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艺录 第6期

时间:2022-06-26 03:59:03

一幅好作品展现的是笔痕走过之过程而非大功告成之结果。凡·高是这样,徐渭是这样,黄宾虹也是这样。前者具有惺惺然活泼之灵魂,后者则是灵魂静止之告白。

万“法”无定,得其“法”而不住“法”。

化腐朽为新奇,庶品“由我而兴,从新而有”,是为妙用。

艺术当于自性中一步一步进行,自然顺应,待之转化,待之突变,激化灵感而获真美。

我的画常在未完成时完成,在不了处了之;创作一幅画的同时也创作着一种创作方法。

艺术的根本缘于“情”,“情”在“理”在。

艺可尽则情无尽,情化艺则艺新生。

作画须在“过瘾”处掺掺沙子,在“习惯”处拉拉后腿。

为艺,何用忧恼,但须顺着兴趣,平易宽快地做去。

传统不是“死的东西”,只是用死的眼光去看它的缘故。

不画时,心不闲。

做艺术的人要有股子性气,不带性气的人“为僧不成,做道不了。”

文人画千笔万笔为一笔,不可千张万张为一张。

肆誉之文不可读。行文有价,但不可计利害滥施其文,文者“名流”更须自珍。

画变在于“心”,“心”有所变,画不得不变。

人无常心,物无常性。顺性随缘,画便可自由。

古人云,止可师之人而师者,知人教而不知天教,知刻舟而不知船行。当年可染先生追悼会上,其徒儿中争位“大弟子”者至愚可笑而不自知。如此门徒怎解大师“逆光”天授之妙奥。其后,以门户自居,风格复制。以师法炫其法,以师名炫其名,争相逐势沽誉,画不足观。师教苦学也,徒学庸谬矣,不复再见“其胆大破,其魂大立”者出师左右。

变形当顺意随情,贵在自然,收放处与精神合。反则,信笔求异以示人,以似之不能而不似以欺世。是为匠之苟营,艺之所忌。

作画无肺腑之言亦无不吐不快之感,惟凭习惯重复挥笔施彩,虽信笔易行,然下笔轻率,用笔失浑厚得草气,用色失妙微得火气。心思苟且,气则不正,气不正则下笔邪弱。“无以发其真,无以入其妙。” 若曰“重彩,则一纸乌合滥色矣。”

变形不是画丑,不可滥用,要在耐看的前提下,自由、自由、再自由。

变形不可吃噱头,自然本真方得妙。

情趣在魂,有胆在识。胆识俱在,可趣可魂。

有后生问我如何变形,我以人的脸部五官为例告诉他:可以任意安排,不离其位。活灵而不油气,得意而不忘形。如打醉拳,必内醒一招一式精于规矩方可。

近代画戏得关良公三昧者仅河北韩羽一人,其余趋步良公者,无一人得真谛,笔墨之外无自己,天质品格不啻。关良画戏是关良之前无关良,不知然而然;后者是刻舟船行,知其然而未然。

近“名师”则出高徒,非也,近贤师则出高徒。“勤奋”出天才,非也,兴趣出天才。

速写不速,于稳健中求得活、灵。一笔解决一个问题,一笔画出一个味道。“欲速则不达”,速写不在“速”,而在“达”。节省了,达到了,速度也就快了,能在短时间里画出一个有味道的“充分”来。

要注意从身边、眼前的事物上发现画意,速写是个好帮手。须懂得千里之外,于画者亦是眼前的道理。看身边的生活不透,看千里之外的亦不透。“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艺之道,有相辅相成,亦有相反相成,关键是不可拘泥教条,须懂变通之道。

