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纳上的自然生存样本

时间:2022-06-30 06:43:05

版纳上的自然生存样本

种植业是热雨林里最重要的经济方式,西双版纳承住着最古老的稻作民族之一傣族,有树龄上千年的人工栽培型野生大茶树,还有最古老、原始却不乏生态意义的刀耕火种生产方式,土地里生长的水果、蔬菜、香料、药材都是人们最宝贵的财富。那一个个掩映在热带雨林里的民族村寨,无不一一讲述着古老的种植故事。

西双版纳古代傣语为“勐巴拉娜西”意思是“理想而神奇的乐土”。此刻,我在亚热带的季风里眺望,芭蕉已经熟透了,那么多果实,沉甸甸的,仿佛一簇簇相思的花瓣密集绽放。“头顶香蕉,脚踩菠萝;一跤跌在花生里。”这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写照,水一样的傣家姑娘,绿树掩映下的傣家竹楼,仿佛置身于仙境;游走于古树茶山间,嗅着普洱茶的飘香,顿时思绪万千;那一个个掩映在热带雨林里的民族村寨,无不一一讲述着古老的故事。

曼飞龙寨地处景洪市大勐龙镇曼飞龙塔所在的山脚下,村前道路两旁,是大片大片的稻田,春天嫩绿,秋天金黄,一年四季变换着秀美的田园风光。村口的佛寺广场是热闹的社交中心,清晨是葱绿新鲜的生态蔬菜集市,下午有冰爽的柠檬水、西米露、凉米粉等小吃,傍晚则充溢着傣味烧烤的奇香。穿过小小的村落集市,走进婆娑的凤尾竹林,青灰色的传统傣族杆栏式建筑若隐若现,大青树比比皆是,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碧绿。

每年的傣历的九月十五日(大约在农历六月中旬)之后的三个月时间,是西双版纳的关门节,也是南传佛教的“夏雨安居”期,在此期间,人们要减少外出,僧侣要潜心修行,村里的老年人要定期到佛寺礼佛。这个季节也是稻谷抽穗结实的重要时期,人们通过念佛祭祀,既祈愿家族平安兴旺,也祈祷田里的秧苗长势良好,免遭病虫的侵害,从而获得一年的好收成。对于农耕民族来说,风调雨顺是他们最大的期盼。

雨季过去,金秋十月,金黄色的稻谷终于成熟了,西双版纳的稻谷谷粒又大又长,谷穗也特别长,沉甸甸的稻穗让看见的人都心生喜悦,稻田里洋溢着浓郁的稻香。天气晴好的时候,人们要尽快抢收,将成熟的稻谷割下晒干。曼飞龙的村民们结成互相帮助的劳动小组,开始一块稻田一块稻田地收割,割下来的稻谷整齐地排在稻田里晒着,像一幅幅精美的油画。黄昏,拖拉机突突突地响着,大家把田里的稻谷收集起来,架在拖拉机上,满载而归。等所有的稻谷都收割完,傣族人热闹盛大的开门节也就到来了。

我国水稻种植的起源地主要在华南、广西和云南南部等古代百越民族居住的地区,西双版纳是重要的稻作发源地,是最早发现和利用野生稻的地区之一。西双版纳还是我国水稻物种的种质基因库,稻谷品种繁多,很多野生稻种都是西双版纳所独有。由于生态环境良好,自然地理气候优越,许多地方早已绝迹的野生稻,在西双版纳的许多低海拔河谷盆地内仍有生长。生活在西双版纳的傣族通常居住在河谷平坝地区,地势平坦,水源丰富,高温多雨,自然环境和气候条件都非常适合发展灌溉农业。

傣族民间故事中关于稻谷的传说非常多,有一种说法就是原来的稻谷非常大,而且长在山上,巨大的稻谷成熟了之后,就会自己滚到山下给人们食用。但是后来人们觉得稻谷太大了,保存和食用都很不方便,就把稻谷打碎了,所以稻谷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这个传说揭示了稻谷从山上的旱稻向平坝地区的水稻转变的过程。很多山地民族依然在种植旱稻,而傣族很早就能开垦水田种植水稻,发展灌溉农业,积累了丰富的水稻栽培和管理经验。

除了水稻,曼飞龙寨的村民还非常善于种植鲜花、水果和蔬菜。1930年代,姚荷生在《水摆夷风土记》里写到傣族是“爱花爱笑的民族”。的确如此,傣族喜欢在房前屋后的院子里栽种各种各样的花卉或果树,花朵们姹紫嫣红,迎风招展,各种果树风姿绰约,亭亭玉立,将西双版纳装点出别样风情。

