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丁入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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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盛京、吉林

盛京和吉林,都是清朝的“龙兴之地”。清初,由于大量的八旗兵丁带着家属、壮丁移居关内,富庶的松辽平原是州县废没,户丁缺编。

顺治十五年(1658年),清廷在沈阳设奉天府,接着康熙五年(1665年),又改广宁为锦州府,政权建设才稍具规模。然而户丁编审还要再迟一些,到七年(1667年)才开始实行。当时“奉天府属每丁征银一钱五分,锦州府属每丁征银二钱”①,正式征收丁银。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以后,奉天、锦州二府也奉诏:“以五十年编审为定额”②,但“摊丁入地”却没有马上实行。雍正时,户部专门作出决定:“奉天府所属丁银,以入籍民人增除不定,仍照旧例,地丁分增,不摊入地亩。”③奉天等府的“摊丁入地”是从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才实行的。《户部则例》载,“奉天省

注释:

①②阿桂:乾隆《盛京通志》卷三十五,《户口》一。

③嘉庆《大清会典事例》卷一百三十三,《户部》,《户口》,《丁银摊征》。

人丁,每口征银一钱五分至二钱有差。收入无籍民人及出户家人,每口征银二钱。共丁税银二万三千四百七十四两九钱五分,内无业穷丁银四千一百五两零,摊入地粮征收。其余银两按丁交纳,遇闰均不加征。”①上述所称的“摊丁入地”,仅指其中的“无业穷丁”,至于有产之家,仍不在其内。这是因为在当时,奉天、锦州等地,都是地多人稀的宽乡,一般民人谋生较易,丁银矛盾相对并不突出,所以封建国家对于“摊丁入地”的关注,也稍逊于其它地区。

吉林的情况与盛京相仿,不过设置州县和编审户丁的时间,就更晚了。乾隆四年(1739年),户部允准:“省直百姓情愿入籍者,准其入籍”,并“于户口册内照奉天所属民人,每名征丁银一钱五分”②。三十六年(1771年)又确定,吉林各属,除开户入籍家奴和官庄年满幼丁外,“以三十六年编审为定额,以后永不加赋”③。至于吉林的“摊丁入地”,则是光绪九年(1883年)的事。当时经户部咨准,全地区除优免七十一丁外,“每地银一两,摊丁银三钱三分八厘六毫。都伯纳地钱一两,摊丁银一钱零三厘九毫六丝”④。吉林的“摊丁入地”,是清代开展摊丁活动以来,在全国最晚的一个地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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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咸丰《户部则例》卷六,《田赋》下,《丁银定额》。

②嘉庆《大清会典事例》卷二百三十四,《户部》,《户口》,《流离异地》。

③阿桂:乾隆《盛京通志》卷三十五,《户口之一》。

④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卷一百六十二,《户部》,《田赋》。

根据以上所述,我们将康熙末年以来各省“摊丁入地”情况列表于下:

(六)匠班银摊入田赋

清代的“摊丁入地”,除了上面所说的民丁以外,匠班银的归入地粮,以及灶丁、屯丁的“摊丁入地”,也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学术界过去很少涉及,因此很有必要一并加以考察。

匠班银是明代沿袭下来的一项代役银,它征自匠户。原来从明初以来,封建国家为了确保统治阶级的生活和统治的需要,把全国的工匠编入匠籍,分为轮班和住坐两大类,定期为其服役劳作。大致住坐匠集中于南、北两京,并享有月粮、直米的待遇。轮班匠则散居于各省州县,分一年到五年,轮班赴两京从事役作。由于轮班匠分散在全国各地,有的还要经过成月的长途跋涉,才能按时服役,这不但对绝大多数工匠来说,是一项十分沉重的负担,而且由于解送“失班”和大量途次逃亡,对于保证封建国家的徭役需要,也非常不利。因此,从成化时候起,统治者改变办法;准许轮班工匠以银代役。到嘉靖四十一年(士562年),明朝政府

正式规定,凡“班匠通行征价类解,不许私自赴部投当”①。这种“征价类解”的办法,就是匠班银的制度。

清朝统治者入关以后,鉴于明季匠籍混乱和简化户丁编审,于顺治二年(1645年)下谕废止匠籍,“除免匠价”,把匠户编入民籍,“照民一例当差”②。但是不久,工部就以“工程尚烦,需用不赀”,奏准朝廷,自十五年(1658年)起,又恢复对匠班银的征解③,大致开始均摊于各里甲,康熙初年才归匠户完纳。《嘉兴府志》载:匠班银,“顺治十五年奉文均摊各里,康熙六年仍归匠籍完纳。”④广东《香山县志》也说:“南工部匠银银两,康熙元年始行派纳,赋役之外,征及于工,亦会计者一时权宜之术也。”⑤

本来,清初的废匠籍、免匠价,这是符合明清之际大变革实际情况的。而清朝政府又已经把明代的匠户编入了民籍。在这样情况下,重新征收匠班银,不但等于回复到明末混乱的老路,而且势必造成匠户们既要缴纳丁银,又需负担匠价的一身两供的境遇。象海盐县,早在明代,匠户的逃亡就非常严重。到清代,他们因编入民籍,需要认纳丁银,而“班银”又不得豁免,结果“匠户日有逃亡”,“而里甲之赔跛无穷”⑥。安徽广德州,也因匠籍“各户子孙赔累”,或“其子孙故绝者,又累里长赔纳”,而“实费追呼”⑦。湖南湘潭县原有工匠一百五十七

注释:

①万历《明会典》卷一百八十九,《工匠》二。

②《清世祖实录》卷十六,顺治二年五月庚子;顺治《江西赋役经制全书》,《更订凡例》。

③《清世祖实录》卷一百一十八,顺治十五年六月辛卯。

④许瑶光:光绪《嘉兴府志》卷二十,《户口》。

⑤申良翰:康熙《香山县志》卷之三,《食货志》,《杂办》。

⑥陈世倭:乾隆《海盐县续图经》卷二,《食货篇》,《户口》。

⑦《桐川纪事》续《征解匠班银两示》。

名,康熙二年(1663年)仅存五十五名,到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减少到只有二十九名了。这些不断减少的工匠,大多因为不堪封建国家的双重压榨而逃亡了①。福建漳浦县在康熙年间,真正属于明代匠户子孙的不过十分之一,其余“十之九”的匠班银,则“包赔于里户”②。

