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霞 第4期

时间:2022-07-11 12:31:47

编者的话:

本期推出普洱市职工文艺创作专版。

在此之前,《时代风采》杂志社和普洱市总工会就稿件的组织工作极早行动,市总副主席罗承芬和杂志社及当地文联多方协商,力争在专版中展示出普洱市职工文艺创作的风采,普洱市文联的毕登程先生也和杂志社多次沟通,为稿件的组织做了大量工作,对他们付出的辛勤劳动,本刊表示衷心的感谢!

自《时代风采》杂志改刊以来,来自普洱市职工的文艺作品一直名列前茅,特别是诗歌的创作,在当地汇集了一批高水平的诗歌创作群体,他们与当地的少数民族文化和谐共生,兼收并蓄,在诗歌这块阵地上呈现出旺盛的创作激情,本期特别编发了哈尼族诗群的部分作品,读者当可从他们的诗作和碧空的评论中留下深刻印象。就本期小说而言,虽然现实题材的作品少了一些,但在情感世界却丰富多彩。阮丽对纯粹爱情的痴迷,雷玲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读来让人怦然心动。散文的创作则充满浓郁的茶乡特色,随着普洱市“世界茶源,中国茶城,普洱茶都”的构建,普洱市职工的文艺创作必将绽放出更加夺目的光彩。

雨季就要来临,山野里黄泡树、泡萌树都挂果了,野鸡在黄泡树下捡吃掉下的果子,泡萌树上馋嘴的鸟儿们叽叽喳喳正忙上忙下。

“布谷、布谷……”不远处传来布谷鸟不慌不忙的叫声,小女孩雨霞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说道:“听见了、听见了!”然后转回身猛推一把身后的弟弟:“二,快答应,布谷叫了,快答应,喊大一点。”弟弟就乖顺地对着山野大吼:“听见了!听见了!我们听见了!”

阿妈就是在前年雨季里走的,当时小弟才三个月刚出头,雨霞也才过了几天5岁生日。阿妈正好在大便时听到布谷叫,那是发生在早上的事,中午时忧心忡忡地将此事告诉了阿爸。“真倒霉,布谷叫,我正在大便,今年不是大病也要脱皮。”她说这话到有一天突然在地里倒下,直到丢下一双年幼的儿女。离去,一共还不到20天。

送别阿妈的那天是一个出着太阳下着雨的日子。至此阿妈的形象在雨霞的印象中成为一个影子。这个影子时隐时现若有若无。阿妈活着时说的每年头次听见布谷叫要赶快大声答应“听见了!”这样才能一年到头少疼少病有个好身体。雨霞记下了,并教给弟弟,还特别叮嘱一年中听到布谷叫的第一声时,千万别在大小便时听到,特别是大便。因为阿妈正是应了这种说法才过早离世的。

雨霞阿爸是家中老二,在老家窝凉荫箐娶妻后就同大哥、弟弟分了家,大哥在家中的一片空地上筑起了新的闪片房,三弟和媳妇同父母住,那时正好县城的一个局长家在半山上买了一片桔园,就请了雨霞的爸妈来照管。在桔园边给盖了一间边皮板房,每月买给大米,再给点小工钱。

在照管桔园的几年中,雨霞的爸妈用年轻力壮的汗水为这位局长老板的第二职业创造了财富,也在这生下他们的一双儿女。刚学走路的时候,爸妈在桔园除草,雨霞就学着用一双小手在旁边拔草了。九十月份桔子熟时,这是雨霞最快乐幸福的时光,施过糖泥的桔树绿油油的枝叶间挂满了金灿灿的果子,甜蜜的桔子给雨霞带来说不出的幸福。

凉风轻轻地诉说着温柔的语言,九十月份的天气像温柔清爽的令人喜爱。每月拿到的工钱一家四口仅够糊口而已。可喜的是金桔给他们带来了福音,女儿灵秀,儿子健康。

冬天在这里过得好快。只有漫长的雨水天伴随着山野。雨水使山色葱茏,使房前屋后的小菜活活泼泼扬手招展。雨霞常在父母出门干活的时候跑进雨里尽情的仰着头张开嘴品尝雨水的滋味,在小树丛中捉那些在叶片下避雨的小虫子。不时地哼唱着自编的那些表达自己心情愉快的歌谣。这样做的结果常常生起病来,生病的结果是发烧,发烧的时候昏昏欲睡,半昏沉半清醒的状态下,常有一些异常美丽的感受。灿烂的阳光,树枝上亮晶晶的果子。延伸的路开满各色鲜花,自己穿着漂亮的衣衫,一路唱着一路舞着。还会轻而易举地飞上天空,还同鸟儿说了话。鸟儿说话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动听的声音。自己总是在笑,情不自禁地笑……

