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帝国”关键性的秦汉时代

时间:2022-06-25 02:24:51

“天下帝国”关键性的秦汉时代

秦始皇统一中国,二世以后,刘汉代秦,先后两个大帝国的体制,奠定了“中国”与“天下”两个观念的内涵。许多中国的主流民族,自称为“汉族”,也就是从“汉代”这个名称延伸而来。因此,这一时代的变化,在中国历史上具有关键性的意义。以下将在天下国家的体制,普世性文化的确立和内外关系各方面,分别讨论这一个关键时代的大转变。

“中国”超越了过去的“中原”

首先考察,“中国”和“天下”两个名词的演变。战国时代,孟子已经说过:“天下乌乎定?定于一。”因此,在孟子心目中,当时七国时代的纷争,终于会统一为一个“天下”。孟子也谈到“中国”,他和陈相的辩论,以北方为中国,而楚国则是南方的蛮夷。在这个意义上,“天下”和“中国”并不完全等同。战国七雄中,楚国以南方挑战中原,春秋以下“尊王攘夷”排斥的对象,主要就是楚国。此外,偏居西边的秦国,和远在北方的燕国,从中原的眼光看来,也只是“中国”的边缘。秦始皇统一之后,巡游各处,立碑夸耀自己的功德。在这些碑文之中,“六合之内”、“宇内”、“天下”和“中国”,掺杂着出现。显然在他心目当中,他已经将“中国”确定为相当于“天下”的地位。

不过,在秦碑文字比较完整的琅琊碑碑文中,提到中国的疆域:西边到流沙,东边到东海,北面到大夏,南边到北户,即是秦廷以为中国四周的边界。流沙当然指的是中国西北一带的沙漠,东海显然是中国东边的海岸线。大夏却是问题,中国的北方没有大夏。“大夏”,在汉代记载,乃是西北边外的一个国家;汉人提到“大夏”,乃是泛希腊文化的巴克特里亚。这是一个塞种人(斯基泰人)的国家,原来应当是在今天新疆西北部及西伯利亚地区。在秦始皇的时代,大夏并不强大,秦人可能只知道西北有如此一个国家。其实这个国家和中国之间,还隔着匈奴呢。“南至北户”,根据汉人的解释,北户是今天南海地区,在后来汉代建立郡县时,称为日南郡。秦始皇的时代,帝国的南边,已经到达今天的广东省,却并没有深入南海,也没有进入今日的越南。

从大夏和北户两个名称看来,秦帝国的边界,只是四、五十个郡的疆域;超越边界以外,秦人并没有很清楚的知识。也许,从秦人对自己疆域边界的了解,他们在天下和国家之间,还是有所界别。“天下”是普天之下,“中国”是天下的核心地区,这一个“中国”,却已经超越了过去的“中原”。

秦始皇统治了如此庞大的帝国;在他心目之中,天下的核心,即是秦廷统治的郡县,中国以外的部分,虽然是天下之内,终究是边缘而已。在秦代以前,我们不知道邻居对中国的称呼。从汉代的典籍中看来,即使中国已经改朝换代,北边的匈奴和西域一带的民族,依然常常称呼中国人为“秦人”。“秦”的发音,也就相当英文的“China”,在印度的梵音中,中国称为“支那”或者“震旦”。外人称中国“汉人”,要在汉武帝以后;在此以前,“秦”代表了中国。(西方对中国另一个称呼为Seres,那是“丝绸”的意思;另作别论。)

汉代继承了秦人建立的庞大帝国,而且历世四百多年,外人逐渐称中国为“汉”,历久成为习惯;这一名称,沿用到今天,中国人自己的主要成分,也还自称为“汉族”。

族群观念被彻底打消

从殷周两代,经历春秋战国,过去以人群组合作为共同体,逐渐转变,总的趋向乃是从属人的族群,转变为属地的共同体。乡党邻里,成为个人主要的归属。这一转变,可以从国家的管理制度觇见。春秋时代,封建城邑中的居民,是统治的族群,在城外,居住在乡遂的“野人”(意指城外郊野的居民,并不意涉野蛮)则是另外一套编制;从封君的角度看,这些人是封建体制外的他人族群,而不是按照地域区分的被统治者。