在人们的传说里,西双版纳是一个插根筷子都能发芽的地方,由于土壤肥沃,阳光充足,西双版纳的水果成熟快、产量大、果肉中的水分和糖分都非常高,十分好吃。走进西双版纳任何一个傣族村寨,都会遭遇一场水果的盛宴,又甜又沙的西瓜春天里就能上市,香蕉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大大小小的芒果和木瓜,青的时候能凉拌成酸酸辣辣的味道,黄的时候甜得让人咂舌。菠萝长满了山坡,又酥又软,椰子一大串一大串地挂在高高的树上,让人垂涎,还有红艳艳的火龙果,甜甜脆脆的青枣,在田野上星星点点火红的草莓……热带雨林里丰富的经济果林种类既能为当地提供丰富的物产,又营造了一个个四季飘香的生态花园。

哈尼族生孩子时,家里的长者会事先煨好一壶滚烫的小土锅茶,婴儿出生后,第一件事就是祖母含一口茶水洗去孩子脸上的污血,哈尼族人生最初的味道,就是味苦回甘的茶味,从此以后,哈尼族的一生便与茶结下了不解之缘。茶是哈尼族每天不可或缺的饮品,是他们生病时最便捷最简单的药物,茶还是哈尼族与神灵相通的媒介之一。吃饭之前,哈尼族会滴三滴茶水,表示对神的恭敬,结婚的时候,案桌上茶叶必不可少。寨子里办丧事时,人们会从烧好的大锅茶水里舀出一盅茶汤,滴三滴之后喝下去,一来表示对各路神灵的尊敬,二来通过茶叶驱鬼辟邪,隔绝恶鬼和幽灵。

在哈尼族的传说里,茶叶的发现是一个偶然。有一个年轻勇敢的哈尼族青年有一次在山里猎到一只豹子,他就用大锅煮了邀请全村人来分享。村民们边吃边唱歌跳舞,十分欢乐。热闹了整整一个通宵之后,大家觉得口干舌燥,就在树下烧了一锅开水,这时一阵大风把许多树叶吹到锅里,开水变成了黄绿色,人们喝了这种黄绿色的开水后,觉得苦中带甜,清香爽口,就把这种树叶叫做“糯博”,也就是茶叶。

哈尼族被称为“山坡上的民族”,他们喜欢居住在海拔1200米到2000米的山岭地区,气候湿润,秋冬季节云雾深厚,非常适合茶叶的生长。在西双版纳,只要是有哈尼族居住的地方,都会有茶园。哈尼族聚罟的半坡老寨位于勐海镇格朗和乡南糯山海拔1650米的南糯山上,全村只有20多户居民,房屋散落在山坡上的茶树和风尾竹间,错落有致。村里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茶园,热情好客的哈尼族总是煮新鲜的竹筒茶招待客人。通往半坡老寨的小路风光旖旎,晨雾中的山岭空气清新,林中的小鸟不时啼唱,很多千年古茶树依然枝繁叶茂,嫩绿的新芽齐刷刷地生长着,生机勃勃。寨子里的哈尼族女孩踩着露水上山,爬到高高的古茶树上,采下这一年新春茶树刚刚发出的嫩芽。她们总是会将其中最鲜嫩的部分,放在竹席上揉软搓茸,配上黄果叶、酸笋、蚂蚁蛋、大蒜、辣椒和盐,做出一碗提神开胃的凉拌茶。

半坡老寨附近有一座瀑布,虽然规模不大,但雨季的时候,瀑布跌落发出的冲击声传得很远,历史上哈尼族便把半坡老寨叫做“蹉山铺”,意思就是“瀑布神寨”。如今,这个古老的哈尼族寨名已经渐渐不为人知,人们更多是为了半坡老寨周围上千亩的古茶园而慕名前来。这里有一棵最古老的人工栽培茶树,据推测有800多年的历史,被人们誉为“茶树王”,南糯山也因此被认为是世界茶叶的发源地之一。大量的历史资料和近代调查研究的材料表明,中国是茶树的原产地,是茶文化的发源地,并且可以确证,中国的西南地区,尤其是云南南部和西南部是茶树原产地的中心区域。中国神话传说中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茶叶使用的起源可追溯到6000多年前。东晋常璩在《华阳国志》中有这样的记载,“武王既克殷,……上植五谷,牲具六畜,桑、蚕、麻、纻、鱼、盐、铜、铁、丹、漆、茶、蜜……皆纳贡之。”唐代陆羽也在《茶经》中写到:“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说明我国尤其是我国西南地区早在3000多年前就已经开始栽培和利用茶树了。

寨子里的老人最喜欢喝土锅茶。据说最早哈尼族是将茶当做药来用的,茶叶内含的一些消炎解毒的物质仅靠冲泡无法完全渗出,经过熬煮则效果更好,于是哈尼族便养成了喝煮茶的习俗。早晨起来,家里的老人就会把装有泉水的土锅放在火塘上,用大火把水烧开,放入茶叶煨煮五六分钟,再拿竹勺把茶水舀到同样是竹制的茶杯里饮用。外出劳作的时候,哈尼族会就地取材,砍一节竹简,装入山泉水,放上茶叶,将竹简拿到火堆地烧,等水烧开之后就可以喝了。竹简茶融合了茶叶和竹简的清香,喝起来十分爽口,能解除疲劳,提振精神。

