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藕和她的同志孩儿

时间:2022-06-14 04:42:15

“有人问我如果你的儿子也是同性恋会怎样?我说我接触第一个同性恋之前可能反应比你们还激烈,因为我是一个死钻牛角尖的人,我认为是不健康的就一定要反对。但是现在,我不会去考虑这些,我也没说因为不是就很庆幸。我只是希望他是自然的,内心没有扭曲的,我们之间是没有隔膜的,心贴心的,就可以了。”

62岁的老藕跟一只叫做“熊”的10岁老猫生活在一起,在北京一个老的小区,房子不大,这是儿子帮她租的,自己的房子让给了结婚的儿子。老藕说,她这一代人经历得太多,对孩子总是能无条件付出。

2006年6月13日,老藕56岁生日,儿子帮她开通了博客,老藕花了两个小时打了200多个字,“事先想过,开博客大概要写三个方面的内容:一、生活杂记,二、读书札记,三、试着写文学作品。”看起来这就是一个普通退休老人的生活。

一年后,这个退休老人从博客闯入了另一种生活。“我无意在博客上看到一个孩子,父母逼他找女朋友,他说,我何尝不希望娶妻生子,有个温暖的家,衣服有人洗,地板有人拖,回家有热饭吃,再生个孩子其乐融融,但是我是个GAY(男同性恋者),我不可能这样。给他留言的人我也点进去看,人以群分嘛,发现怎么全是同性恋,怎么这么多。我那时候只是这样不断地点,就像一个石头扔进河里,波纹不断扩大。我又是喜欢讲话、喜欢问询的人,他们又反过来看我的博客。也许是因为他们也非常渴望父母的接纳,发现我是这样一个年龄、这样一个身份的人,所以愿意和我倾诉。”

和很多人一样,在这以前,老藕对同性恋的认识也是零碎而且大多是负面的,“我始终认为这只是一种,不是性倾向,选择这种生活的人,最好的算是有猎奇心理,其他都是腐化行为,所以我对这个群体没有好感。”那个博客上的男孩让老藕意识到,他其实是不可以选择的。

1969年,只念到初中毕业,老藕随着上山下乡的洪流,来到黑龙江。老藕说自己没能够读书,所以一直羡慕能读书的人,“到2008年,我跟这些孩子的关系已经从线上走到线下。我发现他们非常优秀,有导演、歌手、博士、主刀大夫、机长等,家庭不逼迫他,说明家里对他们很信任或者说他是有经济地位的,我喜欢这样的孩子。”

老藕的QQ慢慢变成了热线,她也改变了生活习惯。“我起床先过去把电脑打开,再洗漱,不吃早饭就开始,因为好多孩子晚上睡不着啊,给我写信,后来很难控制,就看紧急的程度。所以我也比较矛盾,我不想给更多的人手机号,那些孩子特别郁闷的时候没有出口,我经常半夜接电话,不是吓唬你,真是不想活了。我现在的办法是别跟我聊天,因为我要做很多事,你把你的故事写下来,我会集中找一个时间跟你谈一次。”

老藕也会做很多具体的事情,比如帮别人“出柜”(向周围人公开自己的同性恋取向)。“有一对男孩子都三十五六岁了,父母总在逼婚,这样他就会跟我求助。被父母发现是同性恋后,得不到理解,他在大学期间得过癌症,父母跟他说,你还不如当初死了,那样还不丢人。鼓楼有一个老唱片咖啡屋,每周四都有活动,我就把家长请到咖啡屋。我把我的感觉谈了,然后陆陆续续有孩子来了,那些孩子白领、知识分子比较多,我说这么多人都是,你的孩子有什么丢人的,他们都是很有出息,很正派的。

我再请一个清华的研究生,我问你觉得他是坏孩子吗?让他讲讲自己的“出柜”经历。再请一个同志妈妈带着孩子来讲讲。至少那次之后,父母起码不逼婚了,关系有所缓和。”

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这么顺利,“我不会贸然上门,父母没有这种意愿,交流也没意义。”老藕也收到过家长发来的短信谩骂,认为她正在教唆自己的孩子做坏事。“有人问我如果你的儿子也是同性恋会怎样?我说我接触第一个同性恋之前可能反应比你们还激烈,因为我是一个死钻牛角尖的人,我认为是不健康的就一定要反对。但是现在,我不会去考虑这些,我也没说因为不是就很庆幸。我只是希望他是自然的,内心没有扭曲的,我们之间是没有隔膜的,心贴心的,就可以了。”

