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彼岸灯火通明

今夜，一向早早淹没于茫茫黑夜中的彼岸小屋竟然灯火通明，熠熠闪光的彩灯下是攒动的人影，隆隆的鼓声中夹杂着凄惨的哭声。然而，这热闹之外的冷清与明亮深处的黯淡却不可遏止地袭来。

根据当地的风俗，我知道一定是有人“走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心里猛地一惊，难道是河对岸的张婆婆?……

当这个噩耗得到证实时，大家仍然不敢相信。父亲感慨地说她年轻时是个持家的好手。母亲则叹道：“只记得那老太晚上很少点灯，每天起得特早。没事就搬个凳子坐在门边折元宝，一见到七姑八婆只要是熟识的总要喊她来拉拉话。也没见她生病呀。你说这人呐……”此话似一个鱼钩子，立即钓起了我那时间之湖里关于张婆婆的零散记忆。

张婆婆所谓的家，其实是一座低矮、简陋的棚屋，一条坑坑洼洼的沿河小路直通屋门口，和棚屋整个儿连起来，就像一顶镶着土黄色飘带的旧瓜皮帽扣在大地上。小屋的旁边是三两块巴掌大的菜畦，田边弯曲着半圈零落的篱笆，草垛里蜗居着一只老得不愿叫唤的流浪狗。多少个阴睛冷暖的夜晚，灯火如豆的对岸小屋都是一片死寂。只有年老的柿子树不厌其烦地在月影婆娑的河面上投下孤单的身影，在寒冷的夜风中摇晃着与这个时代不相衬的荒芜。

村里人都说多子多孙的张婆婆理应有个幸福的晚年，但儿女们成家立业后却因老人的赡养问题一直争执不休。老人宛如秋风落叶，往日的葱茏早已不复存在，只得靠折元宝挣点钱艰难度日，打发光阴。当子女们好不容易在老人的养老问题上首次达成一致——把老人送到敬老院养老时，她却以这种沉默的方式挥别尘世，留给子女的是今夜如昼的灯光也无法照亮的冰冷的黑暗。

是谁拧灭了婆婆的生命之灯?是生理上不可违背的旨意，还是心理上无法释怀的痛苦?曾经，年轻的她用怎样的一颗心孕育、扶养了后代；而今，却只能在小屋里孤老余生。多么刺目又锥心的生命反差!

其实，老人的心愿很小，小到儿女们举手可及。他想要的，不过是在温暖的灯光下与孩子们共进晚餐，静静地看着每个人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听着儿孙们聊一天的工作、学习的长长短短……就是如此简单的心愿，天下的儿女是否都能让自己的父母满足?

望着今夜彼岸的小屋门前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听着锣鼓喧天、哀乐长鸣，我想。如果婆婆的子孙能早早地为她亮起一盏温暖的灯，那么婆婆或许就不会走得那么匆忙又那般凄惨了。

但人生是不能假设的，回答我的。是棚屋顶上长得很高的茅草。它摇曳着干枯的身躯，在风中悲歌起舞，仿佛在摇头，又仿佛在点头

(指导老师：王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