因此,从恢复征收匠班银开始,不少官员就发出呼吁,要求进行改革。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任济宁知州的吴柽说,“窃惟今无匠籍、民籍之分。要之皆民籍,既征丁银,宜豁除班匠,否则派入条鞭之内,每亩所增不过渺漠之数,于国课无损,而贫艺有济”③。山西永济县令潘某在谈到该县的匠班银时也说,“永邑应征匠价银七十九两六钱有奇,向系旧匠一百七十七名公同办纳。但历世已远,昔之丁匠丁亡籍换,间有一、二子孙,未必世传其业,而额故在,不得不于其名下追赔。无子孙可追者,即辗转指攀,甚至着催办之匠头代纳。……且工匠亦民丁也,既征其丁,又征匠价,是力役之征,人供其一,而匠供其二。”所以他认为,匠班“亦当与丁徭一体均摊以苏其困者也”④。

其实象吴柽等人所说的把匠班银派入条鞭的做法,早在明末已有人试行了。安徽灵壁县,因匠户“虽逃绝,册籍未除”,“辗转折连”,“岁以为累”。县令别如纶“申请派入条鞭之内”,计“每两不过丝忽之加,而害得免”⑤。江西乐平县,也因此于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将全县匠班银八十一两二钱,照一条鞭法“编入四差”。不过乐平县的做法是,从此“各匠止当民差”,匠班银则“取给通县人户征解”⑥。清初从新征收匠班银以后,这些县大多仍恢复“照旧征解”。

在清代,正式把匠班银摊入地银的,开始于浙江省。《大清会典事例》载:“(康熙)三十六年复准,浙江匠班银七千四百九十两有奇,均摊于通省地丁下带征。”据有关地方志的记载,各州县真正实行是在三十七年(1698年)。在这以后,湖北巡抚年遐龄,也以该省匠役班价银“缺额无征”,“官民交困”,请求照江、浙二省之例,“自康熙三十九年为始,亦归地丁征收”⑦。山东省的“额征班匠银四千四百余两”,于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午归地亩⑧。接着,湖南省的匠班银,也在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摊入田亩⑨。

注释:

①吕正音:乾隆《湘潭县志》卷十,《赋役》上。⑧⑨

②陈汝咸:康熙《漳浦县志》卷之七,《赋役》上。

③《牧济尝试录》,《杂税论》。

④陈仪:《陈学士文集》卷四,《赠永济令潘苍企叙》。

⑤贡震:乾隆《灵璧县志略》卷二,《经制》,《赋役》。按:别如纶,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以举人任灵

⑥杨人杰:乾隆《乐平县志》卷之五,《食货志》一,《役法》。

⑦《清史列传》卷十二,《年遐龄传》。

⑧《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九和《大清会典事例》均载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请准该省匠班银归入地

丁征收。但据各府州县地方志记载,正式摊入地亩是在四十二年(1703年)。

⑨只有个别州县,如沅州府属芷江县,是在雍正七年(1729年)与民丁银一体摊入地亩。见白塘珠:乾隆《沅州府志》卷十二,《田赋》上。

在康熙年间实行匠班银归于地粮的,还有江西省。有关江西省匠班银归入地粮的明确时间,我们从《实录》、《会典》和地方志中,都没有查到。伹福建康熙《漳浦县志》中却有这么记载:匠班银“唯江西省就地丁均匀,而浙江省前年亦经题请,业有成例。”①雍正六年(1728年),广东布政使王士俊在奏请该省匠班银“摊入地丁”时,也提到“请照江西,浙江等省之例”②。又前引湖北巡抚年遐龄的奏疏中,亦有援引江、浙二省之例。这里所说的江、浙,就是江西、浙江。因此,可以推断,江西省匠班银摊入地丁的时间,可能还在浙江省之前,至少不会迟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

雍正年间全国“摊丁入地”的高潮,对于匠班银的摊入地丁也起着促进的作用。直隶的匠价银就是在雍正二年(1724年)与丁银一起摊入地粮的。江苏、安徽则于七年(1729年)全部摊入田亩③。此外,广东省始于八年(1730年)④,福建省则在十三年(1735年)⑤。稍迟的象陕西、甘肃两省,它们到乾隆二年(1737年)也摊入“民粮”⑥。山西省因为“摊丁入地”的时间拉得很长,所以匠班银匀入地粮,也比其它省份复杂一些。比如长治县的匠价“乾隆二年摊入地粮征收”⑦,寿阳、介休、沁州等州县是在三年(1738年)⑧,阳曲是四年(1739年)⑨,河曲是六年(1741年)⑩,孝义县则迟至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才“均入地丁内征收”11。至于还有些省份,因为没有看到记载,暂时还不清楚。

匠班银的摊入地丁,也与民户“摊丁入地”一样,形式上很不一致。浙江、广东等省是按照通省地亩均匀摊征。象广东,每亩一律以银一毫三丝零起征12。直隶虽然也是通省均摊,但与民丁混合一起,以田赋银计征,每地粮银一两,摊入丁匠银二钱七厘零。至于其它的不少省份,多采取以“该州县之匠价均摊于该州县”的方式,但其中也有按粮银或按地亩的区别。

福建、河南、山西、陕西、甘肃等省都以银粮计征。比如:福建莆田县“照现征钱粮科算,每粮一两匀征银四厘四毫八忽四微13,长汀县每粮一两匀征银六毫四丝二忽零,宁化县一厘五丝

注释:

①陈汝咸:康熙《漳浦县志》卷之七,《赋役》上。

②《朱批渝旨》,雍正六年十一月十五日广东布政使王士俊奏。

③尹继善:乾隆《江南通志》卷六十八,《食货志》,《田赋》。

④乾隆《广东赋役全书》,《省总》上卷。

⑤乾隆《福建通省赋役总册全书》,《福建省总》。

⑥《清高宗实录》卷三十六,乾隆二年三月丁卯;卷四十六,乾隆二年七月戊戌,卷八十,乾隆三年十一月辛亥。按,据有些地方志记载,甘肃匠价摊入地粮是在乾隆三年(1738年)。