“现在80后的父母都把孩子捧在手心,娇惯得不得了,什么事情都不否认他的要求,但是一旦遇到这个问题就严重了。从子女的角度,我也经常说这些孩子,你们什么事都依赖父母,物质上、精神上,什么事情都不自己做主,唯独在这件事情上要自由,父母怎么可能去信任你啊。你18岁进大学连个床铺都不会铺,书包还要人帮你背,这件事情父母反对你也很正常。所以我觉得这实际上是两代人的关系问题,不仅仅是同性恋问题。”

“最根本的其实就是文明和尊重。文明的国家应该彼此尊重,而不是粗暴地干涉别人。我的思想也是在变化的,最早的想法可能就是父母没有权力去干涉孩子。作为孩子,也应该尊重父母,父母没有义务对你百依百顺。所以这个过程我的思想从二元变到多元,我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有意思。”

老藕希望自己可以影响到更多的人,2011年她出版了《我的那些同志孩儿》,以一个“妈妈”的角度记录他身边的同志朋友。现在,老藕已经决定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写作上,今年上半年,她去了广东、福建、上海、陕西、河北、内蒙古等地自费采访。“我为什么能够持久地做这件事情,因为我不停在思考,没有停留在收集故事告诉大家这个层面。按照金赛的理论,人有绝对的同性恋,有绝对的异性恋,也有处于中间的。现在都说“出柜”,做真实的自己,结婚不好,我觉得不能一味这样。不是所有同性恋者都能像走到前面的孩子那样。有些人结婚、有婚外情未必不是一条生存之路,人活在世上不是靠道德约束的。同性恋要求婚姻其实要求的是平等权利,但真正婚姻是不是好呢?我也在分析。”

很多人对老藕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她看起来跟同性恋毫无瓜葛。但老藕说,她是一个喜欢开拓的人。1969年刚到黑龙江的时候,那是松花江畔一片肥美的农场,老藕问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她请求把自己调到艰苦的地方去。结果就到了几乎一年到头都得穿着雨靴的湿地。1976年两手空空回到北京,分到集体单位。“我做汽车调度,别看我文化低,这个工作需要统计学、模糊学知识。比如一个7吨的汽车你要给13家送货,每一家都要在5个库里取东西,还有那么多辆汽车,你怎么让它取货、送货不冲突,效率最高?是每辆车只拉一种货挨个送完,还是每辆车都拉5种货?学问很大。”

1992年,一外资品牌牙膏进入中国,要在北京派发100万支试用装,老藕负责这个项目。项目成功,老藕进入外企,没干几年,她决定出来自己开公司。2005年把公司扔给儿子,只要保证自己每个月3000块退休工资就行。

在与同性恋群体接触的5年里,老藕说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和儿子的关系得到彻底改善。

“我还跟儿子说,想碰撞出一本书来。从小我是怎么教育他的,我就是虎妈,儿子是1980年的,没让他休息过,他是第一批参加奥林匹克学科竞赛的,4岁开始拉小提琴,暑假一拉就是一上午,我就盯着,不行还打他。”结果老藕的儿子读到高中再也不想上学,她只能把儿子接到自己的公司。“有一回过马路,看着学生背着大书包骑车上学去了,我就说你是不是心里特痛苦,别人都上学,你没学可上。他问我说真话还是假话,我跟你说吧,我别提多乐了,你想想,现在我要上学,底下坐着一堆,跟沙滩似地闪闪烁烁,都戴着眼镜,一个老头或者老太太在上面瞎嘚啵。这件事给我很大触动。2000年我已经50岁,我还是想他接我的公司,我说我不跟你在一起。他自己做了一个小公司,我给他投了4万块钱,干了4年,没赔没赚。给人打工不愿意,自己干又没本事,如果他不离开我的庇护,永远不能成长。所以2005年我把公司交给他我不干了。后来他交女朋友了,我肯搬出来,不仅是他断奶,我也得断奶,我不能再在精神上依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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