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薰铉:你的样子

时间:2022-06-14 07:31:26

题记:只有最伟大的人才能在孤独寂寞中完成自己的使命。――西哲

有风,但是也有太阳。风很轻,阳光柔和地抚在脸上,像是……情人的手。如果不是还有一匹马、一把剑,那个标枪般精干的汉子几乎已忘了这是江湖。他轻轻叹息一声,扬一扬眉。前面那道清晰可见的地平线是他永远达不到的终点,但他不能停止脚步。因为他是曹薰铉,因为他是英雄。英雄的荣耀与风光是常人不能拥有的,英雄的无奈与悲凉常人又怎能体会?他前行,穿越时空的歌声在耳畔响起:

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就像早已忘情的世界曾经拥有你的名字我的声音

不变的你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

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

潇洒的你将心事化尽尘缘中

孤独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宠

(一)

曹薰铉看着对面的李世石,表情与心情同样复杂。在名人战循环圈这样重大的比赛中败给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是该感慨自己廉颇已老呢还是赞叹对手的不世才情?十几岁,多好的年龄!棋盘上才落下寥寥数子,正是挥洒梦幻般构思的好时节。自己被滕泽秀行夸赞为“棋才天下第一”时也是十几岁吧?可是眼前这小子比当年的自己还要锋芒毕露,每一个眼神放射出的都是天才之光。如果时光倒转,秀行先生早几十年遇见李世石,他还会说“第一曹薰铉,第二马晓春”吗?

意气飞扬的李世石有一点遗憾,和他对抗的不该是头发花白的老霸王曹薰铉,不该在已成世界围棋新都的汉城。他追寻的是另一个时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之初,当时的世界围棋中心东京,风华正茂的少年曹薰铉。一帆风顺的天才看见的是另一个天才在世人中引起的震动,他看不见的是异国街头风霜铸成的刀剑和游子心中一碰就痛的刺。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场雨,那一场泪……十岁的孩子,千里的海峡,童年的梦想,家园的重托……1963年跨过玄海滩东渡日本该是曹薰铉一生中最重要的回忆。历史关于这场回忆的记载是:它改变了曹薰铉的一生,它也改变了韩国围棋,同时也就改变了世界围棋的格局。留在曹薰铉心中的有所不同,那不是一次英雄为了追寻理想进行的慷慨远游,那是一个孩子失去童真的梦魇。

十岁,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十岁的孩子,只要他热爱围棋,只要他在一位围棋大师的精心调教下苦修,那他绝对有机会成为一流棋士。当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有这种机遇,但有了这种机遇的孩子是不是就一定幸运?只因为曹薰铉是天才棋童,只因为他9岁就成为韩国棋院的职业初段,所以他成了中兴韩国围棋的希望,所以他代表了韩国围棋的梦想。这梦是那些成年人的梦,是他们多少年的屈辱与涕泪交流积累下的梦。这不是曹薰铉的梦,一个孩子绝不会梦得那么沉重。他要的是木刀与竹剑,他要的是蜻蜓与蝴蝶,黑子与白子是他钟爱的游戏玩具,但他的梦中颜色还有七彩斑斓。

东京的街头冷而且陌生,每一个来往的大人的脸孔都像石头一样坚硬。连哭都不敢那么肆无忌惮了,敏感的曹薰铉变得更加敏感。能投入濑越宪作这样的巨匠门下对韩国人来言是意外之喜,年幼的曹薰铉有的却只是三分兴奋+三分迷惑+四分惶恐。成为一代天骄桥本宇太郎和吴清源的同门师弟是曹薰铉一生的荣耀,他的代价是从此再也不能将围棋当成快乐的游戏。有些缺憾是永远无法弥补的,就像光洁的桌面上钉入一根生锈的钉子,即使多年后将钉子起出,重新喷漆打蜡,钉子留下的伤口和锈迹仍锲在桌子的心口。从十岁开始,曹薰铉就不再拥有“快乐围棋”,围棋是他的使命,是压得他一生喘不过气来的巨石,是他的痛苦之源,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和之轻……