战国时代,七雄都经过制度上的转变,加强其统治的能力。城邑之外和城邑之内,都要纳入同一套管理系统,郡县制度已经出现其雏形。郡县以下的基层,在春秋时代,还是以“社”为中心的人群共同体。所谓“社”,也就是地方的保护神,每一个社的所在地区的居民,都围绕着保护神,成为一个共同体。秦统一中国,彻底实行郡县制,统治权达到地方基层。从《云梦秦简》中,可以看到当地县级首长是秦军的小军官。显然秦占据楚地,立刻建立统治机制。《青川秦简》中,记载政府管理的业务,直透地方的农业和仓储。

汉代秦政,延续秦制。地方基层的行政,建立于乡、里。我们从秦汉简牍的记载,看到“社”转变为“里”。今日所见的秦汉简牍,既有边地(如居延),也有中原(如尹湾),更多楚地出土的地方纪录。这些数据反映的地方基层管理,基本上大致相同。最基层的“里”,例如江陵凤凰山“郑里廪簿”或松柏汉墓 “二年西乡户籍”的记载,可以看出中央政府经过郡县、乡亭,直接管到基层。政府掌握了每一个“里”的人口数字,多少大男、大女、中男、中女、小男、小女,每年的增加和减少,这些人所属的家庭以及彼此的关系,每一家的产业。政府征收人头税,所谓算钱和田赋,也经由当地“里”的干部负责收集。在一个“里”中,也有一些自愿的组织,例如,像今天民间信用融资的合作团体,祭祀的集团,共同投资经商的结合等,有的以“社”的名义出现,有的以“约”的名义出现,却都以同“里”的人为主体,里长、三老等领袖人物常常直接参与这些民间的自愿组织中。由这些记载看来,地方行政当局经过乡里的组织,直接掌握国民的生活。在帝国体制之下,个人编入户籍,都是帝国的人民,所谓“编户齐民”。当然,“齐民”二字并不表示人人平等,社会上的阶层还是存在的,只是在帝国体制之下,百姓归属于国,并不属于族群。由这个意义来讲,帝国的统治贯彻到基层,说明了古代的族群,那种拟血缘的共同体,已经解散,而代之以行政组织的基层单位,作为生活的共同体。秦汉帝国,经过秦、前汉、后汉,四百多年,彻底地打消了过去的族群观念。

帝国体制在经济层面笼罩全国

从经济制度来说,从春秋到战国,生产的能力逐渐提升,地区与地区之间的交换因为道路的畅通愈来愈密切,这些情况,提供了货币经济发展的条件。战国晚年到秦汉初期,市场经济的发达。据《史记・货殖列传》记载的经济活动(包括各种产业的发展,工商业聚集的财富数量,和全国都市化的现象),中国几乎出现工商与农业并重的经济体。

汉武帝以后,政府为了对外战争,极需资金,竭泽而渔,用高税聚敛都市的资产。工商经济大受打击,不再有发展的机会;从此,中国经济形态,转化为以精耕农业为基础,发展了农舍手工业的市场经济。这一个现象,在我的旧著《汉代农业》中,有相当清楚的描述。市场经济,还是需要货币,汉代的货币五铢钱,代替了过去战国时代各国各自发行的货币,也代替了秦代复杂的货币制度,成为非常稳定的交易工具。五铢钱的币值和信用,长期稳定。甚至汉代亡了,魏晋以后,五铢钱还是很受重视的有价媒介。一个国家的货币,能够长期维持其稳定的信用,必定对国家的凝聚产生重要的影响。

汉代以农舍工业为市场经济的基础,区间特产的交流,依赖秦代已经开拓,汉代继续发展的全国交通网。《史记・货殖列传》描述当时中国的道路网,俨然已是三纵、三横,笼罩全国。在这一道路网上,都邑城市扮演的角色,乃是各级货品聚散的交换中心,而不一定是生产基地。这些都邑城市,往往就是郡县行政单位的所在地。这一现象,也使得帝国体制在经济层面笼罩全国,使政治与经济彼此辅翼,发挥了强大的凝聚力。中国历史上,这一全国互相依赖的经济网络,即使在国家分裂时,还能发挥经济一体的功能;中国常常分裂,然而分久必合,就因经济的互依,创造了促成国家复合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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