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民歌《茉莉花》究竟属于谁

时间:2022-06-24 10:13:07

近几年来,新闻媒体上发表了一系列关于江苏民歌《茉莉花》的文章,体现了社会对民族音乐文化的关注,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六合是《茉莉花》的发源地”,《茉莉花》是何仿先生“整理改编”“搜集加工整理”,由他1957年“定名(改名)”为《茉莉花》等不正确的说法,却出现了表面上“众口一词,舆论一边倒”的现象,这似乎已成为无需再讨论的不可动摇的“史实”。如果谁有不同说法,就会被斥责为“纯属哗众取宠混淆视听”、“均是极不严肃的”,看来大家只能是“尊从”这一家之言才是“正确”的。由某一个人在什么会上宣布了“发源地”,那么各种争论就应该“尘埃落定”了。一时间,似乎一切有关《茉莉花》的历史情况,均只能依靠出自于某个人的口述为标准、为“依据”了。但很可惜,这种一厢情愿的所谓“结论”,只要出了某个地区,连江苏省内各市都不认可,更不要说全国各地和音乐界有关研究音乐史论、研究民歌和了解情况的音乐工作者们的意见了。君不见,在全国近几年出版的不少有关《茉莉花》民歌的文章及歌谱大多数都没有采用此“结论”吗?如果再找到相当多的上世纪五十年代(或1957年)前的民歌资料,你会越来越多地发现此“结论”实在相当牵强附会。因为历史史料是任何人也无法改变的。我之所以提出“江苏民歌《茉莉花》究竟属于谁?”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一,现在对于民歌的所谓“发源地”及归属,有不少模糊的认识。二,将对民歌的记谱和改编混为一谈,存在较大的误区。为了对民族音乐的历史负责,现将笔者亲历的事实及查阅采访的有关史料,介绍如下,或许有助于该问题的澄清。

为便于说明问题,笔者先引入一个概念:民歌《茉莉花》和《鲜花调》是属于同一首小调家族中的两种变化形态(变体)。

“六合是《茉莉花》的发源地”吗?

有人写文章说:“对于民歌的籍贯,行内有条惯例,以民歌的收集地为准。《茉莉花》是我在南京六合收集到的,所以它的籍贯就在六合。”①“六合是‘茉莉花’的发源地。”②(笔者按:这种说法是常识性的错误。)

1.民歌的基本特性决定了难以具体确定它的发源地。

民歌是千百年来人民大众在社会、劳动生活中,集体创作、口头流传的民间歌曲。它融汇了无数传唱者不断加工的智慧,是人民集体智慧锤炼的结晶,其中有不少已成为艺术精品而流传至今。它是全民共有的精神财富,不是某个地方或某个人的专利,在这个意义上讲,它是没有排他性的音乐文化遗产。正因为集体创作、口头流传是民歌的两个基本特性,所以它的原创作者及产生的时间和具体地点就无法查清,我们只能找到它大概的流传地区,而无法找到准确具体的源头。

2.民歌的历史记载也没有指出发源地。

从2500多年前《诗经》中的十五国风(民歌)到汉乐府中的民歌,到唐、宋的曲子,到明清俗曲,尽管在这民歌流动的历史长河中有大量的文字记载(可惜大多没有曲谱),但它的作者是谁却因没有记载而无从查考,也就无法找到源头。明万历年间的著名民歌《挂枝儿》,在记载它的“不问南北,不问男女……人人习之,亦人人喜听之,……举世传诵”的流行盛况时,还指出“其谱不知从何来。”(见明《万历野获编》卷25《时尚小令》)文中非常明确地讲了这种民歌小调是找不到发源地的。

3.小调类民歌流传的特点,决定了无法探求到其发源地。

民歌中的号子、山歌相当一部分是和劳动相结合的,所以地域性和个性较强,大多在某个地区传唱。而小调就不同了,由于它的共性较多,易于传唱,加上演唱者流动性强并能在各种场所演唱,所以小调流行的地域很广,不会只局限于某一地。特别著名的小调,有的几乎传遍全国各地,与各地的风俗民情、方言语调相结合,产生“一曲多变”、“一曲多词”的情况,从而派生出各种变体(变化形态)来,有的有几十个甚至一二百个变体,形成某一首小调的“大家族”(有的学者称为“同宗民歌”),如:《孟姜女》《剪剪花》《茉莉花》《银钮丝》《五更调》……这许多小调流行的年代较长,在明清俗曲里都可找到和它的曲名、词格、内容基本相同的记载,少数也有曲谱记载。这些在各地流行的小调,常常是互相的,多向交流,而不仅仅是从一地流向另一地的单向交流。小调的这种地域广、变体多、时间长、多向流动等特点,使我们很难断定哪一首小调是某个民歌家族的“母体”或是发源地。比如流行于全国各地的《茉莉花》,就是有很多种变体的庞大的《茉莉花》家族,但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说明哪个地方的《茉莉花》是最早的“母体”,是发源地。虽然江苏版的《茉莉花》是各地都承认的最受欢迎的一种版本,但也无法说它就是母体、发源地。