呼气,吸气,抬手,垂手,岁月之刀的打磨之下曾满脸彪悍的曹薰铉已经更像个慈眉善目的绅士。他轻轻收拾起棋子,向李世石友善地微笑点头便起身走向隔壁,那里李昌镐正与睦镇硕争夺棋圣,他得过去听他们复盘。现在的年轻人招法厉害得很,一个不注意就会中他们的飞刀,所以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输棋的痛苦已不似从前那么强烈了,赢棋的感觉也平淡了许多。就如上个月在上海击败常昊捧得三星杯,好像并没有预料中那般兴奋,倒是常昊浑身弥漫的痛楚令他不忍。常昊是个好青年,但胜负世界就是这样残酷,既然一失足踏了进来,再撕心裂肺的痛也得受着。没有人能够超越的,每个人最终都必定是失败者,只不过到了后来伤痕重重叠叠,厚得有如枯树皮,一刀砍下去已见不到血,远不似最初挨的那一剑,鲜血像喷泉一样,全身的气力都随着它喷射得无影无踪。似乎也觉不到有多疼,最真切的感觉就是空。

甫抵日本遭遇的就是当头一棒:曹薰铉在韩国取得的职业二段资格日本棋院不予承认,那群权威给他定的级别是四级。是可笑还是可悲?日本人的自大由来已久,并且还将无限期地延续下去。多年以后,中国职业七段陈嘉锐申请加入日本关西棋院,第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将段位降为五段。陈嘉锐接受了,当年的小小孩童曹薰铉更不会有反对的权力。二段=四级,这就是围棋王国与围棋蛮荒之地的差距,这就是房东与房客的区别。重新成为日本棋院的职业初段是四年之后,这四年时光似乎就是当时韩国围棋与日本围棋之间的鸿沟。同期入段的小林光一兴奋地夜不成眠??终于开始了梦想的大棋士之路。而曹薰铉选择沉默,十四岁的少年游子已经学会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

世上最深的痛苦莫过于认准了却不能为之献身,世上最深的迷茫莫过于为之献身的却不知是否心中最爱。与其说曹薰铉是凭着对围棋的热爱在异国艰难跋涉,不如说他是别无选择。左右不了自己的人是可悲的,飘零海外的曹薰铉是韩国围棋的一件道具,在他其后的生命中再多的辉煌也冲不去他身上的悲剧色彩。站在棋界之巅的曹薰铉茫然地望着日本海,那已经往来了无数遍的海面仍像第一次面对时一样波涛汹涌。一生何求,曾妥协也试过苦斗,梦里每点缤纷一消散哪可收……

(二)

还差一个LG金杯就是世界大赛全冠王了。“老曹真厉害!”四周的赞语如潮。曹薰铉微微笑着,全冠王他已拿了好几次,韩国国内的棋战不必说,世界大赛他也曾在1994年夺取满贯。只不过后来又有了三星杯、LG杯、春兰杯,就算都拿下来了,马上又要有丰田杯登场。往后说不准还会有“百事可乐”杯、“迪斯尼”杯。这些其实就是个商业比赛,拿不拿冠军已刺激不了曹薰铉的胜负神经。他的热情还停留在少年时那一场场血战上。

入段后的曹薰铉被日本媒体称为“围棋界的皇太子”。这一半是因为他的棋才,一半是因为他是棋界泰斗濑越先生的关门弟子。华丽的称号其实只是个虚名,是文人玩的游戏。当年韩国的金寅投身木谷实门下,也曾与大竹英雄、林海峰并称“金竹林”,这与个人能达到的成就并无直接关系。

曹薰铉没有皇太子般的悠闲,既然围棋成了职业,他也就只能尽力做一个冷冰冰的职业杀手。一名杀手优秀与否,要看他的剑上流淌过多少人的鲜血。拔剑、挥剑、猛刺,宝剑进入敌人身体的一刹那曹薰铉的寂寞被一种莫名的所替代。当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于这种终至无法自拔时,他明白自己这一生已经成了某一种东西的奴仆,完全自由自在的曹薰铉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其实绝大多数人的命运都与曹薰铉一样,他们在实现某个理想的同时也意味着更多种理想的破灭。

睦镇硕赢了李昌镐,在棋圣战三番棋决战中先拔头筹。曹薰铉安静地看着这个文气的小伙子的神态:发自内心的兴奋,又竭力想在别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兴奋。曹薰铉面对的仿佛是一面镜子,尽管他与睦镇硕在长相上实在找不出什么相似之处,但他还是看到了自己。敌人倒下,宝剑归鞘,潇洒的一甩长发,昂首向天,口中喃喃道:“寂寞呀!”眸中的明亮却胜过阳光。年青的杀手都是这样的,或者说年青人都是这样。即使做的是自己并不喜欢的事,只要发现其中的乐趣,很快就会做的比谁都入迷。

