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浪 第2期

在一幢破旧公寓的六楼，生活着一家人――一对夫妻与一个淘气的孩子。他们的生活与别人的生活没有任何不同。夫妻俩心知肚明自己的未来，希望孩子有一天能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生活。夫妻俩未进过大学的门，在厂里做工，工作认真，待人和蔼，生活俭朴。他们经常要工作到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回家。他们唯一奢侈的爱好就是喜欢看《读者》，每期必买。这本著名刊物的封底曾长期印有一行字――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让他们的心潮湿。

他们许诺，若孩子能考上全校第一，就满足他的一个要求。这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很快，他真的取得了全校第一。孩子指着电视机里的冲浪选手，指着那一片蔚蓝色的浪，说，我想要一块冲浪板。孩子的请求出乎父母的意料。他们生活的城市远离海洋，整日为灰尘与烟雾所笼罩。夫妻俩面面相觑。为说服孩子，父亲拿出《读者》，讲了一个故事给孩子听――一个印第安人被小船迷住，便买了一条船，带回家乡，因为家乡没有河流，便把船放在屋顶上。没多久，蓄满雨水的船压垮了屋顶。孩子听了就笑，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这对父母只好托人从远方买回来一块冲浪板，一块廉价的塑料制品。孩子眉开眼笑，把冲浪板郑重地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夫妻俩哑然失笑。他们主动延长了自己的工作时间，打算为孩子将来念大学攒下一笔学费。

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孩子脸上露出了快活的表情――这种表情与他得到全校第一的表情截然不同。他朝着窗外的夜空眨眨眼睛，伸手打破灯泡。从灯泡里泄出的光一下子注满整个屋子，有齐腰深。孩子踩上冲浪板，尖叫着，在光与光形成的波浪中跳跃。沙发上形成的浪是弧形的，电冰箱上形成的浪是椭圆形的，两扇墙交集处的浪是一个锥形。这块冲浪板甚至能把他带到天花板上。孩子的眼睛闪闪发亮，好像是一条有鳍的大鱼。没有一个冲浪选手能做出他所做出的动作。渐渐，屋子里出现了一条条银白色的鱼、会唱摇篮曲的鹦鹉螺、能随歌声跳舞的白珊瑚，以及最美丽的海菊。这是海底才会出现的生物。孩子咯咯地笑，与它们捉迷藏。等到父母快回来的时候，孩子在几条鱼的提醒下，恋恋不舍地跑到卫生间里拧一下抽水马桶。光，以及所有迷人的海洋生物随着马桶里的哗啦声，不见了。孩子从地上拈起灯泡的碎片，用口水重新粘好。然后拧回原处，回到桌前写起作业。

夫妻俩一直没有发现孩子的这个秘密。但有一天，孩子实在玩得太兴奋，那几条负责提醒他的鱼不巧生了病，没有赶来参加这场狂欢。大量的光溢出房间，顺着长满爬山虎的公寓大楼墙壁往下淌。整幢大楼因为这光，在暗夜里绽放，如同一株白色的树。人们惊呆了，从城市的四面八方跑来看这奇迹。孩子的父母也来了，他们发现光的源头来自自己的家，就赶紧冲进去。那个幸福的孩子在光里沉醉着，嘴角是甜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