民歌正是在不断的流变中,越来越丰富,愈发显示出它旺盛的生命力。

4.民歌集成的工作规范明确了每首民歌所署的地名是指搜(采)集地、流行地而不是指发源地。

在1980年4月芜湖全国首次民歌集成编选工作会议的讨论中,各地代表曾为在全国各地都流行的小调《孟姜女》到底算那个省的议论过,最后会议以文件形式明确了:“跨地区的民歌,只要流行于本地区而又够编选标准的均可收入。”这样就可使著名民歌,在全国各地流传的真实情况一目了然,也不必去争什么“发源地”,事实上谁也没有根据说出某首民歌的发源地,这是研究民歌的一个常识性问题。在此后的一些年集成总编辑部文件所规定的“民歌集成谱面规格”中,都明确地规范了各个省卷,“流行搜集地:标在曲名同行的右边。”“该首民歌的流行地,排在该首歌名的右下方。”“民歌采集、流行地应标到某县或某市。”前面有人写文章说的“行内有条惯例”不知出于何处?至于“民歌的籍贯”的提法问题,就更值得商榷了。按汉语词典解释,“籍贯”是指“祖居或个人出生的地方”。这样让人以为只要某民歌一标上某地名就是出生于什么地方,进而推论就是“发源地”了,显然这种提法极易让人产生误解,是不科学的,不符合民歌流传的实际情况和民歌工作规范的内涵。比如《无锡景》原是北方的《侉侉调》就不能因为它标上了无锡就讲它发源于无锡。再如“榆林小曲”中,大家都熟悉的《五哥放羊》是陕西榆林地区府谷县民歌,此外它也是山西河曲县的民歌,我们同样也不能说《五哥放羊》标上了河曲就是发源于河曲。“榆林小曲”当然是以该地区的民歌为主,但它也吸收了其它地区的民歌,这种互相交流的情况在各地的小调中是常见的,如果硬要讲谁是发源地又有什么意义?人的出生地只能是一个,而同样一首民歌,在各地都流传的过程中就会有若干人搜集到它,它的采集地就可以是许多个,所以人的出生地籍贯是不能和民歌的搜(采)集地划等号的。

5.《茉莉花》《鲜花调》在江苏流行的实际情况也说明它们是无法找到发源地的。

民歌《茉莉花》和《鲜花调》这两首民歌,是属于同一首小调家族中的两种变化形态(变体),早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前,在江苏南北各地就都流行了。在扬州清曲、苏州评弹、南京白局、徐州琴书、扬剧、锡剧甚至是民间小戏《打花鼓》中都有,有些在二三十年代,还在上海百代、蓓开唱片公司灌了唱片。在众多的民歌资料中,最后编入江苏卷的,就有流行于扬州、苏州、泗阳、徐州的5首《鲜花调》和六合、兴化的2首《茉莉花》。《鲜花调》中除了有和清代大体一样的二段词的《鲜花调》外,还有唱“李白斗酒论诗文”的“文鲜花”,唱潘金莲与武松的“武鲜花”,唱“西厢记”中“张生跳粉墙”的等。在江苏这么多地方流行的事实本身就已经说明,不能把这么多地方都说成是什么发源地。更何况记录《茉莉花》的还有好几位音乐家在几个地方都记过,只是有的记得早些而已。即使某个地方出现得再早,也仍然只是属于“流”而成不了“源”。

综上所述,所谓“六合是《茉莉花》的发源地”的说法是不能成立的。

民歌《茉莉花》编入《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江苏卷》的经过

民歌《茉莉花》在江苏各地都广泛流传,有好几位音乐家都记过。江苏省音协于1965年出的《江苏民间歌曲集》(苏北及南京部分)的油印本中,《茉莉花》歌谱上面就没有标记任何记录者,流行地区标为苏北。1982年8月《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江苏卷》(下简称“江苏卷”)编委会编印的“江苏卷”草稿本(油印)第三册中的《茉莉花》歌谱就仍然采用了1965年的版本。这和其它著名小调如《孟姜女》等的署名处理方法是一样的:即同一首民歌记录者多的,就都不署名,或选择记录年代明确最早版本的署名。

从1983年至1995年“江苏卷”歌谱定稿期间,何仿先生曾对民歌《茉莉花》记录者的署名问题提过数次要求。特别是在1992年期间的一次电话中,何仿先生对我讲了他1942年冬在六合金牛山采录《茉莉花》的情况,尤其是讲了《茉莉花》的三段“原词”和前线歌舞团演出的情况,使我确信无疑,便立即向主编石林同志作了汇报,后来经编委们研究:根据何仿讲他1942年记录《茉莉花》的这个情况,对比之下记录此歌的时间比其他同志早,出于对一个老音乐家(当时的省音协副主席)的充分信任,尽管在他没有提供任何采集的歌谱情况下(1993年8月何仿还曾将发表搜集《茉莉花》的文章送给我),编委们还是从原来的不同意署他名字,而到最后同意将江苏卷草稿本中《茉莉花》歌谱的署名,由没有记录者改为何仿整理词、记谱,搜集流行地由苏北改为六合县,同意加注解说明情况并“附原词《茉莉花》”。以上这些署名等内容,我曾在电话中一一读给何仿先生听过,他也表示同意。此后,这种重新署名,加注、附三段“原词”的《茉莉花》,在1996年4月下旬和1997年4月上旬的全国民歌集成专家与特约编审的复审会议和终审会议上,和其它“江苏卷”民歌曲谱一起获得通过。

为加强“江苏卷”民歌的研究价值,我们特将由对明清俗曲作了多年研究的张仲樵先生,根据清代工尺谱的民歌出版物,选译成简谱的17首小调古谱,由武俊达、易人两位老师负责核校,附录在相应的小调后面,以供参考研究。其中也有清道光元年(1821年)贮香主人辑《小慧集》卷12第38,萧卿主人小调谱中的《鲜花调》,放在“扬州清曲”艺人王万青所唱的《鲜花调》后面作为附录部分。江苏卷附录17首小调古谱的做法,得到民歌集成总编辑部及特约编审专家的肯定。1998年4月“江苏卷”在北京出版,6月在南京状元楼举办了首发式会议,各有关人士都拿到了“江苏卷”。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从2000年起,报刊上就陆续出现了何仿同志当年记录的是《鲜花调》的说法。我和编委们亲历的事实是,何仿先生曾明确要求的是对民歌《茉莉花》的署名,他自己还发表了几次文章强调了此事,怎么一下子就变了……。我和编委们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何仿先生记录的是《鲜花调》,并且还和“江苏卷”中发表的清代《小慧集》的《鲜花调》曲谱一样,这事情的变化实在叫人费解。