曹薰铉就是这样沉迷其中,与敌人的一次次近身搏斗让他忘记了感伤。1968年二段的曹薰铉在名人战中亮剑,第一次预赛连过四关,第二次预赛又在与六七段的对阵中连胜三场。倒在他剑下的有一位是1998年还盘踞日本天元宝座的工藤纪夫。不管围棋在曹薰铉心中究竟引起了多大的情感波动,无法否认的是他对名人、本因坊的向往。这两大头衔几乎就代表了围棋的整个传统,在某种意义上头戴这两顶桂冠的棋手就是围棋的象征。即使时至今日,日本围棋在国际棋战中一蹶不振,他们的名人头衔对日本棋手的诱惑力仍不会低于一座世界冠军奖杯。

有梦总比无梦强的多,寂寞的游子需要的就是刺激。1971年的本因坊战曹薰铉又露光芒,他在预选赛中连克强敌,并在第一次遭遇九段的战役中超越高墙,漂亮的击倒了加田克司九段。如果不是在第三轮预选中未能挡住变幻大师山部俊郎的魔剑,四段的曹薰铉就已驰骋在本因坊循环圈中了。年青的韩国小子以优异的战绩获得了棋界的青睐,《棋道》杂志及时授予全年三十三胜五败一和的曹薰铉“新人奖”,对年青棋手来言这是最高的奖赏。

曹薰铉有点想笑,他也搞不清自己当时的想法。也许最想获得的还不是那些胜利,他追求的是激烈战斗中那种全身心投入的紧迫感。他必须保持这种压力,他不能懈怠,因为他害怕清闲下来的自己会不知所措。

1972年被世人视作曹薰铉的人生转折,因为这一年他因服兵役奉召回国,从此改变了人生的轨迹。“如果曹留在日本,那么日本大约会多一位像赵治勋这样的韩籍超一流棋士,但韩国围棋的发展至少要推后二十年。”这是普遍的评价。曹薰铉捋了一下额前的白发,他想:真的会是这样么?他不想知道答案。其实对他来讲,1972年的回归不过如同刚刚习惯了日本清酒的滋味又改喝西洋的威士忌。酒仍是酒,痛的地方也依然在痛,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他的人生之路早在十岁时就已定格,留在日本或者回到韩国,曹薰铉都还是寂寞的曹薰铉,他在棋上的成就不会有明显的高低之分。试问今天的赵治勋与曹薰铉谁更胜一筹呢?至于韩国围棋,缺少了曹薰铉一样会崛起,或者是徐奉洙,或者是另一位不屈的斗士,他们一样会将韩国流带到世界颠峰。

九年,从东渡日本到回归故国,曹薰铉用了九年。离家时他是十岁的孩童,归家已是十九岁的青年。这九年在曹薰铉的生命中占据了什么样的位置呢?是如同以后的每个九年轮回一样的平凡,还是在他的人生旅途中佼佼不群地醒目立在一旁?日本,一个与韩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着割不断的恩怨情仇的岛国,将一名怕见生人的孩子培养成一名昂扬的斗士。十九岁的曹薰铉站在故国的街头,脱口而出的是熟悉的日语。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出儿时的局促,但他的寂寞依旧。自大的日本人同样爱才,当他们发现你的超人才华时,狂妄变成了恭敬。曹薰铉归国后,日本棋院每年发行的《棋道》年鉴中的“棋士”栏目仍保留他的名字,后面注的是“现正归国中”,这一“传统”延续至今。而另一位曾在日本棋院注册的韩国棋士河灿锡一归国即被除名,这其中又有怎样的意味?

曹薰铉,日本,飘零的浪子,孤悬海外的岛国,轻轻的挥手,匆匆的扬鞭,那片让我从有梦到无梦,再从无梦到有梦的土地,别了,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三)

前面是一条长长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身后也是一条长长的路,看不见来处。路上的旅人该奋然向前还是转身归去?曹薰铉勒住马,他听到爽朗的笑声,路边四个汉子向他招手:“朋友,何不结伴走一程?”