⑦吴九龄,乾隆《长治县志》卷七,《赋役》。

⑧张嘉言:光绪《寿阳县志》卷三,《赋役志》,《田赋》,叶士宽,乾隆{沁州志》卷三,《贡赋》,徐品山:嘉庆《介休县志》卷四,《田赋》。

⑨阎士骧:道光《阳曲县志》卷七,《户书》。

⑩邓必安:乾隆《孝义县志》,《田赋积贮》。

(11)曹春晓:嘉庆《河曲县志》卷三,《丁徭》。

(12)郝玉麟:雍正《广东通志》卷之七,《编年》。

(13)宫兆麟:乾隆《兴化府莆田县志》卷六,《赋役》。

六忽零,清流县四厘一毫一丝零①,等等。安徽以及江苏、湖南的不少县分,按照田亩进行征收。如芜湖县,每折实田一亩科摊带匠班银二毫五丝二忽零②,高邮州,上田每亩摊征匠班银四丝零至河淌田每亩六忽零不等③。在江苏苏州府所属的县分,采取了以本色米粮进行匀摊的方式。如长洲县每石摊征匠班银一厘三毫有奇,常熟县每平米一石征银一厘一毫有奇④,等等。从上述各种形式中,可以看出,无论是匠班银的“摊丁入地”;或者是民户的“摊丁入地”,它们在实质上都是一样的。

当然,匠班银的“摊丁入地”,比起民户的“摊丁入地”来,毕竟要简单得多。首先,它的数额很小,根据我们见到的材料,较多的象江西,不过七千九百八两零,遇闰加银六百五十九两零⑤。江苏七千六百多两,浙江七千四百多两,其余有几千两,或者千余两的,最少的甘肃省仅只七百六十余两。因为银数不多,摊入地亩或地粮后,对有地之家增加的负担也少,所以在推行时阻力也比较小,尤其是某些“摊丁入地”在前的省分,更不过是一种顺势而行的举动。

匠班银的摊入地粮,在当时还是有相当作用的,它解决了长期以来使“官民交困”的一个麻烦问题。特别是那些身为匠户的子孙们,更消除了封建国家强加在他们头上的一道人身枷锁,使之稍有喘息,这也具有积极的意义。

(七)灶丁银摊入灶地

盐与食粮一样,是人们的生活必需品。在我国封建社会中,统治阶级为了增加财政收入,一直实行官盐制度。因此,封建国家对于直接从事制盐生产的劳动者,也牢牢地加以控制。在明代,他们与军、匠等户一样,有专门的户籍,叫做灶户。灶户中年十六以上六十以下的男子成丁,称作灶丁,他们必须定额向封建国家缴纳盐课。由于灶户所从事的制盐生产,都是在封建国家严密的组织下进行的,因此,统治者为了保证生产的顺利进行,还常常分配或允许拥有一些必要的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在明代,灶户除了盐田以外,还有草荡甚至耕地。草荡和耕地是需要缴税纳赋、支应差役的,因此,灶丁也要缴纳丁银。

清朝代替明朝以后,取消了军户和匠户,一律编入民册,但灶籍还是保留了下来。清朝政府对于灶丁的编审,虽然不如民丁那样频繁,然而为了保证盐课和征收丁银,对它也并不

注释:

①李绂:乾隆《汀州府志》卷之十,《田赋》。

②陈春华:嘉庆《芜湖县志》卷之四,《田赋志》。

③夏之蓉:乾隆《高邮州志》卷之三,《民赋志》,《地丁》。

④习寯等:乾隆《苏州府志》卷九,《田赋》三。

⑤于成龙:康熙《江西通志》卷之第十二,《户口田赋》。按:匠班加正脚银共七千九百七十一两零,遇闰年份加银六百六十四两零。

放松。

康熙中期开始的匠班银摊入地丁,以及接着民户的摊入地,促进了灶丁银摊入灶地的进程。雍正二年(1724年),署江苏巡抚何天培在奏疏中说:“窃丁银归地,洵为良法,惟江、浙之松、嘉、杭、绍等府有灶丁一项,必宜归在灶地。查明初灶户烧盐,其地谓之盐场,乃取卤烧盐之地,但征税银,不征粮米。而灶丁之税,特重其丁,立定户册,子孙承袭有增无减,人经数十世,已经改业,并无灶地者甚多。又有祖遗数丁,著落山人完纳者,尤为可悯。”①第二年,朝廷就议准了两浙盐场的“摊丁入地”②。

当时,两浙的灶地有课荡、税荡之别,“课荡者,煎盐办课之荡,征丁而不征税。”税荡是“其地潮水不至,无由乱煎,只种花豆,征税而不征丁甲③。灶丁的摊入灶地,主要是指“摊归课荡”④。至于有的盐场,如宁海县的长亭场,“虽有荡地山沙,俱系瘠土”,黄岩等县的黄岩场,向“无额征樵煎之地,且丁多荡少”,乐清等县的北盐场,“实系无地”。类似上述的特殊情况,清朝政府规定,仍“照旧输纳”丁课,待有“涨垦升课”地亩,再陆续抵补⑤。

两浙盐场的灶丁摊入灶地,是采取各盐场分别均摊的方式,其中有按亩均摊,也有按粮均摊的。如上虞县的金山场,每灶田三亩三分六厘零派灶丁一口,实行按亩匀摊。会稽县则以粮均摊,每银一十八两一钱二分,米四石九升六合一勺才派灶户一口。⑥

山东省灶丁的“摊丁入地”,是分两次完成的。第一次是雍正四年(1726年),只将应征丁银一半三千一百二十八两零,“摊入各场灶地及各州县民佃灶地之内”,计每地银一两加丁银三钱六分零。第一次摊丁后,因为每个灶丁还保留了应纳银一钱四分五厘,这对无地的贫苦灶丁仍属苦事,他们往往“经催征,仍致逃避,欠课累官”。所以经巡盐御史准泰奏请,从乾隆二年(1737年)起,将剩下的另一半灶丁银也摊入了灶地⑦。当时,清朝政府在议准山东灶丁摊入灶地时,还规定“遇有升课地亩,仍照例加摊丁银,即将丁银遁核减收”⑧。这与该省民户摊丁入地的做法是相同的。