如果假定说,何仿先生当年记录的是《鲜花调》的话,那么就不可能有“江苏卷”中《茉莉花》记谱者重新署名、加注说明并附《茉莉花》三段原词一事。更何况“江苏卷”中已附录有清代的《鲜花调》曲谱,又怎么会再要和它一样的何仿“记谱”的《鲜花调》呢?如果确有此事的话,何仿先生的名字就不可能在“江苏卷”中出现了(有关《鲜花调》与《茉莉花》的关系,见本文后述)。

从《茉莉花》《鲜花调》的有关词、谱史料谈起

到目前为此,所见到的最早唱《茉莉花》的歌词是明万历年间(1573―1619),冯梦龙编的有词无曲谱的民歌集《挂枝儿》中以茉莉花为歌名的民歌《茉莉花》:“闷来时,到园中寻花儿戴。猛抬头,见茉莉花在两边排。将手儿采一朵花儿来戴。花儿采到手,花心还未开。早知道你无心也,花,我也毕竟不来采。”这首词说明了茉莉花在明代后期就已成为人民口头咏唱的对象,其中“采一朵花儿戴”这个细节和现在的《茉莉花》是一样的,但其余词句皆不同,还不能以此作为《茉莉花》“老前辈”的佐证。

现在能见到的最早刊载《茉莉花》“前身”歌词的出版物,当数清乾隆年间(1736-1795)由玩花主人选辑、钱德苍增辑的木刻本,戏曲剧本集《缀白裘》第6集卷一《花鼓》一折中的《花鼓曲》(有词无曲谱),共有12段唱词前三段词为:“①好一朵鲜花,好一朵鲜花,有朝一日落在我家。你若是不开放,对着鲜花骂。②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的花开赛不过了他。本待要采一朵戴,又恐怕看花的骂。③八月里桂花香,九月里黄,勾引得张生跳过粉墙。好一个崔莺莺,就把那门关儿上。”从这第三段起唱的是《西厢记》中“张生戏莺莺”的故事。此刻本尽管没有曲谱,仅仅是当时民歌流传的记载,不是什么根源,但这词对后来流传的影响却是具有“基础”意义的歌词。后来人,有的唱全部十多段词的,或只唱前两段的词或只唱第一段词的,都因第一段唱词开始的重叠句为“好一朵鲜花”,便称为《鲜花调》。也有因从第二段唱词“好一朵茉莉花”开始唱全部词的,或只唱第二段词的,或以第二段词为基础发展的,便称为《茉莉花》,江苏版《茉莉花》中的歌词便是属于这种情况。

关于歌谱,清道光元年(1821,另一说道光十七年1837)出版的《小慧集》刻本,是部小百科知识的集锦,由贮香主人编,在卷十二萧卿主人小调工尺谱中共有七首,最后一首即为《鲜花调》,这是国内此歌最早的歌谱(“江苏卷”第721页)。

谱例一:

(乐句的划分及逗号为笔者所加)

这首珍贵的歌谱说明:①虽然“萧卿主人”没有说明这首《鲜花调》的流传年代、地名及演唱者,但可以肯定地说,早在出版前,它在民间就已流传多年了。②它和明代“缀白裘”刊载的《花鼓曲》第一、二段词大体一样,有密切的“血缘”传承关系,也都有开始句子重叠一次的句式特点。③从后来流传的情况中,可看出它是流传至各地的若干《鲜花调》《茉莉花》变体的“基础”之一。尤其是旋律的第三大句中的两个分句(标逗号处),与词的三、四句,词曲错开紧相连的特点和最后三小节的拖腔,一直被后来流传的各种《茉莉花》《鲜花调》所继承。

再请看,清道光二十年(1840)张椿刊印的《张鞠田琴谱》(第70-73页)中的《鲜花调》(“江苏卷”第722页)。

谱例二:

此为清代流行的又一种《鲜花调》变体,前面它似乎将《小慧集》的《鲜花调》一、二乐句合并成一句,变化重复了一次,第三大乐句,第一个结尾下行,第二个结尾提高八度并扩充成三小节拖腔,江苏版《茉莉花》的两个结尾与此大同小异。

令人惊奇的是,比《小慧集》中的《鲜花调》更早出现的《茉莉花》歌谱,却是出自英国地理学家约翰・巴罗之手。他曾于乾隆五十七年至五十九年(1792―1794)间,做过英国首任驻华大使的秘书,回国十年后,于1804年出版了一本《中国旅行记》,在该书第六章中,介绍了中国音乐,有《茉莉花》歌谱和其他九首乐曲。这是钱仁康先生早年著文和冯光钰先生近年著文介绍的情况。巴罗在书中(第315页)写道:

“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像那个中国人那样唱歌,歌声充满了感情而直白。他在一种类似吉他的乐器伴奏下,唱了这首赞美茉莉花的歌,这首歌似乎是中国最流行的歌曲之一。这首歌朴素的旋律被西特纳先生记录了下来。据我所知,这首旋律在加上了引子、尾声、伴奏和欧洲音乐中所有花哨的技巧后,在伦敦出版了。只是这样一来,这首歌再也不是中国朴素旋律的音乐标本了。因此我还它以不加修饰的本来面目,正像那个中国人演唱和演奏的一样。”

谱例三:

原书中有用英文标注广州方言发音方式来记录的和英译的两种歌词。这是巴罗回国前,在广州和西特纳采集的民歌,回国后,出《中国旅行记》时,将西特纳加伴奏等改编的歌谱,整理还原成原貌的歌谱。据钱仁康先生考证认为,这种谱式的《茉莉花》,是“流传到海外的第一首中国民歌”。由于巴罗的这本书的介绍,使《茉莉花》产生很大影响,从1864年至1937年,欧美各国出版的各种民歌集,歌曲选和音乐史论著里都引用了这首《茉莉花》,特别是120年后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1924年在他生前所作的最后一部歌剧《图兰多特》中,用《茉莉花》为音乐主题多次在剧中出现,使此歌更加风靡世界,某种意义上,它已被世界承认,成为代表东方中国的文化符号之一。

