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作俑者 第4期

时间:2022-07-12 10:54:57

黑暗从尽头延伸到彼岸,没有方向,笼罩了天地。

寂寞穿过永生,抱住我们,留下一地的伤歌。

浩大的空白里,我们吟唱着――

没有尽头,没有尽头。

不知是从哪一年哪一日开始,也不知过了几千年几万日。

我们就这样呆呆地站着,没有知觉,没有思想。

坚硬的躯体,恒久的寿命,却是毫无意义。

某年某月某一天,如同水在沙中嘶喊,或风自魂中吹拂,虚无缥缈间凝聚起一点欲望――我忽然有了意识。

轻轻地飘摇,浮动,轻轻地漫展或玄想……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呓语,若虚若在……

鸿蒙之中,虚无急剧变幻,缥缈骤然有形,尽管眼前依旧漆黑冷漠一片,我却依稀可以觑见朦胧的光明。

于是,始作俑者,开始了俑者的旅行。

身旁,是千千万万的俑者,浩荡的队列,恢弘的兵阵。

多少年前,这里曾狼烟四起,尸横遍野。谁可以料想,这里曾经的战火与热血,远去的繁华与激昂?

头顶,是昔日始皇的战场,染了一地的鲜血。

俑者,没有表情。它们不懂,我对自己说,它们没有思想,所以麻木不仁。

而我一脸的落寞。

在一群泥土人中,某一个物体忽然具有思想,那一定是极痛苦的。

因为,那是一个思想的孤独者,会感到永生的寂寞,悲哀与无助。

那一刻,我想逃脱。

余音荡荡的钟鸣,敲开了无边的黑暗。一团朦胧的光芒豁然铺陈,亮白的窗纸,暗衬的窗棂,游动的光斑和树影,一点一点地显现出整个世界。

就这样,一个自称“我”的心流莅临在俑的身上,生生相继,走在这漫长而无尽的旅途上。

热闹纷繁的酒肆,来往如梭的人群。

我像初生的孩童,揣着热切的心,看着自己日日夜夜的梦境。

那些步履匆匆的面容与我擦肩而过,我抬起头直视他们的脸,一种巨大的恐惧感侵袭而来,击溃了我所有的希冀。

他们的脸,和它们的脸,是那样的像,没有表情,麻木不仁。

我踉跄了几步,那一张张完全相同的脸,那样熟悉,陪伴了我千年孤寂的光阴。

也是那一张张熟悉的脸,让我跌入了失落的深渊,心如死灰。

俑者的眼眸,失去了光芒。原来这天上地下,有思想或是没有思想,都是一样――

没有表情,麻木不仁。

云层深处奔走的惊雷,落下满天的火。

智者安静地站立在森林的深处。

钳者的唇翕动着:“鸟挣脱禁锢它的笼子,在蓝天下快乐地飞翔,它以为它获得了自由,实际上它不过由看得到的笼子逃了看不到的笼子罢了。”

智者的活,字字珠玑,润如天籁。可那语气,却仿佛在自言自语。

“从诞生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在寻找,寻找究竟什么才是自己,当我们找到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失去自己的时候。”智者的眼眸进出寒光,英气逼人,“你还要不要找?”

我点点头。

智者摇了摇头。

踏碎汉宫的琉璃,趟过时的运河,穿过盛唐的繁华,越过元都的草原……

我看到他们赴死时,瞳仁里荡漾着决然与坚定,那一张张或秀美或大气的脸庞,都带者誓死如归的微笑。

我听到泥土崩裂的声音,裂缝在我身体上蔓延开来,遍布躯体的每个角落。

然后,我听到陶瓷摔碎的响声,乒乒乓乓,我沉沉地倒下了。

意识游离,我知道俑者的故事还没有终结。

我看到戏台上微笑着的木偶,它笨拙地动着,一如当年麻木的我。

我暗自庆幸,我终于找到了自己,尽管代价是失去生命。

然而木偶的双眸紧紧盯着我,嘴唇轻启:“你找到了自己吗?”一瞬间的恍惚,我知道原来智者就是木偶,木偶才是智者。

“没有人希望被关在笼子里,问题是,给你一片没有边际的天空,你是不是真的敢要?”

我一时默然。

“世俗之事就如同绳线牵着世俗之人,然而这样也未尝不好,打破规则斩断宿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与其站在思想的巅峰痛苦地看着这个冥顽的世界,还不如甘心成为一个木偶,或是一个俑者,麻木地享受着世事的生死悲欢。”

我睁大眼睛张望,目光再远也看不到丝线的尽头,谁是木偶的操纵者?准是始作俑者?

“你是愿意效仿那些仁人志士因为孤愤而死去,还是麻木下去?”木偶的逼问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我好累,原来天上地下,我都注定要担负永生的寂寞,无垠的孤独。”

我想睡了。

“让我回始皇陵吧。”

尾声

身旁,是千千万万的俑者,浩荡的队列,恢弘的兵阵。

黑暗,从尽头延伸到彼岸,奏起低沉的挽歌。

俑者,没有表情,麻木地站立着,忠诚地守卫着帝王的灵魂,流血的故都。

浩大的空白里,它们吟唱着――

我们都是俑者,我们没有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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