醒来时阿妈守护在床旁,火笼里煎着草药,有一股树根的清香。喝过药之后,阿妈会用小药罐再煮一个鸡蛋,剥了壳的鸡蛋放到雨霞小手里还是滚烫滚烫的。

平时雨霞少得父母的怜爱,不是他们不爱孩子,而是桔园里活计实在多。当孩子生病时他们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雨霞感到生病没什么不好的。

真正的雨季从容不迫地来临了,雨连着几天在不停地马拉松赛。不知疲倦的雨水指挥山箐、小河弹奏着自己独特的乐章。桔子叶被清洗得一片碧亮。圆形深绿色的小桔子从枝叶中伸出头来。雨霞的爸妈仍就一如既往地到桔子地去做活,不同的是头上多了一顶笋叶帽,身后披了一领蓑衣。进屋时不免衣袖裤脚是湿的,脚上有着蚂蟥叮咬的血印。

一只被淋湿了羽毛的小鸟突然闯进门来,一双黄色娟细的小脚,惊惊颤颤地走在屋里的土地上。“你是冷透了,真可怜。”雨霞下床捧起小鸟,她想借助自己的温度烘干小鸟的羽毛。她拉起自己的衣角兜起小鸟从阿妈的麻拉箩里翻出一块软和的旧碎布,轻轻地揩擦着鸟儿身上的湿羽毛。鸟儿啾啾地叫了两声,这是一只还没完全长大的小鸟。“你怎么不跟你的阿妈在一起呢,她不会不管你的,一定是哪个坏蛋把她捉去了,是吗?”小鸟似乎听懂了雨霞的话,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雨霞。

雨点小了下来,房屋里透进了阳光,地上一片金亮,这时小鸟身上的羽毛干了,轻盈地煽动着翅膀。雨霞把小鸟捧到窗口,对它说,走吧,去找你的伙伴们,有什么难处时再来找我,小鸟很通人性地望了小女孩一眼,展翅飞向山林。

雨水过后进九月,滇南清爽宜人的秋天就这样悄悄来临,山上的树依然爱恋着青春的绿色,桔园里的绿叶间结满了金黄的桔子,把雨霞的小嘴逗得甜甜的,爸妈的脸上也挂起了笑容,小鸟们飞来飞去,飞翔因了清风更显灵巧舞姿,歌声也因了清风而美妙异常。有一只鸟儿在雨霞头上叫着飞了几圈,雨霞抬起头,她知道那是雨天她曾救过的鸟儿。

雨霞同小弟在一起,小弟常在户外活动,他可做可玩的事多着呢。一根柴棍就是他的枪,一枚绿叶就是他的短笛,他每天都会淘气着,小脸红扑扑的,他不像雨霞总是生出那么多柔情与忧伤。

雨霞听大人们讲,先前这山坡没有桔园,这方圆百十里都没有桔树,只有椭圆的略带酸味的黄果。引种桔树肥了桔园老板和贩果人的腰包。雨霞的父母正如人家所说的那种吃的是人饭,干的是牛活的苦劳力。他们凭一腔热血辛勤打理着桔园,养育着儿女。他们只求不要碰到什么天灾人祸。能看到枝头的桔子他们就打心里高兴,看到儿女用小手把桔子喂到嘴里的那种满足,他们心里就满足了。

雨霞妈一生只穿过一套新衣服,那是在她成亲的那天,一条蓝色的长裤,一件撒着碎花的衬衫,当送亲的人群将她拥出家门时,没有一个不说好看的,在那一带新娘出嫁都要哭别爹娘,雨霞妈没有哭,她是带着羞涩的微笑出门的,为什么要哭呢,今天又是新媳妇又是有生以来穿上一身漂亮新衣服。

人生有时候真的很像梦,人们还没忘记雨霞妈做新娘时的美丽,如今她已是隔世之人了。只是她生下的小雨霞,这个瘦瘦的好看的小姑娘与阿爸和小弟在桔园的雨季与干天中过着悄悄默默的日子。

雨霞的阿妈离开他们之后,被葬在桔园斜对面的山坡上,虽不是每天走出桔园就可看到那片墓地,家离墓地实在不远,30分钟就可走到。阿妈走后,雨霞是一直没有上成学,阿爸能让他和小弟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在这段时间,雨霞总是在冬日的暖阳下,神秘兮兮地一个人顺着小路跑,跑到墓地,直径走到那堆掩埋阿妈的黄土旁坐下,一个人静静地依偎着那堆黄土,眼神迷迷蒙蒙地打瞌睡,假如有人在此时见到这种情景,一定认为那是一个可怜古怪又带点恐怖的小精灵。

