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化”的瓶颈

时间:2022-07-03 07:44:31

2010年的中国经济是华彩乐章的神奇续曲,还是杜鹃啼血股的终场谢幕,取决于能否能新启动民营化和城镇化

经历剧变,世界经济经历了代价高昂的调整,触底之后渐趋稳定,在疗伤和喘息中,等待复苏的到来。中国经济则似乎具有抵抗地球引力的魔法,凭借着强大的动员资源的能力,政府一掷亿万,在凯恩斯主义的伴奏下,上演了传统增长模式的令人晕眩一幕:中国经济不仅避免了痛苦的调整,而且保住了增长8%的幸运数字。

这是华彩乐章的神奇续曲,还是杜鹃啼血般的终场谢幕?

出口和投资驱动的经济增长,在2010年极有可能成为强弩之末。外部经济即使走出衰退,对中国产品的需求也不可能回到危机前的水平。全球金融危机引发的不是常规的商业景气循环,而是深刻的结构改变。复苏并不意味着回归原有均衡,而是在更低的水平上实现新的均衡。在新的均衡中,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世界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靠借债维持繁荣,正在进行的“去杠杆化”从根本上改变了西方的消费习惯,中国将面对一个萎缩了的世界市场。

展望2010年,更无理由对传统增长模式感到乐观。政府部门已开出了长长的名单,列出产能过剩的行业,包括钢铁、水泥、玻璃、煤化工、多晶硅、风电设备、有色金属、电力、煤炭、造纸、皮革、印染、造船、化肥等。人们不禁要问,还有什么行业产能不过剩呢?连基础设施也出现了明显的供大于求的迹象。政府可以在明年大规模举债,也可以继续督促银行放贷,但制约投资增长的瓶颈因素不是资金,而是能够产生效益的投资项目。

如果出口与投资疲软,到哪里寻找新的增长引擎?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笔者五年前做了一项研究,对全国各省、自治区和直辖市的GDP增长进行回归分析,试图找出中国经济增长的驱动因素。分析结果表明,各省的财政开支与它们的GDP增长无关,政府花钱不能促进经济增长,从实证上否定了凯恩斯主义的政策效用。决定各省GOP增长的是民营化(民营部门产出/总产出)、城镇化(城镇人口/,总人口)和全球化(出口/GDP),简称“三化”。作为一个大致的统计规律,某省的“三化”指标越高,该省的GDP增长就越快。

“三化”与中国经济增长的关系不仅仅是统计意义上的,两者之间有着紧密的内在逻辑联系,不必动用复杂的计量经济模型,简短的历史回顾即可说明这一点。

民营化始于1978年,中国农民的伟大创举――包产到户提高了农业生产的效率,为农业人口向城镇的转移奠定了基础。到了上世纪80年代,城镇个体经济萌生,民营化迈出新的一步。城乡经济的民营化突破了僵硬的计划体制的束缚,为个人致富开辟了虽然有限但毕竟是崭新的空间,极大地激发了民众的经济活动积极性。通过各种形式的劳动。包括开办企业、尝试新的生产组织力式、改善经营管理、研究与开发以及每个人在自己岗位上勤奋工作,民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创造和积累着财富。

民营经济迅速发展,吸纳了大量的农村富余劳动力,推进了城镇化的过程。城镇经济比农业有着更高的效率,城镇就业人员因此获得比农民更高的收入,高收入又带来更多的需求和更大的市场,吸引更多的农民进入城市,民营化和城镇化交互作用,形成了良性循环。

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资源的优化配置超越了国界,在供应能力急剧增加而国内市场渐趋饱和之际,国际市场的开拓正逢其时,推迟了过剩产能的调整,延长了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期。实际上,全球化对中国经济的作用,不只是提供了一个巨大的销售市场,外资的引进和早年经济特区的建立为我们打开了一个窗口,透过这个窗口,当时还不知市场为何物的民众和政府了解市场经济的运行,观察和体验市场经济,并逐步学会了用市场替代政府进行资源的配置。

