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岚与伍慧明作品中的姐妹关系

时间:2022-07-12 01:05:49

论张岚与伍慧明作品中的姐妹关系

内容摘要:美国作家张岚与伍慧明的作品多次描写文化冲突背景下华裔家庭中的姐妹关系,重点塑造了那些看似截然不同,实则两两相依的姐妹形象。两位女作家都以细腻的笔法刻画出姐妹之间价值观与行为模式的差异,在给人以强烈对比的同时又引人思考形成她们之间的隔膜与冲突的深层原因。

关键词:张岚 伍慧明《饥渴》《骨》

张岚(Lan Samantha Chang, 1965-),第二代美国华裔,爱荷华大学写作坊的首位女主任,也是担任这一职务的第一位亚裔作家。张岚的成名作是1998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饥渴》(Hunger),此书一推出就在美国文学界获得一系列殊荣:加利福尼亚图书银奖,洛杉矶时报图书奖等。伍慧明(Fae Myenne Ng,1956-),新生代华裔作家,1991年发表成名作《骨》(Bone), 得到评论界的广泛好评,获得过多种奖项,并入选1994年福克纳笔会决选书单,也使得伍慧明成为华美文学新生代作家中的佼佼者。

张岚与伍慧明的小说中既有华裔文学中典型的安静、规矩、自制的少女形象,也有叛逆的后现代女孩。作品中两种截然不同的少女形象反复出现,而且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姐妹”。她们是张岚《饥渴》中的安娜(Anna)与露丝(Ruth),是《鬼节夜前夕》中的克劳迪娅与艾米丽(Emily),也是伍慧明《骨》中的莱拉和尼娜, 一个叛逆出逃,一个顺从留守,成为“姐妹”的两面。

一、安娜和露丝

《饥渴》中的两姐妹安娜和露丝都有美丽的中文名字。安娜(Anna)的中文名安玉(Anyu),露丝(Ruth)的中文名如玉(Ruyu),以玉为名,姐妹俩的中文名承载着他们的父母天和敏对她们热烈的期盼与关爱。早期华人移民重视中国传统的传承,总是慎重地给子女起汉语名字。华裔作家梁志英认为“名字帮助我们在华人世界之外,在更大范围的讲英语的世界里,辨别和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在小说中,敏和天始终以中文名出现,而安玉和如玉却经常被英文名遮盖。汉语传承着中华民族的文化与价值观念,比如孔融让梨,比如手足情深。而英语在这个家庭是竞争与优越的象征:敏只会说很简单的英语,天的英语也不是很好,能够互相对峙用英语吵架的只有安娜和露丝。从小时候引发争吵的手链事件开始,姐妹之间就只说英语了。用英语交流,安娜不用让着露丝,露丝也可以针对安娜。中国文化的谦和恭让靠边,美国文化的竞争挑战开始。

安娜一直渴望父亲的宠爱与认可,露丝一直渴望自己的自由与快乐。安娜在x开家上大学之后站在他者的角度上开始热爱中国文化,露丝却从来没有显示出她对中文以及中国文化的热爱,在姐妹中,她是更西化的那一个。但是,在她离家出走的夜晚,敏叮嘱她“要记得回家,如玉,记得回家。”敏此时呼喊小女儿的中文名,又饱含多少不舍与无奈?敏对如玉的叮嘱实际上是更为深远的文化家园对她的挽留,提醒她中国家庭对“浪子”的包容与期盼。可是,在西方语境里,除了敏和安娜,还会有谁呼喊如玉回家?

父亲去世之后,安娜经常回来看望母亲,可察觉到露丝曾回来过,嫉妒的感觉又重新在她心里冒了出来。安娜觉得她在敏心中相依为命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于是忿忿地提出想去加州大学或密歇根大学读博士学位。安娜带着一种背叛的喜悦,假装就事论事地说出这个想法,在得到敏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却懊悔了,最后还是选择离家近的学校就读,并且告诉敏“我会来看你的。我不像露丝,我可不想玩弄家里剩下的唯一一个亲人。”安娜承认自己羡慕露丝“我想有她那样的天赋――我想那能让爸爸像爱她一样爱我。”敏去世之后,安娜竭力保住老房子等待露丝的再次归来,压抑多年的羡慕、嫉妒、恨最终转变为“现在,我只是想――了解她。能做她的朋友就好。”

二、克劳迪娅与艾米丽

《鬼节夜前夕》中的克劳迪娅与艾米丽就像是另一个版本的安娜与露丝。在这个短篇中,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艾米丽几乎处处都和父亲对着干:你要我学化学,我就是不学,你不许我说美式俚语,我偏要说!为了和美国同事融洽相处,父亲经常邀请他们来家里喝几杯,但他举办的聚会有些古怪:用漆盘盛薯片,中国的水墨画与自由女神的水粉画挂在一起。艾米丽懒得指出父亲的文化混搭,因为她不在乎,她讨厌父亲围着这些人转的样子。

父亲总说自己是个科学家,不相信鬼魂会在世上游荡,但是他对待鬼节的态度有些奇怪,克劳迪娅记忆深刻的一次鬼节前夕本是父亲去和同事们打桥牌的日子,艾米丽盼着他早点出门,因为她有个约会。可是父亲不但迟迟没有走,并且也不许她们出去,两人还因为艾米丽的美式穿着打扮大吵一架。当姐姐摔门而出之后,小女儿问“爸爸,你今晚不出门打牌是因为鬼节吗?”父亲告诉她:“我上周起就不打牌了。我老了,比我年轻10岁的人都被提拔了。我再也不愿意和他们混在一起了。”许久之后,父亲站起来,去厨房找了半天,点了香插在铜香炉里。