雨霞坐在那里,阳光黄黄的,其实她的身上应该是暖和的,她自己真切感受到的是她走在傍晚的便道上,眼见得天快要黑下来,在一个村子里的一间大房子里,她的阿妈在忙碌着做活,她追随着阿妈的身影,从房间到院场,从院场又到另外的房间,阿妈默不作声地做着活计。她很想让阿妈抱抱她,但不可能,阿妈太忙了,也不同她讲话,甚至都来不及与她打招呼和看她一眼,雨霞许多次把小手伸过去,想拉拉阿妈的手或衣角,可都是空的,阿妈只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动。雨霞忧伤地走出院门,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建筑,有若明若暗的灯光在闪烁,这使她想起为阿妈守灵时的那盏长明灯。那里可能也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小城镇,她很想去看看是什么样。黄昏似乎快要来临,而来临的却不是黑夜,而是天快亮了,冥冥之中她好像知道,自己必须在天亮时尽快赶回去,要不走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清晨,阿爸和小弟叫唤她时,他们的声音会如风一样,他们的眼睛会下起秋天一样绵长的细雨。这时雨霞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因为能飞她有些惊讶,同时她也为自身的这种神力觉得幸运。飞呀,奋力地飞,是顺着路飞的,路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有的人义无反顾吹吹打打地走来,甚至有人簇拥着赶来,有的人孤零零地低着头只管赶路。也有不少人在来路上不顾一切地往回跑,他们的心情同雨霞一样急切,雨霞急切是因为阿妈没有功夫理她,还有小弟在不见她的时候到处用双眼找她。而那些往回急赶的人,他们一定是一时误入了歧途,在亲人们的感召下往回跑的。会飞的只有雨霞,可能她年龄很小人很轻。待她落地睁开眼时,才发现已是傍晚,她从阿妈的坟旁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顺着来时的路回家。

“你到底去哪了?”阿爸重复问着这句话。“应该在家好好领着弟弟。”阿爸拉住她的手把一个烧白薯放在她手里,白薯还在烫烫的直暖到她心里。她睁大眼睛没有回答,她想哭,真的好想哭。

雨霞突然想起那些到桔园来买桔子的年轻人,他们在桔地里追逐着、打闹着、嬉笑着,并举手摘下一个个金黄的桔子。有的往兜里放,有的剥开了往嘴里送,剥下来的桔皮,吐出的核往伙伴身上抛,边抛边笑,与其说他们是来买桔子,还不如说他们是来此游玩,来这里甜蜜他们的青春年华,雨霞睁大眼睛欣赏着他们,她多羡慕他们呀,她想长大她又怀疑自己不会盼到这美好的岁月,她随时都会哭出声来,泪水就像通了管道一样随时都可以流出来。阿爸先前还以为雨霞患了疾病,好不容易年底有了一点工钱,就带她下山去检查,医生说小姑娘的眼睛没有一点毛病,阿爸说不可能,没病的眼睛怎么会泪汪汪的。小雨霞就当着医生和阿爸的面说,眼睛除了看东西外,就是用来流泪的,不流泪的眼睛才有病呢。医生听了小雨霞的话足足把她看了一分钟,最后说:“这小姑娘的眼睛很正常,没有半点病。”

又过了些日子,阿爸进城办事回来说:“下个月县城要过节了,到时候要敲鼓、放鞭炮,还要在街上唱曲子和跳笙,听说成群的年轻人和小孩要上街泼水,夜里还有游行的火把,有一条街专门卖好吃的东西,白天当街有卖衣服、鞋子等各种东西的摊子,还有专门卖小姑娘擦脸的香花膏呢。”雨霞听得入神,她真想向阿爸提出来,让他带着她和小弟一块进城,买几样没吃过的东西给她和小弟吃。她想那些好东西一定又香又甜,放进嘴里可能是滑滑的、糯糯的,要么是脆脆的,总之是很好吃的,确确实实的味道她无法说出来。因为在桔子地里除了桔子熟了摘吃桔子外,就是每天两顿饭,每顿都是青菜、面瓜加一小碟腌酸菜。偶尔家里买了肥肉来炼油,可以吃上几片喷香的油渣,油渣是要分着吃的,可小弟平时会悄悄地用手抓冷油渣吃,吃了喉咙就痛,然后阿爸就会用曲子的形式唱着逗他:“脖子哑哑、脖子沙,从小爱吃冷油渣,不是爹娘坑害你,是你不用筷子用手抓。”这种时候雨霞站在小弟身旁笑看着他,小弟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桔子。有时阿爸从街上买回一些肉摊上剔出来的骨头和皮子,回家煮一锅汤,煮熟之后一大股香味,肉基本上是吃不着的,能吃上肉皮啃啃骨头也跟过年一样,那汤喝起来香而可口,阿爸说街上米干铺的米干汤就是这种肉皮骨头汤,雨霞可真羡慕,就要求阿爸什么时候带她到街上买碗米干吃,小弟就嚷嚷,他也要去,说他一次吃两碗、三碗也能吃下去。