在两浙、山东的灶丁摊丁入地后,直隶长芦盐场的灶丁也于雍正六年(1728年)摊入灶地。长芦盐场的原额灶丁五千四百二十三丁,共征丁银三千四百一十四两零⑨,实行各场按

注释:

①《朱批谕旨》,雍正二年闰四月二十六日署江苏巡抚何天培奏。

②嵇曾筠:乾隆《浙江通志》卷五十八,《盐法》下。按:关于浙江灶丁摊入灶地,在明代巳见试行。彭润章:光绪《平湖县志》卷六,《食货》上,《户口》载:灶户“万历初核实八千七百八十四户,八千八百一十丁,万历间逃亡殆尽,四十二年巡盐杨鹤釆诸生赵志奎等议,以丁课归入荡地征输,其原征数目无考,

国朝因之。”

③《清盐法志》卷一百六十一,《两浙》二,《场产门》二,《灶地》。

④《清盐法志》卷一百六十一,《两浙》二,《场产门》二,《灶地》。

⑤嵇曾筠:乾隆《浙江通志》卷八十五,《盐法》下。

⑥平恕等,乾隆《绍兴府志》卷之九《田赋志》一。

⑦⑧《清盐法志》卷五十二,《山东》三,《场产门》三,《灶丁》。

⑨《清盐法志》卷二十五,《长芦》十六,《征榷门》三,《灶课》。

亩匀摊,计每亩征银六厘至一分不等①。

山西解池是著名的河东盐产地。从明初起,解池盐的生产组织就与两浙、长芦等海盐各场不同。当时,朝廷专门规定,从万泉、安邑等十三州县编审盐户八千五百八十五户,盐丁二万二百二十名,“以供捞釆”②。顺治六年(1649年),盐归商人“自行浇晒”,免除了盐丁的捞采之役,但他们仍必须缴纳丁银。乾隆初年起,万泉等县的民丁陆续“摊丁入地”,盐工的徭银才随所在州县的民丁一起归入地粮。如安邑县盐丁二千七百三十四丁,征银三千零七十七两零,乾隆元年(1736年)1随民丁归入地粮。同样,夏县的一千二百一十二丁,银九百三十三-两零,是在乾隆十年(1745年)归入民田粮银的⑧。

云南井盐区的灶丁银,一般也都摊入民赋田地。如安宁州的安宁井,“灶丁每丁编银五分,该银五百七十八两九钱二分,业于条陈地方等事案内,摊入民赋田地项下征收”④。

至于还有一些盐场,由于情况不同,所以采取的形式也不一样。广东省的某些盐场,自清初以来,因迁海等各种原因,灶丁缺额一直十分严重。乾隆时,清朝政府规定以新垦灶地抵补缺征丁课。比如乾隆四十年(1785年),海晏场灶户林成业等,垦复灶地八十七顷二十亩零,每亩编征银六厘零,共征课银五十二两九钱九分零,按照“灶税移抵丁课”例,“计抵缺丁六十五丁”⑤。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惠州府属上川司盐场灶户赵隆业等,垦复灶地六十五顷九十九亩零,共征税课银四十两零,也照例抵补缺丁四十九丁⑥。广东省的做法,虽然不是原来意义的“摊丁入地”,但是,用新垦田地的税额来抵补人丁缺额,毕竟比单纯地签补人丁要好得多。因为这样既可以减少对灶丁很多的骚扰,而且对于保证清朝政府的财政收入,也是有利的。

(八)屯丁银摊入地粮

清代的屯户就是前明时候的军户。在明代,凡军户都是世袭制,其军籍分辖于各地的卫所,并实行军屯。清初,“军制已更”,“军丁改为屯丁”,又陆续裁撒卫所,归并到地方州县中去。但是,由于长期以来,军户和民户的编制各不相混,他们间承担的封建义务也轻重不等。所以,虽然各地的卫所纷纷并入州县,实际上仍单独进行编征。且以人丁为例,比如河南郑州⑦:

注释:

①李鸿章:光绪《畿辅通志》卷九十四,《经政》一,《田赋》。

②《清盐法志》卷七十六,《河东》三,《场产门》,《盐丁》。

③曾国荃:光绪《山西通志》卷五十八,《田赋略》二,卷六十四,《田赋略》七。

④段昕:雍正《安宁州志》卷之九,《田赋》。

⑤⑥《清盐法志》卷二百三十三,《两广》二十,《征榷门》八,《场课》。

⑦张钺,乾隆《郑州志》卷之四,《食货志》,《户口》。

由于卫所的屯地散居各地,往往在同一州县的辖境内,可以归并几个不同卫所的屯地、屯丁,而这些不同的卫所,它们的人丁科则也是不同的。如广东东安县,民丁“每丁例派征差、壮均平,盐课银三分三厘九毫九丝三忽,遇闰每丁加银二分五厘零五丝二忽”;归并肇庆卫屯丁“每丁征银三钱四分八厘四丝三忽,闰银一分五厘七毫三丝二忽”;收并德庆所屯丁“每丁岁征银五钱二分四厘七毫七丝六忽,遇闰每丁加银二分七厘七毫八丝三忽”;归并阳春所“屯丁一丁,照例岁征银二钱七分零五丝六忽,闰银一分二厘六毫八丝三忽”①。

至于民地和屯地,它们之间的科则,也存在着差异。稍有不同的是与丁银的情况恰好相反,在同一州县中,屯地的科则一般总要轻于民地。

正因为民丁和屯丁之间存在着上述差异,所以在各省州县摊丁入地时,屯丁银也往往要单独处理。不过就时间而言,除广东等少数省份外,大抵都与民丁的“摊丁入地”同时进行。在有的省区,象直隶、山东,它们都不分民丁、屯丁和民地、屯地,通按同一则例进行征收。陕、甘两省原来也照此办理。但是,由于这两个省的屯地“额赋本重于民田”,按同一则例均摊,屯地的负担就大大增加。象陕西多加二万五千两,甘肃加九千余两,使“屯民甚属苦累”。因此,从乾隆二年(1737年)起,经朝廷允准,决定将多摊银两“暂为豁除”,“俟下届编审之时”,将“所属各州县新编人丁应完丁银,均匀摊入民地粮内,渐次补额”,“俟补足之后,即行停止,永不加赋”②。这样,陕、甘两省的屯丁银,实际上后来就以屯粮单独计摊了。象陕西,大致是每银一两,每粮一石,应载丁银四分三厘四毫零,遇闰四分三厘八毫零③。比民丁银少匀摊一半还多。

