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间燕子总有情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欧阳修《采桑子》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我家阳台的檐下竟有一只漂亮的燕子泥巢，它的主人——一对亮丽的燕子和我们一家，特别是和我这个学生的友谊还很深厚哦。

今年春风乍起，它们便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匆匆地回到我家的阳台上，一边扑棱着翅膀清洗征尘，一边呢喃着对我们问候。

十多年前的一个三月里，学校因修建省道公路（从我们学校大门经过）和扩建学校操场等情况的困扰，校长请示教育局后最终下了决心把我们放回了家。

一天，我从书房出来透口气，一眼发现阳台檐下有一块泥巴，便不顾老爸“别管这些，好好复习”的劝阻，他还准备将那块泥巴清除掉，但我却执意与他犟了一回，没让他的“阴谋”得逞。

第二天傍晚，我正准备吃饭，忽然情不自禁地对老爸惊乍乍地呼叫起来：“老爸，老爸，你快过来看啊！”

老爸慢吞吞地抬起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急得指着阳台檐下的那块泥巴，得意地说：“你看吧，这是燕子干的……呶，就是它们！”

“嗯，是它们！”老爸点了点头。

这时，果然有两只燕子在阳台前盘旋，它们拍动双翅掠过门前的女贞树树梢飞翔，欢快地在孩子们头上飞翔戏耍……

闻声而至的老妈并不欣喜，她担心小燕子孵出来后会弄脏阳台。

由此，我们一家三口对于让不让燕子筑巢，鸡一嘴鸭一嘴地引发了好

一阵争论——

老妈坚持说，小燕子和老燕子不爱干净，说不定哪天从空中拉屎，掉到我们头上的话，那可真是“天使”了哦。

老爸却固执己见：一群燕子整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会影响儿子的复习和绘画、书法，也会扰乱创作心境呢。

真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了老半天还是没有结果。

我见状便从容不迫地发表了决定性意见：“从小老师就告诉我们，燕子是益鸟，应该认真保护，我要和它们做朋友！”

从此，燕子的活动成了我们家庭生活的一个重要话题，我理所当然地担当了“新闻发言人”，每天都要宣布一通对燕子的新观察、新发现，并在饭桌上、客厅里洋洋得意地给老爸、老妈，还将燕子的故事写进随笔，让我的同学们羡慕极了，都想来我家参观、考察呢。

其实，老爸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强烈的好奇心，成天提心吊胆，谆谆告诫我别这样、别那样。但让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有一天中午，我趁老爸、老妈午睡后，悄悄垒起几个板凳，想攀援到燕子窝那儿看个究竟，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腿上擦破了一块皮，我死死咬住牙没吭声。

可这事最后还是被警觉的老爸发现了，我说完自己想了解燕子生蛋的想法，当然让老爸、老妈吃惊不小，他们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

小孩子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没过两天，我领着一帮小朋友前来参观了，其中一个胆大的小子和我一样也想攀爬上去张望一回，结果我模仿着老爸、老妈的口吻，一脸严肃地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教训了一通，惹得下班回家的老爸、老妈喜不自禁，捧腹不已。

燕子的窝垒得很快，和我们一家的关系也日渐融洽，它们从阳台有人就不进阳台到不管有人没人都敢进，直到有时陪着我们三人站在阳台边沿呢喃个不停，好多次惹得我手痒痒地想抓住两只可爱的小精灵。到五六月时，这对燕子夫妻再不像以往那样忙碌了，我疑惑地问老爸：“老爸，这是一对懒惰的燕子，还是它们生病了呢？”

老爸告诉我别心慌，莫着急，等一等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又有一天，我查看到了新情况后便大声地叫来了老爸和老妈，原来燕子窝的边沿伸出了一张三角形、边缘镶着黄色的小嘴——燕子们的儿女诞生了！

老爸扶着眼镜细细端详，老妈乐呵呵地笑靥开放，我却乐得又蹦又跳，把左右邻居都叫出了家门。

这对燕子夫妻为了填满窝里四张小燕子的嘴巴，每天不知要多少次飞进飞出，连站在阳台边沿小憩一会儿的工夫都没有了。

我心疼地对老妈说：“妈妈，燕子太辛苦了，我去捉虫子喂小燕子吧？”

可小燕子的父母却从不领情，依旧辛劳地飞来飞去。

梅雨季节到来时，似乎抓把空气都能拧出水来，连日不停的雨水可害苦了小燕子的父母，这时候小燕子嘴边的黄斑也将要褪尽，预示着它们即将成年，尚未能自食其力却食量剧增，小燕子父母送回一趟虫子，来不及抖一抖淋湿的羽毛，便又在儿女的啼饥号饿声中钻进了雨幕，终于有一只累得不行，一下子未能飞进窝里却掉落在阳台上。

我心疼地瞧着那只浑身湿淋淋的燕子，不顾老爸、老妈的阻挠，撑着一把小雨伞到附近的菜地里捉回来好多菜青虫，然后把那些虫子摊放到阳台边沿的青菜叶上，刚刚捉虫站在窝边的小燕子父母发现了，疑惑、警惕地摆动着脑袋观察着，然后试探性地“呼”地展翅扑过来却又惊恐地立即腾空而起，盘旋几遭，跃跃欲试，几经反复见没有什么危险，便大胆地啄起这些虫子去喂它们那些嗷嗷待哺的子女，并终于得到空闲站立在燕窝边，梳理湿透了的羽毛。

再后来，我胆大地用纸片把虫子托在手中，燕子夫妻居然也敢来啄食了，我与燕子的隔膜渐渐消除，这让我开心不已。

以至于有一次，我一抖手将一只燕子捉在手中轻轻地抚摸，它也毫无恐惧，反而掉过头来轻轻地啄我的小手，似乎是在表达由衷的感激之情。

这以后，一旦燕子的兴致高时，便停落在我们一家三口的肩上、手心，并且还要轻轻地啄几下。

就这样，我们与燕子和睦相处的日子过得浪漫、温馨和惬意。

秋风凉凉地吹来时，燕子的伙伴们不断地向南方飞去。

一天，两只燕子双双站在阳台的边沿，听任我舒缓地抚摸，忽闪着黑亮的眼睛听我慢慢地给它们念叨着：“燕子啊，燕子，你们不走好吗？我不愿离开你们啊！”

燕子懂事似的任凭我轻抚，不停地轻轻啄着我的手，然后“腾”地一跃而起，我噙着泪向它们挥手，还含着真情地叫道：“小燕子，明年一定要再来哦！”

燕子在阳台外转了三圈，然后追随伙伴们向遥远的南方飞走了。

刹那间，我的眼泪像两条小蛇一样爬行在脸颊，在一旁的老爸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道：“傻孩子，燕子是候鸟，明年春天它们一定会回来的！”

听了这话，我望着远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远处，一群燕子鸣叫着，成群结队，掠空而过。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春天到来了！

果然，燕子又回到了我家的阳台上，不用我招呼，它们便亲切地歇落在我的手心上，轻轻地啄开了，发出欢快的叽叽喳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