雨霞很想要一件新衣裳,那种撒着小花的新衣,她的两件换洗衣裳都短了破了,通着洞,阿妈在时会找一块布头将洞补起来,现在只能像一个饿饭的人张着嘴,而且越张越大。雨霞还想要一对小手套,针织的那种,冬天用来暖和那双被霜冻红的小手。对了她还想要一小瓶那种香香膏,擦一点在脸上一定香喷喷,那样蜻蜓呀、蝴蝶呀、小鸟呀都会喜欢上她,亲近她的。妈妈曾经告诉她,香花膏细细的,比猪油还细腻呢,而且什么样的鲜花的香味都有,雨霞想着想着喜悦得快要掉下眼泪来。

晚上睡觉时,一只老鼠弄倒了木台上的一个玻璃瓶,瓶子落下来正好砸到用来劈柴的石头上,那声音直刺雨霞的心里,她在自己的小木床上抖了起来,阿爸看在眼里,他下床扫了碎玻璃,走到雨霞的床边坐下来安慰雨霞别怕,雨霞说:“阿爸,城里过节时我想让你带我去,但是我又怕那些人又放炮仗又敲鼓,又跳又泼水,声音太大太闹,我又想去又害怕。”阿爸用他的一只大手抚摸着雨霞的头,百般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不知道要怎么说才是。

有一天,阿爸说桔园近两天暂时没什么事,桔园的山背后有一条河,他要带姐弟俩去打捞虾子,明天早上就去。雨霞和弟弟高兴得不得了,当天夜里都没睡好,第二天天没亮就醒了。阿爸破例地煮了几个鸡蛋,煎了一些麦面粑粑,带上捞虾用的工具,带着两个孩子出发。一路上,早晨的空气好像可以当汤喝,太阳出来不冷不热,好长的一段路不知不觉就到了。

雨霞的眼前是一条美丽的河。河水很清澈,河边有大片沙滩,漂亮的石子在阳光下闪光,还有圆形和椭圆形的小贝壳。河水有的地方浅一些,有的地方还比较深,雨霞和小弟说他们想到河里浮水,阿爸爽快地答应了。限定他们只能在浅水区浮水。阿爸说:“这是季节河,旱季时水清有好看好听的小波浪,像只开屏的孔雀,雨季就不一样了,有时发大水,山洪突然激流而来,如猛虎下山。”雨霞听着,她体会到的只有孔雀开屏的美丽。阿爸开始捞虾了,一会儿,阿爸捞到一条小红鱼,放在桶里:“这条小红鱼真漂亮,养着它吧。”雨霞跑过来看看:“不,我要把它放回河里。阿妈说过这是龙王派他们的儿女红鱼姑娘守护着河水,水清时他们是两条美丽的红鱼游在水里,发河水时,他们化作两个美丽的姑娘,在河面划龙舟,小红鱼可能是他们的小妹妹,我要把它放回河里找红鱼姐姐。”阿爸看着雨霞:“是啊,你阿妈是很会讲故事的人。”阿爸转过身继续捞虾。

雨霞把小红鱼放进了河里,它摇晃着亮晶晶的尾巴游进河里,可能是为了感谢小雨霞,它又反转身游过来啄啄雨霞泡在河里的小手,一调头,游进了深水区。阳光下小雨霞的脸和心都在微笑。

雨霞和小弟在河里浮完了水,就在沙滩上捡着好看的石子和小贝壳。累了他们就在岸边的树阴下吃鸡蛋和麦面粑粑,有棵大树的树根平伸了出来,可以当椅子坐,厚厚的落叶上可以在那儿睡觉呢。

雨霞和小弟在河滩上高高兴兴地玩了一整天,她说:“我太爱这河水了,太好了。阿爸我们今晚不回家了,睡在这儿吧。”“不行的,要回家守桔园,回家煎虾子给你们吃。”离开河滩时雨霞依依不舍。“我要是像红鱼姐姐一样生活在河里多好啊!”“别瞎说,人要是长时间在水里,那就活不成了。”

