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在一起就是“双星”

先说一个坊间传闻，发生在很多年前，青岛。

某大型运动鞋厂，招聘了不少来自山东沂蒙等革命老区的女工。这些人或许因原本家境寒苦，一旦进入大城市，从事与农耕全不相干的鞋业制造，还有一份相对稳定的工资，倒也快活。只不过，勤勉的她们大概太想尽快脱贫致富，也可能过于枯燥的流水线工作让人总存着在生活中添加某种刺激的念想，于是，每日放工铃响，成群结队离开的女工身上就会出现一些物件。比如，鞋垫。也难怪，这些由机器压制成型的东西，较女工先辈们一针一线熬着灯油星夜缝制送给三野将士的足下之物，透着一股子鲜灵劲儿，更重要的，也值钱。再说，不是教育要“爱厂如家”嘛，家里的东西拿点算啥。

工作态度确实端正，人工成本也算低廉，可这顺手牵羊变公为私寻摸零花钱的手法，也实在令鞋厂大老板头疼。再说，老区、女工，这些敏感词的叠加，加上法不责众的群体心态，即便增设再多寻检门卫也不济事。忽一日，厂门口无端矗起一座佛像，双目慈祥俯视进出众生。女工们惊愕之余听闻得一个说法，只云人做佛看，一旦做下那心愧之事，保不得日后不得子嗣断绝香火。蚂蚁雄兵至此绝响。据说，这不动干戈一劳永逸的法子正来自那鞋厂老板的灵机一动。

这老板，姓汪名海；那企业，唤作双星鞋业。多年后，升格为双星集团，不仅鞋业本行未丢，还从托管中国轮胎四大家族之一的东风轮胎厂始进军“为车做鞋”的领域，而服装、机械制造、热电、地产也均有深度介入，连时下热门的电子商务，也没忘插上一脚。或比不得同城海尔、海信、青啤名气更响实力更厚，但凡栈桥之地，提及此公此企，仍是人人皆知的不俗。

上述传闻是否属实没有确切考证，不过有了解汪海做派的当地人曾言“他会这么干”。这个经常以爱国主义和民族品牌为演说题目而被当下不少闻者讥为“鬼子头 神经病”的产党人，也从不讳言自己同样是儒道佛“行善积德”思想的信徒。如此说来，以洗脚上田的宗教敬畏和世俗羁绊为突破，倒不失为四两拔千金的漂亮手筋。想来，能从30多年前中国近三千家鞋类企业倒闭转型关口生生杀出，凭己之力，将企业从单一的低附加值制造改造成品牌价值492.9亿元的相对多元化集团，汪海自有其独到的营商智慧。

而这智慧的最新乍现，便是其旗下双星男篮近日签下了美国NBA前巨星、33岁的特雷西·麦克格雷迪。

麦迪之于中国球迷，自然贯耳如雷。这1997年以18岁高中生身份加入NBA的2.03米天才人物，堪称美职篮历史上最优秀的锋卫摇摆人，在其鼎盛时期，甚至连“之一”都不需要。两次NBA最佳阵容，七次NBA全明星阵容，两次NBA常规赛得分王，这些记录较金隅之王马布里过之而无不及。当然，无论单节25分，全场62分，连续14场得分超30分场均37分，全明星赛26分12次助攻，都比不得2004年9月12日代表休斯敦火箭对阵马刺时，那最后35.4秒连得13分，帮助球队一分险胜的辉煌。仅此一役的高光，就令麦迪注定会在未来某日走进名人堂，就像他最崇仰的乔丹和哈达威，这一点，即便连其表兄文斯·卡特都未必确定。

仅这般也作罢，关键在于麦迪尚有一法宝——姚明队友。作为NBA开拓中国市场的核武器，姚明的重要性需要从其退役后方能展现。事实上，目前从CCTV到各地方电视台，均将周转播NBA比赛数量下调25%至50%，有统计表明，在中国所谓的NBA消费者中，有五成其实缘于姚明，一旦这一因素抽离，结果可想。暂不论大卫·斯特恩的烦恼，至少对于火箭队那干曾与姚明做伴的队友，几乎个个受其恩惠，只消看看中国各大体育品牌商赞助名单中独特的火箭一脉就知。而每年来华走秀的NBA球员，除非你是詹姆斯或科比，否则哪怕一个火箭板凳都会比那些年薪高其几倍的球员更受欢迎。以至于绰号“总统”的巴蒂尔感慨：在中国能享受到摇滚明星的待遇。可想而知，作为昔日火箭一号人物，麦迪受欢迎的程度值得期待。

当然变数仍然存在，也缘于火箭和姚明。固然有过姚明养病期间率队22连胜的神迹，但在相当部分“姚蜜”看来，如若麦迪有所担当和责任感，他们的偶像应有机会走得更远，而在那几年有关NBA与火箭队的传播中，确实存在大量有关麦迪“自私”“懦弱”的负面。这无疑为麦迪的中国之旅平添了几分不确定。

更重要的是麦迪而今的身体状态，一个可以当作对照的是弗朗西斯——姚的首位大哥。当初其选择加盟北京金隅时也曾受到热烈欢迎，中国人毕竟念旧，不会忘记这位亲手将姚明抽入火箭队的贵人。但是，糟糕的体能与大幅下滑的竞技能力让弗老大只逗留了两周便知趣告别，甚至放弃了半个月本可到手的薪酬。上赛季在亚特兰大老鹰队平均单场只出场15分钟的麦迪虽不至于此，可如若中国球迷以记忆点中的他要求现在的他，那可真会应了双星男篮现任韩籍主帅姜正秀所言：是一种“冒险的行为”了。

在金融市场，对冲是减少不可预测风险的必要手段，签下麦迪，71岁见惯风浪的汪海自然谨记这一信条。从9月放出口风，10月10日抢在NBA中国季前赛前正式签约，从麦迪只拎一包登上飞机，到球会要求队员不准寻其签名，每一个时间点的拿捏，每一个细节的放大，显然都经历过仔细推演且效果显著。而队内训练出售门票并拉来地板广告就属实际效益了。可以说，对于一家上赛季16胜16负位列联赛第九的球队，能在两个月内压倒王朝般的广东宏远、新科冠军北京金隅和姚明投资的上海大鲨鱼，始终成为舆论的焦点，麦迪功不可没，汪海盆满钵满。想想，新疆广汇孙广信老板斥巨资为旗下球队购置“世袭1000”公务机的豪举，也未逾越麦迪效应。仅从广告效益而言，汪海已确保不亏。

麦迪呢，赌注不小，前途未明！事实上，如果接受老将条款，麦迪有能力在NBA再厮杀数年，虽不再是振臂一挥的角色，但每年100多万美元的收入可以保障。问题是，心高如麦迪者愿意接受吗？日前，科比就对外界放言，一旦自感能力下降将选择退役。这或许正是天之骄子维护自尊的行径。麦迪舍不得，或是篮球，或是其他，他希望以另一种方式换取重生，而独狼马布里的故事他应该很熟悉了。如果取得成功，那就是新传奇的开始。如果失败呢？那他的职业末路生涯将难在美国结束。这本就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但麦迪无法选择。

离开美国前，麦迪以“再见NBA”发来一段颇感人的致辞，个中提及了姚明，但非常克制。显然，麦迪既想得到“姚明残值”，又要确保必要的体面。倒是汪海，洒脱多了。他说：“我是企业明星，你是篮球明星，加一起就是双星。”又做了一回广告。

在这个万般皆生意的年代，一场冒险开始了，汪海驾驭麦迪抑或麦迪管理自己，这都比当年处置女工更难。佛祖还能显灵吗？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