看到这四个人,曹薰铉就仿佛看到自己所有的辛酸、所有的奋斗、所有的挫折、所有的荣光。如果没有他们,自己还会成为英雄吗?或者说自己做英雄还有意义吗?徐奉洙、赵治勋、小林光一、聂卫平,生命中的四把尺,生命中的四座山,曹薰铉望向他们的目光锐利而热烈。

一个高手的敌人必然也是高手。提到曹薰铉必定要提徐奉洙,就如同渲染诸葛亮的天纵奇才一定要拉来司马懿作陪。几乎所有人都说是徐奉洙将曹薰铉留在了韩国。如果服完兵役的曹薰铉在国内棋坛没有一个称心的对手,那他真的会回到日本,因为异国的生活已让他习惯了接受挑战,不愿奔驰的骏马要么是徒有虚名,要么就是已经悟道。

一个日本归来的青年戴上韩国围棋的“国手”、“名人”王冠和无敌的寂寞再回到日本去。这样的场面如果出现,那韩国围棋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义了。难道学日本棋院对待曹薰铉的方法,在记录“名人”归属时写上“正出国旅游中”?徐奉洙的存在避免了这种尴尬。他以二段的资格执掌“名人”,并以3:1击退了皇太子曹薰铉的挑战。徐奉洙不仅捍卫了韩国围棋的尊严,也触动了曹薰铉的灵魂。如果将在日本因为游子心态而产生的挫折感忽略不计,这应算是曹薰铉在棋艺上遭受的第一次重大失败,这也让曹薰铉发觉在故国也有东西能点燃自己的热情。

于是就有了著名的“曹徐大战”,有了两条汉子十六年在贫瘠的韩国围棋泥土上的刀耕火种。曹薰铉与徐奉洙私下的交往很少,徐奉洙那副冷冷的面孔让人不易接近。但曹薰铉内心很感激这匹“野豹”,正是他逼的自己不敢有一刻的懈怠。说实话,曹薰铉从来没有将徐奉洙当作真正的对手。倒不是因为在两人的对抗中自己占了绝对的上风,而是他觉得自己与徐奉洙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徐奉洙无疑也是孤独的,两个孤独的旅人在途中相遇是从此有所依靠呢还是愈显其独?同徐奉洙的数十次番棋大战并不是曹薰铉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但它对韩国围棋的意义极为深远。曹薰铉明白,正是徐奉洙刺激着自己下意识地完成了韩国围棋赋予的使命。

与徐奉洙的冷面热心相比,赵治勋显然可爱的多。他笑眯眯的拍着曹薰铉的肩膀:“头发又白了一片,你的徒弟逼人太甚呀!”曹薰铉不知该微笑还是哭泣,这个人才是自己一生的情敌呀!相同的起点,相同的背景,却是截然不同的际遇。年纪比自己小三岁,赴日比自己早一年,入段迟六个月,却因为不同的缘法他留在了日本。日本棋坛所有的荣耀他都得到了,当然游子的苍凉他也比自己体会的更深。

这是曹薰铉心中永远解不开的一个结。他在乎的不是留在日本还是回归韩国,他知道世人一直在拿他与赵治勋比较。1980年自己在韩国成就全冠王霸业,但那十几个冠军在赵夺取的日本“名人”头衔面前顿时黯然无光。荣归故里的赵治勋成为民族英雄,韩国掀起围棋热浪,自己在与赵的两盘纪念棋中告负后几乎已被遗忘。其实曹薰铉的心中一直有很深的日本情结,他认为围棋的传统在日本,日本围棋的厚重是别人永远无法替代的。即使今天日本围棋式微,而自己在世界棋坛叱咤风云,曹薰铉也一点没有小窥这个“围棋王国”。他不是遗憾自己今生再无机会成为日本的“名人”、“本因坊”。只是赵治勋的存在总使他有芒刺在背之感。

“我潜意识中一直在想着与治勋抗衡吧?”曹薰铉问自己。但赵治勋又何尝不羡慕曹薰铉的成就呢?他说过:“曹薰铉强大到无论你赢了他多少盘也不觉得自己赢过他。”这位以毅力著称的超级棋士哪里又愿意数十年禁受异国的风霜?曹薰铉的足迹或许倒是他的理想之路。曹薰铉看着这个昔日背着把木枪到处乱跑的顽童脸上的沧桑之色一点不比自己少,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感动,为彼此这么多年的执着。

“最适合做日本棋手代表的就是光一了。”看着小林光一依然坚毅如初的面庞曹薰铉由衷地赞叹。同年入段的渊源使他对小林一直有种亲切感,作为各自国内的顶峰人物又让他们成为国际赛场上避不开的抗衡对手。曹薰铉忘不掉自己第一次出战世界大赛就是在富士通杯中折在小林面前。小林的那句招牌宣言:“我是代表日本的,所以决不能输!”也给了曹薰铉极大的刺激和启示。