西双版纳种茶的少数民族很多,基诺族、拉祜族、布朗族都有自己关于茶的故事,在这片适宜茶叶生长的土地上,谁是最先发现茶叶的民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哈尼族的半坡老寨遇见茶香,就遇见了那一份久违的古老亲切。

找到传说中的章朗村并不容易,幸好有勐海县西定乡的朋友带路,我们在中缅交界的布朗山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走了大约60多公里,才找到这个隐秘的世外桃源。章朗有200多户人家,是西双版纳最大的布朗族聚居村寨,也是布朗族历史文化保存得最完整的地方。布朗族是西双版纳最古老的世居民族之一,他们的祖先是古老的“濮人”,喜欢生活在山区,以种植、采集和狩猎为生。

三十年前,这里的布朗族还保留着刀耕火种的习俗。刀耕火种是一种古老的生产方式,据有关资料记载,早在新石器时代,云南的少数民族就开始通过刀耕火种来发展种植农业。其生产过程包括砍伐林地开荒、烧荒、种植和管理的一系列过程,在生产工具不发达的时代,人们只能砍伐林地上较小的树木、灌木和茅草,大树不会被砍伐或烧死,来年还能再度生长,从而保持了森林的延续。

西双版纳从事刀耕火种的民族很多,主要是居住在山区半山区的哈尼族、布朗族、拉祜族、彝族、基诺族、瑶族等民族,由于西双版纳山区地势陡峭、沟壑纵横,森林茂密,没有发展水田灌溉农业的条件,通过刀耕火种种植旱地作为就成为这些民族重要的谋生手段和生产方式。云南大学的尹绍亭先生是最早全面研究刀耕火种的学者,他深入细致地调查了布朗山布朗族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较为系统地澄清了人们对刀耕火种是一种落后、对生态影响较大的认识误区。对布朗族而言,刀耕火种是一种传承了数千年,最能适应山区土地耕作的一整套十分复杂和相对成熟的农业形态。它的文化生态内容并不亚于坝区灌溉农业。

布朗族每年在山地里耕种都会慎重地选择时节,有规划地烧荒耕作,并不是在原始森林里漫无目的的放火烧荒,严格地说,他们烧的是轮歇的山地。刀耕火种开垦的耕地通常第一年土壤肥力较足,第二年就没什么肥力了,第三年则很可能没有收成。所以布朗族所开垦的林地一般只种一两年就停种丢荒,让土地自然恢复肥力,再另选山地重新开垦,才能保持作物的收成。由于耕地不断丢荒,不断新开,人们常常随着耕地搬迁,到便于耕种、管理和收获的山地边居住,出现了人随山转的游耕现象。现在的布朗族通常以村寨为单位,把全村的山地分成一定的份数,通常是10份,然后每年种一份,其余的地则抛荒轮歇,10年一个轮回,从而走向相对固定的定耕和定居。

砍林烧荒之后,就要在土地里点种,传说早期的布朗族先民不知道选择播种的时机,烧荒之后就把种子撒播在土地上,结果还没等到种子发芽,小鸟和地鼠就来吃种子,山坡又陡,下雨的时候种子又被雨水冲走了。于是人们就用木棍、竹矛等工具在土地上刨个小坑,把种子放在里面,后来还在木棍、竹矛上端装上铁尖或弯钩,有利于凿坑。凿穴点播后的旱谷有了一定的植株间距,便于作物生长和管理,提高了生产效率。刀耕火种播种的作物,靠雨水灌溉,靠林地的自然肥力和焚烧草木的灰烬作为肥料。烧荒的时候,每项工序都有一定的规则,比如清理放火道,以免山火烧过界。烧荒的时候,山地上的树木要留下树桩或树根,便于将来再生。经过烧荒的土地有草木灰做肥力和改良本来呈酸性的土壤,大火还能把杂草的种子和虫卵烧死,种植的作物就能免受杂草和害虫的侵扰。

除了在山地里种植旱稻,布朗族还种植了很多茶叶、橡胶等经济林木,随着生产技术的进步和经济林木价值的提高,布朗族的生活水平也有了巨大的提升,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也渐行渐远,只留下古老先民与自然相伴相生的生态理念在西双版纳悠悠传扬。布朗山的夜晚安静而神秘,劳作一天之后的布朗族拨动自制的四弦琴,围着火塘边弹边唱,一个民族的情感、历史、文化就都悠扬在这高高低低的布朗族弹唱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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