湖北、江西两省也是实行全省屯丁银摊入全省屯地银内方式进行征收的。雍正七年(1729年),湖广总督迈柱在奏请湖北丁随粮派时说:“又有武昌、襄阳等十卫所,共征人丁一百二十三两八钱,以通省成熟屯银四万八千七百二十八两二钱一分零摊派,每两该征银三厘,……自雍正己酉年(七年)为始,照通省摊匀地丁数目,饬令各州县卫所造册征收”④。江西省则从雍正五年(1727年)开始,各卫所原编完赋军屯余丁六千千百九十丁,编银一千二百

注释:

①庄大中:乾隆《东安县志》卷二,《赋役志》,《岁派》,《屯赋》。

②《清高宗实录》卷十九。二十八,乾隆元年五月庚申,同年十月丁卯。

③王如玖:乾隆《直隶商州志》卷六,《田赋志》。

④吴熊光:嘉庆《湖北通志》卷十八,《政典》一,《户口》。

七十四两零,“一并均摊通省有屯粮属县带征”,每五年编审后“仍查明升减数目,照例均摊一次”①。

河南、湖南、江苏、安徽、福建等省的屯丁银,各按归并的州县进行均摊。河南“就一邑之丁粮均派于本邑地粮之内,无论民、卫绅衿富户,“不分等则,一例输将”,即与民丁同一则例②。湖南的情况也与河南一样,不过在有的州县也有“摊入屯粮内带征”的③。在湖南的屯丁中,还有一种叫闲丁的。闲丁是前明卫所制度中,“设指挥、千户、百户,其袭爵者为正,不袭者为闲”④。闲丁的数额不少,甚至超过正丁数。清泉县正丁二十四丁,闲丁五十一丁⑤。祁阳县正丁十六丁,闲丁七十七丁⑥。零陵县实在屯丁三十八丁,而闲丁多达二百五十六丁⑦。雍正七年(1729年),该省屯丁摊丁入地,所指的只是正丁,至于闲丁的丁银,到乾隆二年(1737年)经巡抚高其倬题请,才“摊入各州县地粮征收”⑧。福建省的屯丁银,据《大清会典事例》载:“屯地每两征丁银八厘三毫至一钱四分四厘八毫零有奇”⑨,与民丁摊入地粮的科则也不相同。江苏,安徽两省的屯丁,分为驾运屯丁和当差屯丁。驾运屯丁指专司漕运的屯军,他们“领种屯田,驾运不纳丁银”。真正承担丁银的是当差屯丁⑩。到乾隆初年力止,这两省的卫所,多数已归并到所在州县,但他们的“摊丁入地”,却并不与民丁一例,而是各按所在州县的屯地,分别进行匀摊。

广东省民丁的“摊丁入地”是在康熙晚年,可是屯丁银归并的时间要晚得多了。根据乾隆《广东赋役全书》记载:自“雍正十年为始,将额派屯户丁银按照额征屯粮米石匀派”。当时该派屯丁六千五百四十丁,编征银一千六百八十两零,闰银六十五两零11。计每屯米一石,派纳丁银一分八厘九毫12,实行全省统一匀摊。

浙江省的卫所直到乾隆时期,多还没有归并州县,所以屯田和屯丁也仍由卫所官员单独“经理”13。《温州府志》中记录温州卫的屯丁银,从乾隆元年(1736年)摊入屯地,并实行以亩计摊。凡屯丁自种田和民佃田,每亩一律均摊四厘六毫三丝14。

在屯丁的摊丁入地中,山西省的情况仍然比较复杂。这不但因为与民户的摊丁入地一

注释:

①乾隆《江西赋役经制全书》,《省总》。

②龚崧林:乾隆《重修洛阳县志》卷之四,《田赋》,《户口》《丁银》。

③⑦刘沛:光绪《零陵县志》卷四,《田赋》,《户口》。

④⑤江恂,乾隆《清泉县志》卷九,《食货志》,《人丁》。

⑥李莳:乾隆《祁阳县志》卷之三,《赋役》,《丁役》。

⑧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卷二百六,《户部》,《漕运》。

⑨嘉庆《大清会典事例》卷一百三十三,《户部》,《户口》,《丁银摊征》。

⑩尹继善:乾隆《江南通志》卷七十五,《食货志》,《屯丁》。

(11)乾隆《广东赋役全书》,《省总》上卷。

(12)黄堵芳:道光《新会县志》卷五,《经政》,《户役》。

(13)嵇曾筠:乾隆《浙江通志》卷八十二,《漕运》下。

(14)齐召南:乾隆《温州府志》卷之十,《田赋》,《屯田》.

样,延续了很长时间,而且摊入的形式也不一致。大体说来,屯丁的摊丁入地往往与民丁同时进行。但是也有迟于民丁的,象凤台县民丁是乾隆元年(1736年)归入地粮的,汾阳县和孝义县是在乾隆十年(1745年),而它们的屯丁则迟至光绪五午(1879年)才完全“推丁入地”①。绛州所属的河津县,当民丁于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归入地粮后,屯丁却始终随丁办纳,直到光绪五年(1873年)屯丁全部逃绝,才予以豁免②。在摊入的形式上;多数是与民地地粮通同匀摊。阳曲等个别县分则与民地按亩摊征③。少数州县,比如象榆次、交城等,采取了屯丁归入屯地的方式。归并永宁州的太原前卫的屯地,封建国家一直只征收折色牛具银两,因此,道光八年(1828年),当屯丁摊丁入地时,也就以牛具银的形式加以摊征④。

另外,还有的省,如云南,由于原征丁银过重,“难与轻额民丁一概均摊”⑤。它们中除了一部分以“自首报垦”田土的科额进行抵补,其余过重丁银,都在雍正、乾隆年间陆续予以豁免。如蒙化卫,共征屯丁银四百五十五两七钱,除自首田地抵补银四十两五钱零,剩下四百余两,于雍正十年(1732年)“奉旨豁免”⑥。广西府原征军丁银一百七十两八钱,雍正四年(1726年)“查出影射民屯、田地,科征条粮抵作丁银一两九钱(零)”,“仍应征银一百六十八两(零)”,也在乾隆三年(1738年)“概予豁免”⑦。