艾米丽晚上还是常偷溜出去,高跟鞋,补丁牛仔裤,打扮得满是香水味,一到18岁就头也不回地去遥远的加利福尼亚上大学。克劳迪娅则努力当个合乎父亲心意的好女儿,不化妆,晚上不出门,门门课程都得A,上了离家很近的纽约大学。艾米丽只在深夜给克劳迪娅打电话,只给克劳迪娅寄照片和明信片。毕业之后艾米丽也只弯弯曲曲地向克劳迪娅询问父亲的情况。在克劳迪娅上大二的时候,父亲中风了,那年他59岁,还只是实验室的助理。父亲最后含糊不清的话语是“通知艾米丽吧。”艾米丽接到电话的第二天早上赶到了纽约,她坚持不用佛教仪式,姐妹俩把父亲的骨灰撒到哈德逊河里,然后举办了一个小型的追思会。克劳迪娅请化学系的秘书出了个通知,11个客人(包括父亲生前的两个中国学生)来到冷清了多年的公寓。客人走后,艾米丽忽然告诉克劳迪娅:“今天是鬼节前夜。一个来自台湾的化学呆子今天下午告诉我的。”(One of those chemistry nerds from Taiwan told me this afternoon.)在壁柜里找剪刀的时候,克劳迪娅却意外地找到了多年前父亲用过的那个铜香炉。姐妹俩谁也没有焚香,她们只是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哈德逊河,它在黑夜中带着父亲的骨灰奔流。就在她们俩想要摆脱过去的一切的时候,艾米丽在深夜惊醒了克劳迪娅“我看见爸爸了。就在那边,门边上。你看得见他吗?”鬼节前夜,或者正是鬼节的清晨,艾米丽和父亲再次相见。有父亲牵绊的时候,自由让人渴望;再也没有这种牵绊了,自由就像断线的风筝,不知会飘往哪里。没有牵绊的未来,让已经失去的一切突然变得珍贵。

三、莱拉与尼娜

伍慧明《骨》中的长女莱拉在成长的过程中以父母为参照对象,“父母的自我牺牲是为了换取孩子日后自我牺牲式的孝顺,于是整个家庭就被困在这无穷无尽的痛苦的循环里。”伍慧明用大量的篇幅来叙述莱拉对家庭的权力和权威之重要性的深刻理解:因为语言方面的优势,莱拉取代了父母成为了全家对外联络与沟通方面的权威,她替父母在社会保险局,残疾人救济会和移民局作翻译,填表格。“我必须对我说出来的每个英文词负责任。”

但是“妈和利昂对我的依赖给了我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权力感,有的是太多的控制权。”莱拉的男友梅森把她从这种局面中拯救出来了。梅森也是华裔,但他独立于复杂的家庭关系之外,认真工作,努力向上。莱拉与梅森注册结婚,这与她母亲所期待的在唐人街摆酒宣告结婚的方式大不一样,可以说这是莱拉过自己的生活的第一步。莱拉的第二步选择是搬离父母家与梅森住在一起,尽管唐人街生活的过往会让她时不时地回来,但毕竟她融入了另一个参照空间。

与莱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尼娜。尼娜虽然是家里的三女儿,但并不是父母宠爱和娇惯的对象。尼娜哪盖啄抢锏玫降墓匕不如莱拉多,因为莱拉是母亲可以依靠的“权威”;在父亲那里得到的关爱又不如二姐,所以尼娜在成长的过程中把参照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家庭以外的世界,形成了与莱拉完全不同的、趋向独立的,以美国文化为主要参照系的主体性。尼娜认为父母固执老旧,总是要求子女生活在他们的世界中,而不愿意走到年轻人的世界里,连一点点改变都不能接受。尽管尼娜也陪同父亲去找过工作,填过表格,但她的感悟却是“我知道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得不。我们是应该,我们是应该做得更多。我们想把一切都做好。可我学会的是这个:我做不到。”

尼娜的职业是空姐,而华裔作家笔下叛逆女性出现的时候,大多与飞行有关。如《饥渴》中离家出走的二女儿,在短暂转机的空隙间回家看望了一下母亲;又如《鬼节夜前夕》中艾米丽乘机去加利福尼亚上大学,把父亲和妹妹抛在身后。飞行一方面可以理解为摆脱常规的束缚,追求精神的向上流动和社会经济学意义上的改善;另一方面,飞行也意味着远离了踏实的、具体的生活,成为没有根的漂泊者。

四、结语

华裔作家陈美龄(Marilyn Mei Ling Chin)认为在华裔文学中,典型的少女形象都是安静、规矩、自制、顺从的,少有行为举止不好的,而她偏要探究那些不遵从规矩的叛逆者。“我把我自己看做是汤亭亭和谭恩美的后现代妹妹。”在追寻自我的道路上,张岚和伍慧明笔下那些叛逆出逃的孩子大步飞升的同时也频频回头张望,那些顺从留守的孩子稳步前进的时候也在仰望自由的天空,姐妹们正是在传统与后现代之间转换,在文化冲突中成长。

[基金项目:湖南省社科基金外语联合项目(14WLH42),湖南省教育厅一般项目(14C1106)]

(作者单位: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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