晚上阿爸烧着了火,火红红的一直呵呵地笑着,全家人的脸也像火一样笑着,灰白色的虾在铁锅里变成了红色的,一股鲜香流串整个小屋。阿爸领着他的两个孩子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饭。

第二天早上刚醒来,还没下床雨霞告诉说:“阿爸,夜里我梦见我变作小雨滴落在河里,又变成小红鱼找到了两位红鱼姐姐,她们说带我去龙宫呢。后来我又变成小鸟飞在天上,一会儿又变成彩霞在跳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了。对了,我还看见阿妈,她可好看了,她抱我了。”阿爸说:“雨霞,夜里的梦不能大清早说出来,得等到午饭后,要不然不吉利。”说完到桔园干活去了。

一个月很快就要过完,只有两天县城就要过节了,阿爸说明天老板来桔园一定跟他支点钱,带雨霞姐弟俩进城玩,买好吃的给他们吃,并答应给雨霞买件碎花衬衣和小手套,给小弟买一条裤子和一双胶鞋。

第二天一大早,局长老板真的到桔园来了,同他一块来的是一个卡车司机,拉了一大车糖泥,老板说:“去年的桔子有点酸,没能买个好价,为了给今年的桔子不再有酸味,必须在今天、明天尽快把糖泥施到桔子地里。”“我本打算支点工钱,明天带娃娃进县城买点东西。”说这话时阿爸的眼睛没有正视老板,而是看着别处。“今天我没带钱,先干活吧,到县城看别人过节的事留在以后。”老板的口气是这么说就这么定了。

头天局长老板和阿爸说的话雨霞和小弟都没听见。清晨醒来,雨霞自个翻出没有通洞的那件衣衫穿上,用阿妈留下的那把红塑料梳子把头发梳得滑滑的,自己认真地洗了脸,又帮小弟洗了脸,他们嘴不说是准备到县城过节。雨霞早就在心里想象出了那件好看的碎花衬衣,还有那软软的小手套,还有擦脸的香香膏。唔,还有好吃的东西,这样想时雨霞看见小弟也正在咽口水呢,雨霞猜得出小弟一定在想肉汤泡的米干,还有那些叫不出名的好吃的东西。雨霞想深绿色的胶鞋穿在小弟的胖脚上他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雨霞抬了一个凳子垫起来,站上去打开高处放着的那个藤子编的箱子,这个箱子是她爷爷的爷爷编的,都成了他们家的传家宝了,她找那枚用小包装着的花发卡,那是阿妈留给她的,她想把它找出来戴在头发上。翻呀翻了半天也没找着。这时小弟从屋外跑进来说:“姐姐,阿爸要做活,我们上不了街了。”雨霞一下子从凳子上跌了下来,她像对小弟说又像对自己说:“我要去,我要去。”

雨霞委屈极了,她想到墓地去跟阿妈讲,可她知道无论她怎么呼唤,阿妈也不可能答应她,她想起了河流,想起了红鱼,就自个往通往河流的路上走去。一直走到了河边一点也不累,水还是那么清,天还是那么蓝,天上飞着鸟儿。雨霞脱了鞋走进河里去,忽然她看见了两只红鲤鱼,她便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红鱼姐姐!”她眼里的泪水快要流出来,她满眼满心成了红色,她追逐着红鲤鱼,先是河水没过膝盖,再没过腰,没过胸,再没过脖子,直到没了头顶,她看到许多亮晶晶的珍珠,她看到了穿红色衣裙的红鱼姐姐,甚至看到了阿妈,自己变做了小水珠,变作了红鱼,变作了鸟儿,变做了红霞,身上穿着崭新的花衣衫,幸福得都融化了……

中午阿爸收工回来,不见了雨霞,问小弟,小弟说不知道哪儿去了。阿爸想到的是雨霞一定是自己上街去看人家过节去了,马上带上小弟走到大路搭了车就往县城赶,从街头找到街尾,又从街尾找到街头,打听了不知多少人,一无所获。这时阿爸才突然想起雨霞可能在她阿妈的坟地,又急急忙忙往回赶,到了坟地什么也没有,阿爸这下脸色全变了,他将小弟锁到了屋里,就往河边跑,跑得心都快空了,河岸上毫无踪影。阿爸心中清楚发生什么事了,这时天快黑了,在太阳就要下山的瞬间,阿爸看到了河边那双雨霞留下的鞋子,阿爸眼中的液体像山洪爆发一样涌出,大喊:“雨――霞!”河对岸随即传来“雨――霞!”阿爸痛心疾首地:“雨霞!雨霞!”河对岸马上回音:雨霞!雨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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