巴罗书中的这首珍贵的《茉莉花》歌谱和文字介绍说明了:第一,如从他1794年在广州采集《茉莉花》民歌算起,要比《小慧集》的《鲜花调》(1821年)早27年,这两首歌到底谁是谁的“前身”还真不好说,但这两个谱式的“血缘”关系密切,却是显而易见的。以上三个谱例都是同一首小调家族中各有特点的几种变化形态(变体),对以后《茉莉花》、《鲜花调》的流传,都具有“基础”意义。从旋律上看,江苏版的《茉莉花》是吸收他们的营养而逐步形成的。另外,此歌的歌词与“缀白裘”《花鼓曲》第一、二段歌词也是一脉相承的。第二,当时这首在广州“那个中国人”所唱的《茉莉花》已是在全国流行的民歌,巴罗已讲得很清楚了。这点我们还可用与其大同小异的山东琴书中古老的曲牌《广东歌》作为旁证。第三,这个谱式的《茉莉花》到现在仍然具有世界的影响,以至于著名歌手宋祖英、谭晶在国外独唱音乐会中都用来作为重要的演唱曲目,我们的一些报刊将此谬说成是江苏版的《茉莉花》是完全错误的。第四,《茉莉花》的歌名,早在二百多年前就有了,并不是某个报刊上讲的是哪位个人在1957年将它“定名为《茉莉花》”③的。民歌在它多年传播的过程中,演唱的歌手和人民大众早已给它起好名字并已长期习惯了,为尊重和保持民歌的原貌,“民歌集成”工作规范从1980年起就明确要求“歌名要尽可能地保持传统名称”不可随意起名。因为只有人民才有资格做民歌的母亲和“民歌之父”。

国内有一些研究中国明清俗曲的学者,关注并考察其流传到日本的情况,其中就有不少关于《茉莉花》在日本流传的记载。如日本明治二十七年春(1894)出版的《明清乐之荨分械摹盾岳蚧ā犯璐世醋杂凇蹲喊佐谩返那叭段,只是将“茉莉花”放在第一段,歌名便叫《茉莉花》了。曲与巴罗记的“茉”谱大体相同,结束也有拖腔。这首歌谱说明《茉莉花》不仅在中国和欧美广泛流传,而且还从中国传到了日本。《茉莉花》和它的歌名早就传遍天下了。

下面请看比较接近现在《茉莉花》的《鲜花调》歌谱。

谱例四:

赵元任先生是江苏常州人,1910年起留学美国,1921―1924年间在美国麻省剑桥时,将他在家乡听到的这首《鲜花调》配上钢琴伴奏谱,此谱后来发表在《赵元任全集》第11卷第209页中。这首曲谱比《小慧集》的《鲜花调》多了些加花装饰,下行的结尾和现江苏版《茉莉花》的第一个结尾几乎一样。

我们可以看到“江苏卷”(第723页)中,由把光杓、庄德新记的泗阳县民歌《鲜花调》(文鲜花)的第一乐句和江苏版《茉莉花》的第一乐句几乎一样。

谱例五:

我们还可以看到,在前面一至三谱例的基础上,后来流行的一些《鲜花调》和《茉莉花》中,在结束句时,大都有个拖腔,有不少和现在江苏版的《茉莉花》“悠扬婉转的拖腔”几乎一样。请看以下几首谱例片断。

折子戏《打花鼓》曾在上世纪初以来的京剧中,由好些京剧名角演出过,其中重要的曲调即为《鲜花调》。《中国戏曲音乐集成・江苏卷》(第661页)中,即收有根据当时的京剧名旦冯子和,于民国初年(1912)在上海百代唱片公司出版的33187号钻针唱片由王正来记谱的此戏唱腔。现摘其片断(此“花鼓曲”即为“鲜花调”)。

谱例六:

下面是1957年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的京剧《花鼓》唱腔,后于1992年又收入《中国戏曲音乐集成・北京卷》(第694页)演唱者王小蓉(1941―)为京剧旦行女演员,由李庆森记。现摘其片断。

谱例七:

以上两首《鲜花调》片断,结尾的拖腔和现在江苏版的《茉莉花》几乎一样。

下面是流行于扬州地区的《鲜花调》,影响较大,除作为民歌流行还在扬剧、扬州清曲中应用。由王万青唱,叶传翰记。

谱例八:

此歌谱刊于1951年南京文化事业管理处编印的《扬剧曲调》研究本和1998年“江苏卷”第720页;由武俊达记的刊于1959年江苏省音协编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江苏民间音乐选集》和1962年人民音乐出版社的《扬剧音乐》及2006年韦人编著的《扬州清曲》;还有杨BB记黄秀花唱的刊于《中国曲艺音乐集成・江苏卷》。特别值得珍贵的是有1933年扬剧老艺人黄秀花在上海由蓓开唱片公司出版的唱片(片号91197)和1960年扬州清曲老艺人王万青的录音。这是在江苏流行最典型的《鲜花调》,它和清代张鞠田记的(谱例三)相似,尤其最后拖腔和江苏版《茉莉花》基本一样。

再请看1953年上海新音乐出版社出版的《苏北民间歌曲集》(第111页)中由李明浦记的盐城、阜宁民歌。

谱例九:

这是一首“武鲜花”唱武松与潘金莲的故事的盐城民歌。第二个结尾比第一个结尾高八度,拖腔只比江苏版《茉莉花》最后三小节少一个音,几乎一样。

下面这首1951年、1953年上海万叶书店出了三版的《河北民间歌曲选》(第91页)中由金旋记的定县民歌《茉莉花》就更有意思了。

谱例十:

我们可以看到此谱的最后三小节与江苏版的《茉莉花》最后三小节的拖腔竟然完全一样。我们还可以在辽宁长海、河北南皮、山东长山、黑龙江……等省的《茉莉花》和福建长汀的《鲜花调》中找到与此相似的拖腔。这充分说明江苏版《茉莉花》中的拖腔早

已存在。也说明在民歌中只要是优秀的旋律,就定会在各地广泛流传,这是民歌流变中不断互相吸收的必然结果,不是哪个人的“创造”。

最后请看江苏版的《茉莉花》,现按“江苏卷”(第726页)发表的样式,抄录如下。

谱例十一:

――――――――――

*此歌为何仿于1942年冬在六合县金牛山下采录,1957年经他整理改词作为女声小合唱在北京演出,1959年再次改词在奥地利维也纳参加第七届世界青年与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演出,此后,这种版本的《茉莉花》传遍国内外。

附原词:《茉莉花》(六合县)

1.好一朵茉莉花,2.好一朵金银花,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金银花,

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金银花开好比勾儿牙。

奴有心采一朵戴, 奴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来年不发芽。看花的人儿将奴骂。

3.好一朵玫瑰花,

好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开碗呀碗口大。

奴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刺儿把手扎。(佚名 唱 何仿 记)

这是由国家文化部、国家民委、中国音协共同主办的《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大型系列丛书,“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全国编委会”和“江苏卷编委会”编的,1998年北京中国ISBN中心出版的部级权威出版物中刊载的歌谱,该卷本是全省历代民歌手、音乐工作者和全国各有关专家多年心血的结晶,是查阅江苏民歌资料的依据。书中十分明确地刊登了何仿先生1942年在六合县采集的民歌是这个版本的《茉莉花》及后来演出的事实,首次明确地署名为“何仿整理词、记谱”,而不是什么连词带曲“一锅煮的”搜集加工整理,更不是什么采集的是和清道光年间一样的《鲜花调》,这是任何人用什么巧妙的办法也无法任意改变和混淆的事实。

何仿先生于1942年记谱、1957年演出及1959年演出的这首《茉莉花》不是孤立存在的,此歌在1942年至1959年前后江苏各地流传的过程中,除了还有一些其它江苏音乐家记录过外(有一段词也有三段词的),还有本文前述的一些《鲜花调》和《茉莉花》。再如扬州清曲中《半鲜花》的旋律,除了第一句外,后面的与这首《茉莉花》完全一样,这是扬州清曲研究专家韦人先生从小在家乡江都邵伯常听到的秧号子,1953年春他任文化站长时的一次秧号子大赛上,就有杨凤英等许多歌手唱过。再如此首《茉莉花》结束句最后三小节拖腔,同样在苏州三十年代以来就流行的由老艺人沈雪芳唱的《大九连环》里的《鲜花调》、《哈哈调》两首小调的尾部,也能找到完全一样的拖腔;在苏昆剧团老艺人朱容唱的《鲜花调》的尾部也有几乎一样的拖腔(均为张仲樵记,见“江苏卷”)。

再如此首《茉莉花》的下行结尾

除了和本文前述的清・张鞠田记的和赵元任记的基本一样外,与青海西宁和湟源县及山西闻喜县、宁夏隆德的《茉莉花》结尾也基本一样。我们还可以看到此首《茉莉花》的第一乐句和盐城阜宁的《跳糟调》的第一乐句也基本一样。以上和本文前述这些歌谱资料,再次说明何仿先生记谱的这首《茉莉花》旋律完全是民间中这首小调原本就有的,印证了“江苏卷”中记谱的事实。

从《茉莉花》的记谱变成了《茉莉花》的“改编”

现在让我们再看一下从1983年至2000年何仿先生发表的四篇文章,里面讲到他记录《茉莉花》的事。以下为摘抄。

请看第一篇《我的音乐生活》,载于1983年2月《江苏音乐》:

“1942年参加新四军领导的淮南大众剧团……这期间,在江苏六合的金牛山附近农村,搜集了民歌‘茉莉花’。”

(笔者按:第一次非常清楚地写着:搜集了民歌“茉莉花”。)

请看第二篇《扎根中华大地香飘四海五洲――记江苏民歌《茉莉花》的搜集、加工整理、演唱和流传》,载于1992年《江苏音乐》第4期。

“1942年初冬……一天上午,我冒着风雨,踏着泥泞小路,到几里路外拜访一位民间艺人(当地又叫“票友”、“玩友”),在一座茅草屋里,三十几岁,修长身材、当地闻名的这位艺人热情地接待了我这个新四军小同志(当时我只有十四岁),他拉起胡琴,用男扮女妆的那种高八度的假声唱道:(此处歌词略,请见谱例十一《茉莉花》原词)

“一个小时后,词曲全记好了。我从头到尾唱给‘师傅’听,请他指正,他听完后,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我和我刚用简谱记下的那份歌谱。(他们用的是工尺谱)。接着我又向他学行腔,用韵味和感情来表达,直到他对我这个‘徒弟’满意为止。”(1957年夏天后,前线歌舞团被总政调至北京汇报演出。)

“我组织了四个年轻女学员陈鸿虹、宋桂英、计秋霞、李小林参加民歌小演唱,指导排练了安徽民歌《姐在田里薅豆棵》,浙江民歌《李三宝》,江苏民歌我选了《茉莉花》。考虑到当年我搜集的《好一朵茉莉花》第一段词是唱茉莉花,第二段词又唱金银花,第三段词再唱玫瑰花;内容分散不集中,不能给人以鲜明的形象和统一的格调,人称上“奴”字如旧戏上“小奴家”,带有封建色彩,是我先入为主,还是偏爱茉莉花?我也说不清楚,就把二、三段词都改为唱茉莉花,“奴”都改为“我”,修改后的词是:(注:此处歌词略,请见谱例十一的歌谱)

