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该如何对待“负面舆论炒作”

时间:2022-07-01 05:09:58

法院该如何对待“负面舆论炒作”

5月11日出版的人民法院报公布了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开展“人民法官为人民”主题实践活动2009年度工作实施方案,其中表示要加强与媒体的联系沟通,及时应对负面舆论炒作。

但是,如何应对媒体的负面炒作,需要法院的智慧,更需要正当的程序规则。我国一直没有出台媒体与司法关系的规则,2006年9月12日,在法院系统内部的宣传会议上,最高人民法院领导向外界高调宣布了若干“禁令”,以此为法院新闻定下基调。这些规定包括:法官未经批准不得接受采访,媒体不得超越司法程序进行预测性报道,重大案件新闻由最高人民法院统一口径等。

其实,这些做法是违背新闻自由的一般规则的。关于法院与媒体关系的基本规则,我们可以简化为一句话:法院只能禁内而不能禁外。即法院可以通过对法院成员的纪律约束、诉讼程序的自我完善来达到防止媒体影响公正审判、侵犯被告人无罪推定的权利的目的,但是法院不能要求媒体禁言。

1985年,世界法学家协会以解释《公民权利与政治权利国际公约》为目的,通过了《关于媒体与司法关系的马德里准则》,它对媒体与司法的关系是这样定位的:

“媒体自由是表达自由的一部分,是民主社会实行法治的基础。法官的责任是承认和实现言论自由,适用法律时作有利于言论自由的解释。只能根据《公民权利与政治权利国际公约》明示授权才能对媒体自由予以限制。”“规则只是规定了言论自由的最低标准,它并不妨碍更高标准的确立。”

“表达自由(包括媒体自由)是每一个宣称民主的社会必不可少的基础。媒体的权利和责任是收集和调查公共信息,对司法管理加以评论。包括在不妨害无罪推定原则的前提下,对审理前、审理中和审理后的案件加以评论。”“评论司法的权利不能受到任何特别的限制。”

这两段话显示,媒体报道和评论司法不受任何特别的限制,即只能给媒体报道和评论社会其他事务时同样的限制,如不能煽动违法犯罪、不能侮辱诽谤他人等。理由是言论自由是“民主社会实行法治的基础”,是其他民主自由和一切权利的前提,司法独立固然重要,但它低于言论自由的权利,当二者不能兼顾时,言论自由优先。

由于国际规则禁止法院对媒体的报道和评论进行限制,所以,法官的“禁言令”(也称“缄口令”)是不能针对媒体的,有些中国学者或者官员把它称为美国限制媒体的命令,是一种误解。缄口令是由法院的约束言论的命令,在美国,广义的缄口令包括三种情况。

第一种是限制被告人在法庭上的言论的命令,目的是维护法庭秩序,禁止被告人在法庭上大吵大闹。现代为数不多的缄口令实例发生在1968年“芝加哥8被告案”审判中。这次审判中,联邦法官下令对Bobby Seale进行上枷和禁言,因为他在审判中与另一名被告发生激烈争吵,他被带出法庭暂停参加审判,事后对其进行单独审判。第二种是法院要求媒体在审判前或者审判中不报道刑事案件的某些内容。这种缄口令在1966年谢泼德一案中开始使用,在1976年内布拉斯加出版集团诉斯都德一案(Nebraska Press Ass'n v. Stuart)中,法院确认对媒体缄口令是违宪的,因为其违背了宪法第一修正案所赋予公民的言论自由权利,从此不再使用。

现在美国法院使用的是第三种,即法院为了保证被告人获得公平审判,命令律师和证人不与媒体讨论案件,但律师在已经存在对被告不利的报道的前提下进行的必要的回应,以及对案件进展情况、程序问题对媒体发表言论,不受限制。但即使是这种缄口令,也存在很多的争论,因为学者认为,公诉方书的公开就是对被告情况的不利宣传,而书是在任何一个案件中都可以公开的,所以,任何案件中律师都有“回应权”,不应当受到言论方面的特别限制。这样,这种缄口令也极少使用。

在美国,法院防止媒体审判的方式是法院精心设计正当程序,包括:挑选没受媒体“污染”的陪审员、改变管辖地点审判、推迟审判、封闭陪审团、要求其法官慎重对待媒体,如果确实受到了媒体的影响而做出不公正的判决,还可以重审。

法院不能作出规定要求媒体不能说哪些,甚至于荒唐地要求评论立场不能“与法院判决相反”。禁止“预测性报道”、禁止批评等,这样做既违背了言论自由的国际规则,也不具备可行性:因为成千上万的媒体用各种含蓄的语言进行预测、批评,法院怎么调查、认定它是违法的呢?当然,与时俱进的中国法院,这次在它的改革方案中已经改变了过去要求限制媒体的做法,笔者期待法院在认可言论自由优先的前提下,通过正当程序取得新闻自由与审判公正的合理平衡。

(作者为西南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美国丹佛大学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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