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栽树

时间:2022-07-14 01:39:56

那年,我在一武警机动大队当排长,每周都要带兵进行三次越野训练。为了提高单位时间里的训练质量,我们总是急奔四五公里后登上营区后面的那座山,在山顶稍作调整,再折回去。山顶上是块半个篮球场大的空地,只有些杂草,没有一棵树,这使得山的模样犹如一个秃顶的男人。想的次数多了,我就琢磨,这里有树该多好,我们可以靠树而坐抽烟聊天,可以倚树而立看山下的风景,看如火的晚霞,冬天树可以为我们挡风,夏天树可以为我们遮阳……我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切实际,但我真是生出在山顶植树的心思。这时正是冬天。

这样的心思在我心里埋了一个冬天,到了夏天,我在山顶植树的心思终于和树一样发芽了。一天,我请假谎称到城里办事,然后去一老乡家买了九棵松树苗,顺便借了一把锹和一把镐。老乡见我一人又是找树苗又是拿工具,很是不解便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我知道,在老乡的心目中,部队栽树都是统一行动的。上了山,我长时间地打量这块我经常光顾的空地,然后坐在刚吐绿的野草上,点燃一支烟,想象着栽下九棵树后的情形,想象着我们再越野到这儿时会是什么心情,想象着几年后、十几年后这些树会是什么样子。

喂饱了想象的感觉,我甩开膀子干了起来。树苗小,用不着挖多大多深的坑,可山上石头比土多,几乎每锹每镐都能碰到或大或小的石头。山里很静,锹和镐撞击石头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清脆。有了这美妙音色的陪伴,我的劲头更足了。我觉得我不是在挖坑,而是在与大地合奏一曲欢快、醉人的乐曲。有了这样的念头,我的动作渐渐舒展起来,还应和着某种节奏。人啊,只要想找寻快乐,处处可觅,更何况劳动呢?身子发热了,我脱去迷彩服;冒汗了,脆脱得只留一件短袖衫。一个上午的奋战,我让九棵树立在了山顶,在微风和温暖的阳光中,它们接受着我的检阅。我在擦干汗水的同时,获得了一种劳动带来的快意和满足。九棵树,一棵在中间,其他八棵呈圆形围着。我想我是有意这样做的,可到如今我都没悟出我为什么要这样植树。只是没过多久,我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没想到给树浇水,也就没带这样的工具,而且山上没水,最近的水源离山脚也有里把路。我一下子傻了,跟树一样呆站着。

一直傻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下山又到了老乡家,还了锹和镐,借了两只水桶和一根扁担。老乡说:“小伙子,松树抗旱,今晚上还有雨呢,别有力气没处使!”我心里愣了一下,还是谢了老乡的好意,然后担水上山。我平常爬山还算好,可肩上有了两桶水,就不是滋味了。更要命的是,我得提防桶里的水泼出去。到了半山腰,我真的爬不动了,恨不得就地提桶倒水然后下山走人。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我还是上山了。这趟挑水上山,抵得上我好几次十公里的越野,尤其是扁担压得我嗷嗷叫,磨得我龇牙咧嘴的。好在,桶里的水没洒出多少,这让我的辛苦没白费。说实话,两桶水浇不透九棵树,可我实在没力气了,也丧失了意志,只能对不住树了。我寄希望于晚上有场大雨。这一夜我一直在等雨,直到雨如愿而至,我才睡着了。

在机动大队的两年,我见证了九棵树的成长。离开机动大队后,我每年都会去看一看它们。离开那座城市后,我就一直没去看过,如今已有五年。最近我读了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的散文集《在自己的树下》,书名与他的祖母讲的一个故事有关:每个人在山谷中都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树,人的灵魂从树的根部出来,钻进刚出生的人的身体里。所以人死的时候,只是身体没了,而灵魂会返回树根里去。我觉得我栽下的九棵树是属于我的。因为,无论我走多远,离它们多久,我总会想起它们。有了这九棵树,我走得再远,我的灵魂都会常常在它们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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