屯丁银的“摊丁入地”,使清初以来已在泯灭的屯丁和民丁之间的界线,进一步趋向消失,这对于松弛封建国家对屯丁的人身控制,显然是有意义的。

(九)“摊丁入地”的意义

通过以上论述,我们知道,“摊丁入亩”自明末一条鞭法开始,前后经过了漫长的时间,特别是在清代,几乎贯穿了整个历史时期。由于这项赋役改革,不仅涉及到封建社会晚期经济领域中的一系列变革,而且还与当时社会上各阶层的利益紧密相连。因此,整个变革的过程,必然会充满各种矛盾和斗争。

早在明朝末年,一些保守的官僚士大夫就竭力反对“摊丁入亩”。湘乡人洪懋德在《丁粮或问》中说:“民者国之本也,田者民之天也。无丁,则赋役之事委于田,而民遂视其田如荼毒,去之唯恐不速。田一去,则脱然为世外之游民,而天子不能使,邑宰不能令,是隋利而勤

注释:

①曾国荃,光绪《山西通志》卷六十、六十一,《田赋略》三,四。

②曾国荃,光绪《山西通志》卷六十四,《田赋略》七。

③阎士骧:道光《阳曲县志》卷七,《户书》。

④曾国荃,光绪《山西通志》卷六十,《田赋略》三。

⑤《清世宗实录》卷二十九,雍正三年二月丙申。

⑥徐时行,乾隆《续修蒙化直隶厅志》卷三,《赋役志》,《户口》。

⑦周埰:乾隆《广西府志》卷之九,《户口》。

之害,民何利而不相率以为游惰乎。”①礼部尚书李腾芳认为,“以丁银加之于粮”,“考图册、索户口,问逃亡、侦隐匿,何时而完乎”②他们所哓哓不休的最大理由,就是怕“摊丁入地”后,户丁编审失去作用。地方政府无法控铡离开土地的农民群众,而使封建统治秩序遭到破坏。

由于“摊丁入地”免除了城镇工商业者的丁银,客观上有利于工商业者的发展,这也是某些守旧官员所不能允许的。他们争辩说,“尝总四民论之,士工商赖农以养。……若工商既资农矣,而其应该之差,不使农民代焉,何其不情如此?今夫工日可佣银几分,终岁而应一、二钱之差,既为王臣,有何不可?况富商大贾,列坐市肆,取利无算,而差役反不及焉,是岂可通乎?”③有的人还打出捍卫旧道统的架势,煞有分事地说:“今随粮派丁,巳失先代古意矣。如果再对“水陆舟车商贩为业”者,以“册上无粮”,“必尽蠲除”,这样必然是“抑本扶末,非先王重农之意”,“不可不慎也”④。其实这些人所反对的,正是当时整个社会前进的趋势。

到了清代,因为“摊丁入地”的潮流更加汹涌,因此反对者的言词也更失去其伪装。有的人公开为乡绅富户作辩护,说“丁粮除而冒籍多,田粮加而置产困”⑤,“遂使富户坐困于役”⑥,所以千方百计“阻遏其请者”⑦。陕西鄂县明末“摊丁入地”后,“有田之家”一直于心不甘,他们把广大无地农民和工商业者辱骂为“游手梗化之徒”,竭力进行所谓“改正”活动,有的人甚至煽动“有田之家同心协力赴上台力辩”,以图逼使官府再回复按丁征银⑧。直隶肃宁县有的地主自“摊丁入地”后,就借此“事端”,“每亩加租二分”⑨,把摊入地粮的丁银重新转嫁于贫苦农民的头上。

在有的地区,还因此发生暴力行动。康熙时,鄞县乡绅仇兆鳌,因为顽固地阻挠“摊丁入地”,引起群众的愤怒,他们“群聚兆鳌宅,毁其外墙”,表示对仇兆鳌的警告⑩。雍正初年,浙江全省“丁归粮办”,省城杭州府的一些“田多丁少”的地主富户,竟先后两次聚众闹事。第一次是在雍正三年(1725年)的春天,他们“蛊惑百余人,齐集巡抚衙门,喊叫拦阻摊丁。”接着次年七月,又乘全省“十一郡贡监劣衿俱在省下场”,进行乡试的机会,由“劣恶”金济路带头,“暗中雇出土棍闻尚德等,复挟故智,聚众进城”11。他们甚至“鸣锣执旗”,“喊叫罢市”,以阻

注释:

①刘履泰:康熙《湘乡县志》卷九,《词翰》。

②吕正音:乾隆《湘潭县志》卷之四,《赋役》中。

③葛守礼:《葛端肃公文集》卷三,《宽农民以重根本疏》。

④刘履泰:康熙《湘乡县志》卷九,《词翰》,龙吟:《均图谋野议》。

⑤李菶:嘉庆《连江县志》卷之二,《田赋》。

⑥《皇朝经世文编》卷三十,《户政》五,《赋役》二,邱家穗:《丁役议》,

⑦《朱批谕旨》,雍正元年七月十二日直隶巡抚李维钧奏。

⑧康如琏:康熙《鄠县志》卷之四,《田赋志》,《赋役》。

⑨尹侃:乾隆《肃宁县志》卷七,《人物》。

⑩钱大听:乾隆《鄞县志》卷十七,《人物》。

(11)《朱批谕旨》,雍正四年八月初二日浙江巡抚李卫奏。

挠“摊丁入地”的进行①。地主阶级这种倒行逆施的行动,也遭难广大群众的反击。在地主们第一次闹事以后,就“被有丁无田情愿均摊者窥破伎俩”,当时,不仅城外的“乡民”“聚集”一起,“围辕吵闹更甚”,而且城内的“一班门面丁差,亦为效尤”,他们还“打街罢市”,响应贫苦“乡民”们的义举②。从浙江省所发生的事例中,我们看到,围绕着“摊丁入地”,地主阶级和广大群众之间,存在着多么深刻的矛盾。