于乏味中悟有味,于平凡中找激情。如同缚沙袋练习跑步,一旦去掉沙袋便能行走如飞,这也是一种基本功。

要留意生活。一副平常的眼镜,只要对它留心,也可画出一个独特来。生活就在自身,眼前就是生活。

现代画家中以画速写著称的画家有四位:叶浅予、黄胄、邵宇、陆志庠。四人速写各有千秋,其中论速写品格,陆志庠当为四家之首。

“毁誉可由人”,画可由自己。

坐守灯下一支笔,不闻窗外九嚣尘。

画有自在,心有主张。

东张西望觅花处,元神贵在自身来。

不向盆花去,偏往野松行。

画贵心得,非授于人。灵至贵于苦思。

画家的优点、特点一旦成为习气,便是缺点。习气好比人的影子,不是影随人而是人随影,往往颠而倒之不自知。

国内逐大幅面、大题材、大迎合以就“力作”,这一逐之下,便失自然,有悖画道,“力作”之伪即显矣。权力不可制造偏见,人为不可制造愚见。艺术家之力作,自可应情而出矣。

虽说书画同源,毕竟书是书,画是画。具体操作起来,书有书道,画有画法,感觉不一样。“以写为法,以骨为质”,忌以文字作胜解,唯于画内通其意,写画通融是可为之。

水墨人物画,意在先,笔在后,亦可笔在先、意在后。总之,笔笔写意。在规矩处见活泼,生动处见力度,磅礴处见严谨。得意而不忘形。时至今日,水墨人物画又见“扩张者”、“自由者”,均操练得法,生动沉着,活活泼泼,大有可为。祖宗圈地之外,另有广阔天地供驰骋。

艺术圈子有大小。有人走大圈子,从东方去西方,由西方奔东方,这山望着那山高,回头又见这山青;有走路的工夫,眼看的工夫,手跟的工夫,心染的工夫。余无大精力,走小圈子,做自家的工夫。

古人云:醉中能做大草,靠酒劲儿,靠外力;醉中能做小楷,靠定心,靠内力。

与时今日,一种画家外力兴风,一种画家无风起浪。前者有借外在的本领,后者靠自身艺术魅力。两种艺术观,两种境界,两种画家。

就画界肃而言之,百年能有几人?当今画坛,全国评佳,如能五人,已过足数。论“大师”无一人可出。评佳风,闹剧一场。这段历史,当为后人一笑耳。今人“为卖而画”成风。纵横习气,足塞天性,竞相博名沽誉,谓之“做秀”。古人云“大抵为名者,只是内不足,内足者,自足无意于名。”今日之“秀才”,“钱奴”而已,与艺天壤之别。真画人能名于恒常者,不博名于一时者也。

画家画画是画家的心性使然,不应为时尚所囿、所累、所搅合,套在什么主义什么派里,为别人活着。画家自有画家切身的语言,其体现在作品上。面对当代纷纭的批评说法,与我心性和者取,不和者弃。“天马行空”,方见画人本色。

以线为骨,以写为法,不经意处存严谨,大笔之下尽精微;山水固不易,人物尤更难。

以宾虹笔意,入人物之法。须备笔法之修养、造型之底蕴,加上活泼之思维,纯直坦荡之胸怀,方可为之。

韩羽画戏从关良,余画戏相异两翁。

为艺者脚步在“时尚”之先,生活在“时尚”之后,知足于平淡之中。

“庐山亦是寻常态,意境从心百怪来”,毕氏不敢来中国,一支毛笔破其胆。

我从水墨到重彩十余年,在笔墨色形大重合里吃尽了苦头,也尝到了创作中自由呼吸的甘露。马褂服、休闲服随意穿,一切顺其心性。自己穿着舒服,别人看着顺眼之日,便是新的中国绘画于观者、于画者成熟之日。

立足画坛,不为习气所逮,跳出习见之外,作品必不可人目,方有独造处。面对中西、博观约取,别有姿态,盖全以神味胜,不在笔墨之间寻痕迹。

中国画的创新,应最大限度的挖掘、释放民族艺术的能源,向西方现代艺术展示东方民族艺术的魅力和能量。对于自己的民族传统可以顺其道,也可以反其道。在水墨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中国重彩有着古远的传统渊源,但也并非如“华山自古一条道”。古有古道,今有今道,今日重彩,得现代之优势,采西方之阳刚,取民间之精华,强中国之气韵。龙人艺术立世界之林,不失博大,我赋彩者当为之自强不息。