“曲子未做大的改动,加了引子,三段词同一段曲,以悠扬婉转的拖腔作结束句。”

“每次演出的节目单和先后出版的两种唱片,都印着‘茉莉花(江苏民歌)’。遗憾的是,1942年教我唱这首民歌、让我记谱的那位民间艺人,多年之后,我已记不起他的姓名……。”

(笔者按:这是最主要的专门写搜集“茉莉花”的文章,常被报刊引用。此文从头到尾都没有讲搜集的是“鲜花调”。请注意加重点号的地方:“考虑到当年我搜集的《好一朵茉莉花》”这写得是再清楚也没有了。文章最后讲:“1942年教我唱这首民歌,让我记谱的艺人,”指向仍然是现在的节目单和唱片的“茉莉花”,不是“鲜花调”,更不是道光年代的《鲜花调》。文中还特地讲了歌词的修改,并讲了“曲子未做大的改动”的情况,对“悠扬婉转的拖腔”还没有讲是自己“发展延长”的,文章副标题的“加工整理”应是指歌词。《鲜花调》与《茉莉花》是同一首小调大家族中两个不同的变体,是不能混淆的“父子”或“兄弟”,他们各自的旋律形态是不一样的。)

请看第三篇《抗战文化风采录》,载于1995年9月1日《报》。在“《茉莉花》源于抗日沃土”一节文中:

“然而这首民歌的发掘,却是在反‘扫荡’异常艰苦的岁月。一天上午,我冒着风雨……在一座茅草屋里,这位身材修长、约三十几岁的艺人热情接待了我。‘小同志,我给你唱一曲《好一朵茉莉花》吧。’他拉起胡琴,用摹仿女声的高八度假嗓音唱起来。一时间,我被这婉转悠扬、优美动听的民歌吸引住了,就请他教唱,并一句句地记下谱和词。自此,我常常哼唱这首优美的江苏民歌,并将它改名为《茉莉花》。在日后的抗日战地宣传中,许多战士听完《茉莉花》都由衷赞叹……为使之更臻完美,后来我加工修改了歌词,曲子加了引子,3段词同一段曲,以悠扬婉转的拖腔作结束句。”

(笔者按:此文很清楚地写了艺人和他讲的是“我给你唱一曲《好一朵茉莉花》吧。”而不是唱的“鲜花调”。他自己“常常哼唱”的及“在日后抗日战地宣传中许多战士听完的”都是《茉莉花》,而且是何仿战士在抗日时期就“将它改名为《茉莉花》”了。并没有和清道光年代的《鲜花调》有什么瓜葛。文中最后还特地讲了“后来我加工修改了歌词”曲子方面只是“加了引子”也没有讲“拖腔”是自己写的。这篇和三年前1992年的那篇是呼应的,同样的讲了记谱的民歌是《好一朵茉莉花》。)

请看第四篇《“茉莉花”开的故事》,载于2000年3月3日北京《音乐周报》。

“一天上午,我冒着风雨……一小时后,词曲全记好了……这就是当时流行于六合、仪征、扬州等苏北地区以及我家乡安徽天长南部一带的老民歌《鲜花调》。”

“1959年夏……总政调前线歌舞团到北京作汇报演出和公演。……我组织了四个年轻女学员……参加民歌小合唱,江苏民歌我选了1942年在六合记下的‘好一朵茉莉花’。考虑到当年搜集这首民歌时,歌词的内容比较散……我将词作了大改,二、三段词都改为唱茉莉花,把第一段的‘又怕来年不发芽’放到最后去。曲子未做大的改动,加了引子,保留主体三段词同一段曲,以悠扬婉转的拖腔作结束句,使人有余音绕梁之感。……”

“1957年经我加工整理的这个版本就叫《茉莉花》,不叫《鲜花调》了。”

(笔者按:注意此篇的说法开始“变化”了:1.前三篇文章中讲记录的是《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自1998年“江苏卷”发表附录的道光年代的《鲜花调》后,2000年此文就开始“改口”为:“记下的那份歌谱”是“老民歌《鲜花调》”了。以至于后来各报刊都只能是这样宣传,甚至把上一篇文章中,艺人说的话也由“小同志,我给你唱一曲《好一朵茉莉花》吧。”改写成“小同志,我给你唱一曲《鲜花调》吧。”④2.上一篇文章中所叙:抗日时期就将《好一朵茉莉花》“改名为《茉莉花》”的事,到这篇文章中就变成“1957年……这个版本就叫《茉莉花》,不叫《鲜花调》了。”但文章中间又出现了“1942年在六合记下的《好一朵茉莉花》”,看来他自己也有点“乱”了……事实上,多少年前就有《茉莉花》了,用得着谁来“定名”“改名”吗?

我们再看,即使按此文所说:何仿先生记的,“就是当时流行于六合、仪征、扬州一带的老民歌《鲜花调》”,也是说不通的。因为扬州地区三四十年代至今流行的《鲜花调》是谱例八,黄秀花、王万青唱的那种《鲜花调》,而不是道光年代的《鲜花调》,曲谱史料已经说明问题了。更何况何仿先生要求署名进入“江苏卷”的就是现在的《茉莉花》。至于词方面到底改动多大?以后有机会可对照资料来专门讨论,现不再占本文篇幅。)