那么,怎样看待地主阶级国家推行“摊丁入地”的这一行动呢?清朝的一些官僚士大夫们,往往把它归结为“圣清”统治者“爱民如子”的“德性”。是“圣祖仁皇帝”“至仁之政”,和雍正帝“优惠于贫民”的“恩恤旷典”。这些当然都是颂扬帝王恩德的无稽之谈。浙江《嘉兴府志》对“摊丁入地”总结了四点好处:“因田起丁,田多则丁多,田少则丁少,计亩科算,无从欺隐,其利一;民间无包赔之苦,其利二;编审之年,照例造册,无烦再为稽核,其利三;各完各田之丁,吏不能上下其手,其利四。”③《嘉兴府志》中所说的四点好处,归结起来,就是减少头绪,简化税则,保证赋税的足额。这才是封建国家推行“摊丁入地”的真实目的。《永宪录》的作者萧奭也说,“自摊丁之法立,穷民免累,而国赋无亏,此编审所以缓行。”④所谓“穷民免累”,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是为了保证“国赋无亏”,而后者才是它的落脚点。

由于,“摊丁入地”的基本原则是“因田起丁,田多则丁多,田少则丁少”,而且“无论绅衿富户,不分等则,一例输将。”这对地多的绅衿富户们当然有所不利。但是,不断调整地主阶级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之间的矛盾,正是封建国家行施其国家职能的一种表现。在我国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封建社会里,地主阶级国家为了维护和扩大统治基础,总是一方面给地主缙绅以各种政治、经济特权,保护他们的剥削权益,另一方面,又不允许他们过分地膨胀势力,以损害其本阶级的根本利益。清朝统治者推行的“摊丁入地”,就是利用政权的力量,调节地主阶级和农民群众之间的矛盾,力图“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⑤的一种手段。在“摊丁入地”中,他们通过将绅衿富户中的一小部分剥削物转化为国家赋税,用以抵偿无地贫民因不纳丁银而失去的税额,从而既保证了赋税足额,也缓和了因征收丁银而引起的社会矛盾。这不仅有利于封建统治秩序的稳定,而且也是为了维持地主阶级的长远剥削利益,是失小利而得其大益的。

从历史发展的总趋势看,“摊丁入地”有它不容忽视的积极意义。

首先,它使全国的赋税制度进一步趋向统一。大家知道,在我闰封建社会中,赋和役之间,相对说来,役给人们带来的痛苦更多。长期以来,广大劳动人民一直为摆脱或减轻各式

注释:

①《朱批谕旨》,雍正四年九月初二日浙闽总督高其倬奏。

②《朱批谕旨》,雍正四年八月初二日浙江巡抚李卫奏。

③吴永芳:康熙《嘉兴府志》卷之九,《户口》。

④《永宪录》卷一。

⑤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出版,第166页。

各样的劳役差派,向封建国家进行了艰苦的斗争。明末一条鞭法的改革,在某种程度上确实也反映了劳动人民的斗争成果。但是正如前面我们提到的,由于经济发展的不平衡,特别是明清之际的长期战乱,一条鞭法在各地的贯彻情况是相当混乱的。因此,清代的“摊丁入地”,对于封建国家来说,不仅是一条鞭以来赋役内容的继续简化,即所谓“视明条鞭之制更简而易”①,更重要的也是各地赋役制度的一次再统一。乾隆《济宁州志》在评论“摊丁入地”的意义时说:“济之改九则(即三等九则制)行条鞭已百年矣。……然时役在赋中,时或役在赋外。《会典》云:直省丁徭有分三等九则者,有一条鞭者,有丁随甲派者,有丁从丁派者,一省之内,则例各殊。……至此始归划一,从古未有之善政也”②。这种在全国范围内赋役制度的相对统一,不仅有利于封建国家财政法令的贯彻,而且对于促进各地社会经济的发展也是起作用的。

“摊丁入地”对于一般无地贫民,确实也带来某些好处,首先在经济上就免除了丁银的追比。随着赋役内容的简化,一般百姓受到的骚扰也相对有所减少。因为在庞大的官僚机构下,往往每一项赋税征收的中间环节,都可以成为官员吏胥搞贪污中饱的机会,所以简化税则、减少头绪,不但对于广大无地贫民有利,而且也受到自耕农民、甚至中小地主们的欢迎。山东《夏津县志》提到该县“摊丁入地”后,虽“较诸原额为过之,然一切杂办丁徭尽为除豁,民止知有田赋一项,而吏胥不得以为奸,则浮费省剔无算,岂不名增而实减哉”③!类似《夏津县志》中的说法,我们在其它记载中也见到不少。

因为“摊丁入地”取消了丁银,这样,长期以来束缚着贫苦百姓人身自由的户丁编审,也开始松动了。雍正四年(1726年),直隶总督李绂,就以“直隶丁银业已照粮均摊,是编丁之增损与一定之丁银,全无关涉,而徒滋小民繁费”,上疏请求停止户丁编审④。李绂的奏请,虽然没有立时得到允准,但因为户丁编审,实际意义已经不大,各地州县“不过沿袭虚文”以应付上司,所以到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朝廷终于谕令各省直督抚,将“编审之例,”“永行停止”⑤。当然,封建国家在停止编审的同时,也严令编排保甲以加强对百姓的控制,但比起过去毕竟不同了。

由于丁差摊入田地,封建官府只要认定田主,就可以保证赋役的征收,所以对于一般人户的流动,也不如以前引起惊恐了。在清代的史籍中,有不少资料描述了这种变化。经济较发达的江南地区,自“摊丁入地”后,“贩夫牧竖优游于光天化日之下,无征输之苦”⑥。其它象陕

注释:

①钟赓华:乾隆《柏乡县志》卷五,《户口》。

②胡德琳;乾隆《济宁直隶州志》卷五,《舆地》。

③梁大鲲:乾隆《夏津县志》卷之四,《食货志》,《田赋》。

④《穆堂初稿》卷三十九,《请通融编审之法疏》。

⑤《清高宗实录》卷九百十一,乾隆三十七年六月壬午。

⑥言如泗:乾隆《常昭合志》卷之三,《户口》。

西,“虽或逃丁,以鬻贩邀厚利,而官曾莫得敛而役焉”①。湖南,“民不知役,……百工执艺闻蓉鼓至者,皆计佣受值”②。甚至象贵州这样的省分,也因“赤贫无田特手而食之,夫悉得免于追呼”,而有“通古今之变而除其积弊”③的说法。因为人们有可能从封建的统治下获得较多的人身自由,这样,农村和农村,农村和城镇之间的联系也比过去增加,人们谋生的出路也比过去扩大。它促进了城镇的发展,也使商业、手工业获得更多的回旋余地,这些都在客观上有利于当时已经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