经过30年的发展,中国的“三化”取得长足进步,民营经济的产出从几乎为零增加到接近GDP的一半,城镇化指标从18%上升到46%,进出口总额则从GDP的10%大幅提升到60%左右。尽管如此,中国的“三化”水平仍然较低,暂且不论欧美,与东亚国家相比,也存在较大差距。虽然中国进出口总额对GDP之比已超过日本,但考虑到日本企业的大规模海外投资,进出口并不能真实反映经济的国际化程度,而且中国的这个指标也还低于韩国的80%-90%。至于城镇化指标,日本是66%,韩国为81%。差距最大的当属民营化,除了公用事业,日、韩两国基本上没有网营企业。

“三化”的差距就是经济增长的潜力,如果能够提高“j化”的程度,中国经济不仅将保持增长的动力,而且结构也会更加合理,近期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 ”要以扩大内需特别是增加居民消费需求为重点,以稳步推进城镇化为依托,优化产业结构,努力使经济结构调整取得明显进展”。问题是如何进一步推动“三化”。正是在这里,我们遇到了不改革现有体制就无法突破的瓶颈。

“三化”是改革开放的产物,中国改革开放的成功,在于自下而上的渐进道路。改革的初始萌芽来自于基层和民间自发探索,例如农村的包产到户和城镇的私营个体户,而非政府的有意识设计。政府的作用体现在及时发现民间的制度创新,并将这些创新总结提高为政策和法律,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然而,“福兮,祸之所伏”。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深入,这一具有中国特色的改革模式渐行渐远,尽管民间的制度创新依然不断涌现,政府对改革的兴趣却日见衰退。过去的改革推广者,今天更多地由利益驱动,凡涉及自身利益,改革就寸步难行。不仅如此,规则的制定者还利用无人可及的特殊地位,越来越深地卷入市场上的利益博弈,规则的设计以政府部门的利益为中心,公众利益沦为堂皇而虚伪的说辞,在“加强监管”“有序竞争”“规范市场”“标准化”等旗号背后,隐藏着部门利益的强烈冲动,甚至整治色情低俗也成了不同部门争夺寻租权的战场。当裁判员下场踢球时,胜负在开局前就已决定。

“国进”之处必有“民退”,各级政府和国有企业挟政策和资金的优势,在钢铁、煤炭、民航、房地产等行业中大力扩张,民营企业则退让回避,或者主动改造自己,引入国资,以求生存。为应对金融危机,政府执行了拉动内需的政策,10万亿元的贷款和数万亿元的财政资金大部分流入了国有部门,强化了“国进民退”的趋势。持续了30年的民营化则基本陷于停顿,虽有保证民营经济平等待遇的各种文件,在现实中却是口惠而实不至。这是可以理解的,平等意味着国有部门特权的丧失,平等的政策因此命里注定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城镇化也碰上难以逾越的障碍――高得离奇的房价,房子贵到了连城镇工薪阶层都买不起,遑论进城的农民工!他们不得不将妻小老人留在农村,自己住在拥挤的集体宿舍中,春节前后潮水般地往来于城乡之间,成为永久的流动人口。发给农民工城市户口是必要的,但这远远不够,要想产生城镇化的效应,农民必须在城里定居,需要解决他们的医疗、子女教育以及最重要的住房问题。

凡商品太贵,一定是供应短缺所致,房子的供应由土地决定,高房价的背后是土地供应的不足。目前中国土地一级市场由政府垄断,作为理性经济人,政府所追求的目标当然是卖地收入的最大化,而不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在政绩和寻租的驱动下,地方财政开支不断增加,对“土地财政”的依赖也越来越大。这也是为什么每当房价下跌时,地方政府总要出手托市。中国地产业存在着诸多问题,追本溯源,都和政府的土地利益有关。

政府与民争地,则城镇化遇阻;政府与民争利,则民营化受挫。规则制定者参与利益博弈,不仅破坏社会公平,而且使经济增长潜力无法得到充分发挥。要想继续推进民营化和城镇化,就必须改变政府的利益机制。

改变政府的利益机制,除了总书记在十七大报告中指出的“深化政治体制改革”,别无他路。政治体制改革就是要“坚持国家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从各个层次、各个领域扩大公民有序政治参与,最广泛地动员和组织人民依法管理国家事务和社会事务、管理经济和文化事业”;同时要“加快推进政企分开、政资分开、政事分开、政府与市场中介组织分开,规范行政行为,加强行政执法部门建设,减少和规范行政审批,减少政府对微观经济运行的干预”。

问题是清晰的,解决方案也已给出,缺的只是勇气和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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