把何老的四篇文章与现在报刊的宣传文章一对照,就可发现以下几种变化:①所记的曲谱变成了三个版本之说:有何老前三篇文中所讲的是记的《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见谱例十一);有第四篇文中想改成记的是《鲜花调》(“就是当时流行于六合、仪征、扬州等……一带的老民歌《鲜花调》”(见谱例八));有现在报刊文章所讲的,变成了记的是和清道光年代一样的《鲜花调》(见谱例一)。②原来记的《好一朵茉莉花》,现在改成记的是《鲜花调》所以就出现了1957年才“定名”为《茉莉花》之说。③何文中讲“曲子未做大的改动”,现在从近年报载文章中可见何仿先生新说法,变成了“曲调上改动也很大,特别是开头和结尾”及“把前两段的结尾曲调下行”。⑤这三处所谓的“改动很大”的曲调,在本文前述的曲谱资料里,无论是《鲜花调》还是《茉莉花》中都早已有之,何来“改动很大”之说。更有甚者,我们还发现,竟然出现了由《茉莉花》原词(见谱例十一最后)和道光年代《小慧集》的《鲜花调》曲谱(谱例一)组成的“原型民歌”《鲜花调》,在尽量和《茉莉花》拉大区别,以显得“改编”程度很大……。随着“热情”不断高涨,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六合2004年10月建成的那座7.5米高的“采风纪念碑”中,在碑座的背后刻有《茉莉花》和这首“原型民歌”《鲜花调》。以为这么一来,通过行政的力量“树碑立传”之后,《茉莉花》便发源于六合,《茉莉花》的记谱就可以“板上钉钉”地变成从《鲜花调》“改编”成《茉莉花》了。这到底向人们传达的是什么样的信息?

对“江苏卷”的文字游戏与扭曲

现在请看一些文章对“江苏卷”所做的文字游戏和扭曲。例如有人在文章中写到:

“应笔者要求,何老还向我们出示了由国家文化部、国家民委、中国音乐家协会编纂的《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江苏卷》。在下卷的805条上,赫然印着“茉莉花(一),六合县(佚名唱,何仿整理词、记谱)”⑥“这是一本部级权威出版物,上面就清楚地写着《茉莉花》产自六合。”⑦(笔者按:既然这么郑重其事地承认并强调“江苏卷”“是一本部级权威出版物”并且还赫然地印着:何仿整理词、记谱的民歌是《茉莉花》在六合县。那么为什么现在就只承认“《茉莉花》产自六合”而不承认何仿对《茉莉花》的记谱呢?反而几年来一再地要改成何仿记的是和道光年代“小慧集”中曲谱一样的《鲜花调》,并且还放在“纪念碑”碑座背面作为什么“发源地”的根据?更何况,“江苏卷”中的六合县是指《茉莉花》的搜集地流行地,并没有写“产自六合”。何仿先生的文章中也写了当时记录的民歌“是流行于六合、仪征、扬州和天长南部一带”,绝不是只发源于六合专有的“特产”。)再如有的文章还“修改”了“江苏卷”的注:“此歌为何仿于1942年冬在六合县金牛山下采集,1957年经他整理编作为女声小合唱在京演出,……”⑧另有一篇也改了“注”:“此歌是由何仿同志于1942年在六合金牛山地区收集。1957年改编后在北京演出,1959年再次加工修改。并到维也纳演出,从此这种版本流传世界。”⑨(笔者按:“江苏卷”“注”的原文是:“1957年经他整理改词……1959年再次改词……。”都是在正文何仿“整理词、记谱”紧接的后面,“整理”的指向很清楚是对“词”而言。一但改成“整理编”“改编”“再次加工修改”意思就完全变成了连词连曲“一起改编”了,与何仿先生的“一锅煮”的连词带曲“搜集加工整理”的说法是一样的意思。就会让人们误解为:连“江苏卷”都认同了何仿对《茉莉花》曲调的改编了。)再如有篇文章对“江苏卷”所做的“修改”:“文本还附有《鲜花调》的原词”⑩(笔者按:“江苏卷”原文是:“附原词《茉莉花》(六合县)”。现在这里将“茉莉花”改换成“鲜花调”,就会让读者误以为“江苏卷”中“茉莉花”的原词是“鲜花调”;误以为当年记的是《鲜花调》了。这种文字游戏是否有点过分……。请读者对照谱例十一中的注)当“江苏卷”一边被何仿先生用来向记者出示作为“权威根据”时,一边又因卷本中有几个与他的说法(或流行的说法)不一致的字,而被记者“改掉”时,这种扭曲和矛盾就自然产生……。我不禁要问,一些文章既然认为“江苏卷”“是部级权威出版物”,怎么就能按自己的需要而随意更改其中的关键字呢?对自己有利的就承认,不利的就“改掉”,用这种文字游戏的办法来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这样做是否有点缺乏自信?有点不够严肃?!

江苏民歌《茉莉花》究竟属于谁?

小调《茉莉花》是一首庞大的民歌家族(有的学者叫同宗民歌),在全国大多数省份(包括江苏)都早已流传多少年了,根本谈不上哪一个地方是它的发源地,它只发源于民歌的母亲――人民之中,我们都是在母亲的怀中,聆听着她的歌声长大的孩子,我们热爱她的歌,但我们不能因为热爱这首优秀的民歌,就非要锁定它是“我的”,是“我们这里的”。民歌是无形的公共文化遗产,大家都能使用它,但它不是谁想占有就能够占有的,因为民歌是人民的集体创作,在人民的口头中长期流传的,它不是某个人的“创作”专利。本文所谈的江苏版的民歌《茉莉花》,它到底是谁的?是人民的?还是哪一个人的“作品”?问题应是明确的,但现在却被搞得弄不清楚了!