色、墨、粉各自为用,又交错碰撞,看上去浑然一体,韵味于厚重叠加中产生,其银灰色调显现独特。

彩墨之道,于有法中立无法,无法中创有法。以丰厚之象肌,玄动之奇想,取象外色,色外色。

用色以少胜多取其重,以多相加取其灵。“有密更有其动,有肌更有其神,其厚更有其重”,为善赋色者。

做纸制“肌”,以心中玄动之象,相印纸上痕迹;异想天开,立形于自然天成。以奇制胜,不失灵活机动,不失严谨法度,为善用形者。

画面耐看,满而不塞,厚重中透出“肌智”虚灵,其形忽隐忽现,其色碰撞纠缠;隐而昌明,藏而妙生,引观众去找,令画面去喊;于“笔精墨妙”之中显色调,显肌理,显线条,显节奏。

我由画水墨到重彩十余载,不知足、不安分,于变化多端中吃尽苦头,也尝到了甘露;开放而不封闭,常变而不确定,任痕迹自由表现,求无羁无绊之美。我今日之重彩画面貌,是不期然而然、不期至而至,自然渐变的结果。

写意重彩虽重赋色,但仍于写中不失其水性,这种改良的方式很难与现代重彩意识接轨。唯有终止水墨,与现代审美同构,强其力度、现代重彩可立矣。

彩墨画,以笔力为骨而役之于用色,“色”宾夺主,为善用者。重彩神化,仍在笔力,笔力有亏,画面火气生矣。

形弱而笔弱,线走画面,无所适从,笔力笔趣出不来;笔弱又导致形弱,用色亦被俗套所囿,终致“空善赋彩”。

画人处世,当远画时尚而静心,莫因物欲而自毁;有机会来而不拒,没机会无须强求,一切顺其自然;自然而然有其真,得其安,艺真则贵,心安则思;“思其一则心有所著而快,所以画则精微之,入不可测矣。”于画大益。

现代重彩切忌“洋味”,须从中国文化精神中生得主根,尊重传统(但不迷信传统)涉猎中外,吞吐古今,创造新的传统。

画家一旦形成一种风格,便想守住这风格,但守的结果是为习气所囿,落入自家的俗套。《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风格者为风格之变革者。

我求骨魂胜骨法,我任骨法从骨魂。

画人得独有,方至贵。

画人习书,最忌著意。能于冥冥之感觉,稀里糊涂状入现代造型之中,不知棉里藏针、挂角之锋已在内里起作用,暗合造型之妙,其力度通过不着力起作用,如醉里醒拳,方圆自如才是。

市俗烟云过眼悲,手底笔痕最公平。

古人云:“诎法不敢伸其才,无法成诗真性情。”在旧习面前,率性而行,不失赤子,方为真人。

物真则贵:真则“我面不能同君面”,“古有不尽之情,今有不写之景。然则,古何必高,今何必卑哉?”“人事物志,有进而更,乡语方言,有进而易。”

我行之则:事今日之情,画今日之画。

画人“脱其粘,释其缚,牵于习”在习见之外不可入目处,寻得中国画的又一春。

不以往法套今法,不以成法套活法,朝代不同了,自有不同法,艺者生生不息,当不拘一格,不彰一法。

写意不胜工,意之大病矣;以此“克隆”徒,“欺人瞒自己。”

融合中西的有意义的创新作品,是静悄悄地、不露痕迹地中西融合。

“人之学不进,只是不勇”。勇有两层意思:一,要有分秒必争的迫切感;二,学者须务实,不要近利,有意近名,则大本已失。“大抵为名者,只是内不足,内足者,自足无意于名。”

为卖而画的作品害了多少有才能的画家而不知其害。“为画而卖”与“为卖而画”只一字之差,吾亦在警惕之中。

画人“思变”,一个“思字”,已先为“不自然”所累,如先挖渠而后放水,属刻意之变。不思之变,如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属自然之变。所谓“思变和创新”,在画人来说,实则而是在发,发乎于性情的升华而起变化。“天然无雕饰”新格自然出。绘事凡刻意,便失高明。

绘事中有两类:“胸有成竹”和“胸无成竹”。“胸有成竹”是大处先于小处清楚,“胸无成竹”是小处先于大处着眼;一个从外往里画,一个由里往外推。前者敦实可爱,后者天机通透。去大海观水和一滴水见大海,是两种天资,两种艺术观,造就两种类型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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