最后,“摊丁入地”还促进了我国人口的大发展。在清代“摊丁入地”以前,各封建朝代,虽然因天灾人祸,以及实际管辖范围大小等缘故,人口有增有减,但据政府帐籍的记载,一般都在五,六千万上下摆动,从来没有超过一亿。清代的顺、康、雍三朝,人口统计以丁为准,直至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全国人丁额二千四百六十二万余④。由于丁和口存在着差别,所以我们又选录了地方志中有丁有口记录的一些府州县,求得平均每丁带口数如下:

注释:

①《皇朝经世文编》卷三十,《户部》五,《赋役》二,邱家穗:《丁役议》。

②陈永图:嘉庆《宜章县志》卷之八,《田赋》上。

③周作楫:道光《贵阳府志》卷四十四,《食货略》一。

④《清圣祖实录》卷二百五十二,康熙五十一年十二月。

根据以上二十个府州县的统计数,大致得出丁与口之间的比例为1:3.16,那么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的人口数为24,623,524X3.16=77,810,335口。当然这只不过是个近似值。但是即使这个近似值,已足够说明当时的户口增长相对处于停滞状态。

所谓户口长期停滞,在当时可分两种情况。一是因为地主阶级的残酷剥削,使广大劳动人民无法生活,从而影响了人口的增长。另一种是户口统计中的问题,比如前面我们在“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一节里所说的,编审不实。也就是说,封建国家在户丁编审中存在着各种隐漏,其中包括因不堪丁银重压而造成的隐漏。而后一点则更加重要。有人曾以十分感慨的语调谈到,因征收丁银对人口统计和人口增长所造成的影响:“余闻之诸长老所传丁银之害,甚于明末之季,当是时缙绅势重,横征杂派,惟乡懦是枕,力不能支,则挟田产投豪右以资福庇,故绅益富、民益贫者,求为厮役不可得,至有以生子为不祥者,可哀也已”①。因为“丁银之害”,不但逼得“乡懦”百姓到处寻求托庇,甚至“以生子为不祥”,直接影响到人口的增殖。

道光《巢县志》对比了从明末到“摊丁入地”以后的户口变化说,“明令:甲十年一审户、一编丁,皆视税粮为登耗,故其(户口)数无大盈缩,……雍正六年始更法,丁随田办,田多则丁增,田少则丁减,田尽则户不空存而无当丁之累。此皇仁之最溥者,于是七十年间,户口之繁十倍于前”②。《夏津县志》也说:“自钦奉恩诏永不加赋,又奉文丁徭并入地粮,法令划一,百姓之扰累尽蠲,户口之实数亦出”。③因为“摊丁入地”免除了人头税的摊派,隐漏已无必要,尤其对于那些丁银偏重的地区,广大贫苦百姓再不必为生男而苦恼,这样也加速了人口的增长。乾隆六年(1741年),全国人口一亿四千三百四十一万余,到五十五年(1790年)不过半个世纪,已突破三亿大关,到道光二十年(1840年),竟至四亿一千二百八十一万余。这种惊人的人口增长,是我国已往历史上所从来没有过的。有关此类内容,地方志里有许多具体的记载,因限于篇幅,不能一一引述,但从中确实可以看出,“摊丁入地”对于我国人口增长的影响是很大的④。

自“摊丁入地”以后,由于地丁钱粮统归田土,所以封建国家对于土地的控制较前更加重视了。不仅如此,清朝政府为了保证赋税的征收,还常常把其它课程也并入田地。雍正八年(1730年),将山东登、莱二府所属十八州县的盐课银“摊入地亩,总征分解”⑤。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议准“自乾隆五十七年为始,山西、陕西、河南三省之盐课、杂项,共银四十八万余两,在于三省行盐完课纳税之一百七十三厅州县地丁项下,统计酌量摊征”⑥。在各地方州

注释:

①董鹏翱:嘉庆《禹城县志》卷五,《食货志》,《丁徭》。

②舒梦龄:道光《巢县志》卷之六,《食货志》一,《户口》。

③梁大鲲:乾隆《夏津县志》卷之四,《食货志》,《户役》。

④自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下诏停止编审后,接着封建国家规定以保甲稽考户口,凡绅衿等优免人丁、寄居客户,均与民户一体编入,原来例不编丁的边疆地区,也多编排保甲。当时,清朝政府还一再强化保甲制度,严禁脱户、漏产,这些做法,都增加了人口统计中的真实性。

⑤岳浚:乾隆《山东通志》卷之十三,《盐法》。

⑥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卷二四二,《户部》,《盐法》,《河东》。

县里,也有将某项税额摊入地亩的。如浙江鄞县、定海等州县的渔课钞①,湖南善化等县的茶引银②,山西代州把“酒课摊入地亩”③,大同县有“宾兴银六十两,于乾隆五十九年详奉奏允全数同丁银一并归入地粮征收”④。

清朝政府把许多本来与田地无关的课税,也并入田赋,这说明到了清代的雍正、乾隆时期,尽管中国的封建生产关系已经更加腐朽没落,资本主义的萌芽也有所发展,但从赋税征收上,仍然没有突破土地作为基本的对象,可见在当时,商人,手工业者以及手工场主所掠取或所创造的财富,在整个社会中还只占很少的分额。中国的基本经济结构仍保留着农业和家庭手工业相结合的形式。农民依旧是社会的基本生产者,他们缴纳地租,成为地主阶级腐化享乐生活的源泉也负担赋税,支撑着地主阶级国家的存在。中国的封建社会还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

注释:

①钱大昕:乾隆《鄞县志》卷六,《田赋》,陈侨:光绪《定海县志》卷十六,志三上《田赋》。

②魏成汉:乾隆《善化县志》卷之五,《赋役》。

③俞廉三,光绪《代州志》卷五,《赋役志》,《田税》。

④崔允昭:道光《大同县志》卷九,《赋役》,《税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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