还有两篇文章中写到:“由我改编、加工、整理的《茉莉花》,版权是我的……”{11}“何仿骄傲地说:现在世界上流传最广的有两种‘茉莉花’,一种是我的,一种是普契尼的。”{12}笔者按:此处应为英国人约翰・巴罗记的,120年后普契尼才引用的。)

事实,是这样吗?民歌是由词曲两大部分组成,如果两部分都改编了可以这样讲。但现在事实是何仿先生仅对歌词作了些调整、改动。对曲调而言,原来何老的文章讲“曲子未做大的改动”,现在报载何仿先生所说的“曲调上改动也很大”并不存在,本文的谱例和论述的史实都已说清楚这个问题了。特别要强调的,正如何老所说“这是最权威的”“江苏卷”中十分明确地登载着《茉莉花》何仿整理词记谱。记谱和改编是两回事,怎么能“一锅煮”地说“改编、加工、整理”了《茉莉花》呢?一边是“当时记录的歌本也在1947年过封锁线时被烧掉了”。{13}一边是1957年想起了当年搜集的民歌,并加工整理了,以及现在报刊上的种种变化了的说法,都是凭一个人的口述……。现在又要说“《茉莉花》版权是我的”,证据何在?!《茉莉花》当年上北京演出的乐队配器谱是谁写的?前奏是谁写的?相信资料总应该有吧……。口述的难道都十分保险吗?百分之百的是真理吗?要知道,口述者有时会受记忆力乃至个人情感的变化和利害关系的局限,并不一定能十分准确地再现历史。有时即使有些差错出入也是可以令人理解的。现在放在我们面前的这些曲谱史料难道不如一个人的口述?

现在还有人以“在为民歌记谱时总要整理的”为理由,以为只要占上“整理”两字就有版权,这是一种曲解。“整理是指对内容零散、层次不清的已有作品或材料进行条理化、系统化的加工。”而记谱只是把民歌手所唱的民歌,由口头演唱的形式转化为书面曲谱的存在形式,仅是个记录而已。由于记谱的技术原因,总要记若干遍,然后“整理”成一首尽量符合歌手演唱的民歌,并不存在自己带有创造性成分的“加工”,而是一种尽量“保真”的实录性的记录,称不上是那种改变原作品内容的整理,所以记谱是没有版权的。如果硬要强词夺理说记谱也有版权,那么全国各省民歌集成中的民歌岂不都要归记谱者所有,而我们的人民却变成了一无所有?这能说得过去吗?

现在至少可以说:江苏版的民歌《茉莉花》的旋律和第一段词是江苏人民的,歌词中绝大部分是人民的。何老的权利只是他整理的那部分词,而不是《茉莉花》的全部,因为“……整理已有作品而产生的作品,其著作权由……整理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权。”(见著作权法第12条)。江苏人民的民歌,江苏的任何城市要做市歌,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为此要向什么个人交报酬和向什么机构交使用费难道合适吗?我这么说并不想要否认何仿先生的劳动。从1942年直至现在,何老对江苏民歌《茉莉花》的“整理词、记谱”的搜集和传播是有功绩的,应该值得充分肯定的。但是,我们在尊重一个人的劳动成果时,也更应该要尊重前人和他人的劳动成果。一位伟人说过:真理和谬误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溢美之词如说过了头,就会让人感到虚假而无法相信了。如果把两百多年前就“流传到海外的第一首中国民歌――《茉莉花》”(钱仁康),从历史到现在的音乐文化遗产所产生的巨大影响,放到一个人的“账上”是否有点言不副实?这将民歌的母亲――人民放于何处?历史是人民创造的。正如1994年在北京的“弘扬民族音乐、保存、保护民间音乐遗产学术座谈会”纪要中所指出的:“一首经典民歌是一阕千古绝唱,无不关乎民心民气,寄乎国情国魂,如此无形之财、无价之宝,任何人都无权将其卖断、买断”。(见《人民音乐》1994年第9期。)

结语

在全国大多数省份都流传的民歌《茉莉花》大家族中,江苏版的《茉莉花》是最引人注目的民歌,它在江苏各地都广为流传,几年前曾有南京、扬州、盐城、苏州等四城市为让其成为市歌争论过,其实这是件好事,客观地讲,哪个地方都不拥有“专利”,都可使用。本来民歌的应用就不应该有排他性。这说明我们的一些地方官员有较强的民族音乐文化意识,是文化素质提高的一种表现,值得赞许,这符合党中央提倡的发展“和谐文化”的精神。特别是南京的六合区,把《茉莉花》文化和地方经济发展结合起来,从2002年起搞《茉莉花》节,取得很好的效益,也是值得赞许的。但我不赞成为了说明我这里是《茉莉花》的“发源地”等不科学的论点时,所采取的片面强调的做法,因为言过其实就不能令人信服!我写这篇文章,是“妄想”说服一些同志能实事求是地对待民族音乐的历史,并祈望诸君能冷静地思考一下,努力按党中央“建设和谐文化”的理念去处理问题,从而树立良好的形象和研究之风。有一些新闻界朋友,在采访“茉莉花”专题的过程中,发现了不少问题,曾来找过我,想发表不同看法的意见,都因为“惧怕”已形成的舆论定势而放弃了,尽管这样,我仍然要向他们表示敬佩。

江苏民歌《茉莉花》是属于江苏人民的,它不是哪一个人的作品。只是在它传播的历史过程中,有不少人都曾做出过贡献,例如,何仿先生对其歌词就做过整理工作。

本文抛砖引玉,希望大家来讨论,有不同意见也没关系,事情越辩越明,让历史和时间来检验吧,我只是祈望:还江苏民歌《茉莉花》于人民!

2007年5月于南京

①⑤⑦⑨贺沂沂《金陵晚报》2006年10月20日A6版,《何仿:民歌的籍贯以收集地为准》。

②金世凯、吕道峰《金陵晚报》2006年9月17日A2版,《“茉莉花”节昨天开幕》。

③⑥⑧{10}陆宣《扬子晚报》2006年10月20日A64版,《六合“茉莉花”地位不可变》。

④陈劲松、椴友《光明日报》2006年5月16日5版,《何仿:好一朵“茉莉花”》。

{11}孙巡、杭春燕、顾巍钟《新华日报》2004年12月7日D3版,《从乡野小调到中国经典》。

{12}{13}曹玲娟《人民日报》2004年7月2日第十九版,《茉莉花开终飘香》。

朱新华 原江苏省音乐家协会副秘书长、《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江苏卷》常务副主编、责任编辑,国家一级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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