当初的“日本第一人”可是当仁不让的世界第一。至于“韩国第一人”不过是蜀中的廖化罢了。曹薰铉要想证明自己,证明韩国围棋,就得拿“日本第一人”开刀。巧合的是,自从有了国际比赛他就反反复复地与小林光一碰撞。身兼“棋圣”、“名人”两大荣衔的小林像个永不犯错的优等生,走平稳的招法几乎没人赢得了他。流落江湖多年的曹薰铉使出了自己的野招蛮力在苦斗了十余年后终于占了上风。打败小林是一个象征,是曹薰铉生命中燃亮的一盏明灯。这不光表明他的实力不逊于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而且证明他在粗犷的韩国土地上练成的非正规剑法同样威力惊人。

尽管所有荣光都不过是虚名,尽管人生最后留下的只是一路风尘,但曹薰铉无论如何不能把应氏杯抛于脑后,成就他的就是聂卫平。英雄的传说都是相似的,早在1985年两人在美国洛杉基就有了第一次惺惺相惜。背负各自家国的重托,奋发于江湖之间,当原来看似遥不可及的山巅马上就要踩到脚下时,他们不可避免的拔剑相向了。曹薰铉快剑如电,聂卫平重剑无锋,功力悉敌的对手之争胜负只能取决于天意了。胜者的灿烂,败者的苦涩,曹薰铉踩着另一位英雄的肩膀站到了群山之巅,他才发现山巅一样的寂寞。

聂卫平已好久未亮剑了,许多人说他已与江湖相忘。但曹薰铉从不认为这位老对手已经不行,每个人都有潮起潮落,真要有本事,就在一个好汉落难的时候仍以一个英雄来对他。对手和朋友本就一样难求。

(四)

站在曹薰铉身边的是普拉蒂尼,世界顶级足球明星,堪与贝利、马拉多纳比肩。他俩在为2002年世界杯分组进行抽签。虽然全世界观看电视转播的观众有一大半不认识曹薰铉,但他依然举止从容,一派大家风范。曹薰铉并不喜欢这样喧闹的场面,但他已在岁月中磨练得沉稳,可以随遇而安。何况出席这样的活动是围棋界的荣光。

类似的荣光曹薰铉已经历了很多,将来还会有更多。“围棋皇帝”的头衔已是他的专属之物,世人对他的种种议论也渐渐统一成一种态度??景仰。他该感到自得呢还是厌倦?

幸好还有风。曹薰铉爱站在风中,让风将自己的头脑吹得清醒。他没有将自己想得太高,他也没有将棋手想得太高。说围棋是艺术也罢,竞技也好,或者将她看作一门文化吧,那是围棋的价值,她可以千年万年的流传,而作为一名棋手能承担多大的历史责任呢?曹薰铉可以湮没,围棋却同样精彩。

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欣慰的话,那就是自己的孤独换来了收获。一旁的李昌镐默默地站起身,脸上仍木讷得看不出一丝表情。曹薰铉清楚地记得初见这个少年的时候自己的震惊与无奈,无奈得就像一片长得很漂亮的叶子忽然看见一朵正在盛开的鲜花。这么些年见过的天才少年可真不少,但说实话,超过自己的还没有。即使是赵治勋、马晓春,最多也不过与自己相当。李昌镐不同,你根本就看不出他的锋芒,但那种无形的压力让你透不过气来。如果说自己是人间的绝唱,李昌镐就是天上的神曲。所以曹薰铉没有犹豫,爽快地将这个孩子收入门下,尽管当时自己才三十几岁,正是闯荡江湖的黄金时节。

是因为自己品味了太多的孤独之后知道围棋需要守得住孤独的人薪火相传吧?有了李昌镐,曹薰铉终于可以将身上的重担暂时放下,稍稍歇一下脚了。他终于能重新用十岁以前的目光来看一下这黑白两色的围棋了。但他已看惯了剑光,他再也无法将黑子白子看成游戏用的玩具。是围棋不再单纯,还是自己的目光不再单纯?曹薰铉茫然,他的心中极迅速的起了悲哀。有些东西错过一次就错过一生,何况自己已错过了数十年……

河山尽处是天涯。路边叫不出名字的花似乎要一下开尽唐宋两朝的繁华。曹薰铉的脚步带出一串温暖,他心底的歌声仍是一曲苍凉:

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清醒

述说一点哀伤过的往事

那看似漫不在乎转过身的

是风干泪眼的萧瑟的影子

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

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是否来迟明日的渊源

早谢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

不变的你

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

聪明的孩子

提着心爱的灯笼

潇洒的你

将心事化尽尘缘中

孤独的孩子

你是造物的恩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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