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粹唯美的展示

策展者将何家英、管峻的绘画书法作品放在一起展览，恐怕是今年以来诸多艺术展事中最有想法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何家英是当代中国画人物画代表性画家、里程碑式的人物。管峻新任中国书法院院长，其声名在书法界日渐隆起，亦堪为青年领军，自然有许多的期待。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精粹、唯美。或者说，他们的画风、书风以精粹、唯美而显昭于国人。自古以来，大气、豪壮、疏狂和精致、纯粹、唯美是艺术承载、表达人类情感与推动艺术发展的两个轮子，中外历史，不乏经典之作，都能达到很高的水平。然而，曾几何时，在一些人的心中，往往把精致、细腻归类于匠气和玩味，甚至视为小格。这可能是一种根起于文化的偏见与误解。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方式，看你怎么取用。当代书画总起来看，放旷有余而精粹不足。近年来，尽管画工笔和写小楷的人多了，但我们还是很难看到那种精到精美、在质地上保持一种饱满精神状态、体现一种纯粹艺术追求又有强大的技术力量作支撑的东西。这种生态上的缺失，使我们觉得何家英与管峻的宝贵。

在何家英身上，我们可以读到很多东西。如果从文学的视角看，相对于豪放，他很可能是个婉约派；如果从艺术史艺术现象上去分析，他可能兼具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种种特质。在他的绘画中，我们看到了关注社会、观照现实，以及扎实非凡的写实功力，看到了古典与唯美的细腻情调，看到了从内心流泻而出的洋溢着生命热望的浪漫情怀。他大部分的作品都以女性为题材，这种选择本身就包含着巨大的浪漫，因为女性除了身体给我们提供了无与伦比的美感之外，更多的是，那里有一个可供笔墨、色彩摸索探究的无穷无尽的神秘空间。遥远而又逼近、熟悉而又陌生，有一种神性的召唤和诱导，又充满了对生命的崇敬与呵护。面对这些，何家英的纯粹就在于自始至终的执著、心无旁骛的进入，在于有一种绵厚的情意和隐含于线条当中的蓬勃的力量和激情。我总感到他的每一次创作，都是一定意义上的造人。像神一样，造脑袋、造头发、造五官、造手脚、造身子，继而造思想灵魂、造性格禀赋等等，作品完成了，活生生的人，或者说活生生的美人儿便出现了，美得令人心动。这是一种超越，线条色彩与肌理质地的水乳相融，解剖学、透视学在所有塑造中的有机运用，成全了一个美妙的理想化的境界。而他的唯美就在于他善于发掘人物身上的戏剧性因素和个体情绪的瞬间捕捉，青春的、明朗的、健康的、感性的，抑或是羞涩和伤感的，都是那样真切，不可怀疑，就在于他对于事物和光线切合的极其敏感，单纯宁静的画面却在故事和情调中展开，是固有存在的又是变化发展的，是今天拥有的又是永恒不变的，既有绘画意义上的明亮度又有审美意义上的华丽感，透出一种朴素的高贵。其唯美又在于对于所有事物精致细腻的刻画和描述，每一笔都呈现出一种历练和体验，都表现出心的眷顾和手的欢乐。许多人都注意到，他在画脖子、鼻子、衣褶、毛发时，都倾其心力，不甘平庸、不染纤尘，神奇地传达出了一种致美的境界。何家英的画是中西结合、古典与现代结合最成功的典范之一，他的画既有欧洲文艺复兴之后许多宗教题材绘画所透出的那种伊甸园般的单纯、宁静和高贵，又附着在中国画的形式和中国人的情感当中，既生发着古典韵味又弥散着现代时尚之风。而这一切都在表达着一种精粹和唯美。欣赏他的作品，要静下心来，要怀着一种对美的虔诚，要学会长久地注视。

和何家英的绘画一样，管峻的书法作品同样有一种非常纯粹和非常洁净的东西。我称之为内心的神圣。这里既有对传统文化、对一种强大的古典精神的膜拜与崇敬，闪烁着明亮透彻的信仰之光，又有对一门艺术最本质的触摸和理会，从中找到了一种生命意趣存放和寄望的所在。这个前提，总让他在书写中保持一种饱满纯正、有着强大“正能量”的良好状态。相对于邪气、鬼气、浊气、俗气，他的作品更多的是正气、灵气、清气和逸气。而这一切，都在一点一滴地通往那个目标—精粹、唯美。这既是他的风格所在，亦是性情使然，更是心灵追索。管峻创作的面很宽，书法正草隶篆、绘画花鸟山水都有涉猎。他的隶书来自于汉隶和明清诸家，结合篆书的古意和印章的借代腾挪，偶尔加进一些简帛的元素，巧拙成趣、儒雅高古、迥然出新；他的大草得古人经典正脉，“二王”、怀素、山谷、青藤等皆为所用，草法地道纯正，且法外求法、勇于突破，令人期待。他的篆书出自清代赵之谦、邓石如诸家，写得不多，但每每出手，都让人刮目。且不说作品透出的清气沁人腑肺，单就那干净爽利笔笔到位之线条，就让人不得不望而叹之。当然，管峻的看家本领还是他的楷书。许多人把写楷书当作基本功，真正进入创作时，用楷书来打天下并且“出人头地”者凤毛麟角，因为真的是不大容易经得起挑剔。管峻却不然，他的楷书写得清新脱俗、颇见功力，在当代高树一帜，某些作品，当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堪与古人比肩。我在一篇文字里，根据字形的大小、不同面貌，从小到大，将管峻的楷书分为四种类型，我称之为“管峻楷书的四重奏”：其小小楷略带草意、俊朗率性；小楷纤劲文雅、卓然精美；中楷挺拔刚健、风姿绰约；大楷沉着饱实、亦工亦趣。近期，管峻写了一批与简单的绘画相结合的小楷作品，纸面清洁文雅，逸笔盎然。相对于当前书法展览中某些作品没有内容的“过度包装”，它显得更为自然高级。如此，我们就不能不提管峻的绘画了。如果说五年前，我们在谈管峻的绘画时，还多多少少有些底气不足的话，那么在今天看来就特别坦然了。尤其是花鸟画，或工或写，或收或放，娴熟自然、精美独到。其内蕴丰富，让我们读到了山人、任伯年、吴昌硕，更读到了齐白石、陈大羽等。这些年来，他从学习积累到创作展示，完成了一个巨大的转变和质的飞跃。非常可贵的是，他的绘画与他的书法一样，仍然保持着那种清新怡然、雅俗共赏的格局，真的是精粹唯美，细细赏之，如沐春风，如浴秋光。

（作者为创作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