学吧。他说李欢那小子假期中就把那小妮子搞定了，早点回学校看，听说她家很有钱，老爸老妈都是公司老板，独生女而且很有修养。我骂李欢那混蛋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回到学校，感觉一切都是新的。我们几兄弟团聚在之前的那家酒吧准备畅饮。李欢来得最晚，他说在等女朋友。他进来后身边跟了一个女孩。当时很暗的灯光所以我们看不清楚女孩的脸，但是我们都敢肯定的是，她绝对是很有修养的一个女生，不喝酒不吵闹，只是安静地坐在李欢旁边。大钢开始跟李欢划拳。宋小明这时候大喊了一声：燕子！你是燕子吗？我们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全部都望着李欢带进来的女生。她抬起头笑笑：是的，我是燕子。你认识我吗？我连忙把灯打开，想看看我们儿子的初恋。

是燕子，她叫燕子！我想起了果果，找借口出来打电话给果果问他那女的是不是叫燕子。果果说是啊，她过得好吗？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她！我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但是既然果果那么强调，我就不能不放在心上。我说好。

如果她不是李欢的女朋友，我差不多已经把她忘了。那么我儿子在食堂看到的男生就应该是果果。

再回去喝酒的时候我看到李欢把手搭在燕子肩上叫她喝酒，燕子在反抗。

我说李欢你喝多了，回寝室睡觉吧。

从此以后我跟燕子成了朋友。那晚我动手打了李欢，当然我也搬了寝室。果果要我保护她，我不想问为什么。很久以后我问燕子为什么要跟李欢在一起，她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至于那晚，是他硬求我，我怕过意不去才答应他只呆十分钟的，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燕子跟果果应该是很相配的一对，若是果果现在还在学校的话，她的确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认识她以后我经常上课，决定丢下鼠标拿起钢笔。那个时候，天空是蓝的，水是蓝的，教室是蓝的，一切都是蓝的。我想或许我恋爱了吧。

大二开学没多久，天气就渐渐的下凉。周三的体育课我没上，我好象发高烧了，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燕子在寝室下面大声地喊我，我没回答，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当燕子的声音消失的时候我爬在阳台上想看看她到底走了没有，这时候我看到李欢在跟燕子说话，但说些什么我真没听清楚。

晚上我准备去校医室买点药，在寝室门口就撞见了李欢，跟在他身后有一大帮人。我不知道他想干吗。李欢问我喜不喜欢燕子，我说果果喜欢她，叫我保护他。李欢当头就给我一拳，他边打边喊：你ＴＭＤ的王八蛋，燕子说她喜欢你……我本来就重感冒在身哪还经得起他这么打呀！之后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反正醒来的时候燕子在我身边，我躺在散发着消毒液味的床上。我问燕子到底怎么回事，我是什么时候来的。燕子说你被李欢带来的兄弟打了一顿，我正要去找你的时候就看见你们寝室的同学背着你往这里跑。她说李欢这混蛋不是人，他问我喜不喜欢你我说喜欢，然后他就说去找你问清楚。话说完后，燕子把头低得厉害，红红的眼眶让我心痛。

我问燕子你喜欢我吗？她说喜欢。那我们相爱吧！一辈子不分开。燕子笑了。

大三时我跟燕子搬到了学校外面住。这学期的课有点多，除了上课时间我几乎没再见过大钢还有曾浩他们。我换了手机号码不想再跟果果联络。我觉得我对不起他。大三结束的时候他还是打电话来了，果果问我是不是失踪了怎么连电话都不告诉他，幸好他打到我家里才找到了我。我问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他说我过得很好，我换了女朋友，比我大8岁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很有钱。我问他爱过燕子吗？他说爱过，你相信十几天的爱情会让一个人铭记一辈子吗？我说我不知道。因为我心虚，我不敢告诉他我跟燕子已经住在一起了。

语言学老师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观众。我喜欢这样的句子。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校园的枫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就这样四年过去了。

大四毕业，在参加完果果的葬礼后我去了，果果留在了贵阳。燕子和我们分开了，我们只爱了三年。

果果死于肺癌。高考结束后就发现的，所以进大学军训后，在学校为他保密的情况下他退学了，然后这四年一直待在家，没去什么哈尔滨没交比他大8岁的女朋友。在得知我跟燕子在一起后他只是哭，但是依然告诉我他不爱燕子，可以想象他的痛苦。一辈子的好兄弟，连生病都不告诉我怕我担心的死混蛋。

两个月后我在干净的天空下想念果果的时候燕子出现在我面前。她求我回去，说这地方环境不好人也会早早的变老，最重要的是她想我了。燕子说其实在爱上你之前我很爱果果。

我拒绝了燕子。我不知道如果爱下去我该以什么姿态面对死去的果果。

曾浩打电话叫我参加同学会。我去了。212的兄弟都在。我们谁都没有提以前的事情，只是一直喝酒，忘记了从前曾经有很多的不愉快。李欢已经结了婚。曾浩带着妈妈去了北京。小笨跟大钢合伙开了家公司。宋小明留在了本校教中文，他说他以后都没有再哭过。

燕子嫁了人。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