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洞底下有张床

时间:2022-06-13 11:50:34

等房子钱挣够了,咱们就回去吧。到那时,再也不出来打工了。咱们好好侍弄庄稼,两口子也能在自家床上睡个安稳觉了。

一幢崭新漂亮的楼房。麦花拉着黑牛兴冲冲地跑进了那新房子的卧室。那是一间大大的卧室。像电视里播放的城里人的卧室那么豪华、气派。麦花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大床,上面铺着暖和的花被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麦花便忍不住拉了黑牛朝那床走去。黑牛搂着麦花,情意绵绵地倒在床上……忽然就听到门外一声大吼。两人惊恐地朝外跑去,跑着跑着麦花就跌倒了……

“喂,还睡呢,人家农民都干活了,快走吧。”麦花使劲地睁开眼睛,原来是一个梦。看看面前的黑牛挂着两大坨眼屎,还张着大嘴惬意地打着呵欠,麦花的心里就掠过一丝厌恶:,他昨晚倒快活够了,害得我一夜的心惊胆战。麦花想着就拢了拢头发,扯扯睡得皱巴巴的衣服,拍拍满身的土,起身朝桥洞外走去。

走着走着,身后的黑牛就推了她一下说:“喂,婆娘,昨晚上过得好不好?”

“好个屁,弄得我一晚上担惊受怕的。黑牛,咱们以后再不上这桥洞来了。咱们去租间房吧,一周就租一晚上,怎么样嘛?”麦花撒娇地拽了拽黑牛的胳臂。

黑牛狠狠地摔掉麦花的手,骂骂咧咧地说:“你个婆娘,只想着你自个儿快活。咱们那砖房还修不修?那两娃还读不读大学?你没想想,租一晚上房子三十元呢,够咱一周的伙食费了。每周租一次,划算吗?你我现在分开住在工棚里,可以节省不少钱呢。我想你了,就到这桥洞里来住一晚上。这有什么不好?”

麦花没再言语,她知道,她即使说了,也是白说的。沉默的麦花就将目光放到了初夏的田野。那儿有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在田间劳动,两人边劳动边亲热地说着话。麦花看着眼里忽然就涌满了泪水。想当初,没打工的时候,她和黑牛两人不也一样吗?白天即使再苦再累,夜里回家在自家的大床上搂着亲热地睡一觉,什么疲劳也没了。可自从打工这一年来,两人老在这桥洞里偷偷摸摸的,每次都让麦花把心悬到了嗓子眼,她生怕有人闯见了,那就羞死人了。即使这么些时间没人撞见,可麦花一次比一次厌恶那桥洞。每次一走进那儿,麦花就紧张,她怕再遇见什么不测。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黑牛正与麦花亲热的时候,麦花忽然就看到一条蛇正在黑牛的脚边缓缓地爬。麦花一声尖叫,豁地站起来。黑牛正在兴头上,就狠狠地骂了她一句:“干啥呢,你个臭婆娘。”“蛇!”当听到麦花战战兢兢地吐出哪个字,黑牛也一下子蔫了,赶紧反身打蛇。后来,麦花一个月也不肯去那桥洞。直到黑牛说用硫磺熏过了那桥洞,麦花才肯去。

又到了去桥洞的日子,黑牛到麦花的工地来找她。黑牛和麦花在两个不同的工地干活,两地相距两站车。

那是个初夏的傍晚。黑牛老远就朝工地上张望,没看到麦花来迎接他的身影。黑牛就穿过堆满杂物的乱七八糟的工地来到工棚的门前。原来麦花正在洗衣服,面前的竹竿上晾满了,有麦花自己的,也有黑牛的,花花绿绿的迎风招展着,就像万国旗。

黑牛轻轻地咳嗽一声示意麦花他到了。麦花却好半天没吭声。黑牛就凑拢去:“咋了,婆娘,我帮你洗吧。”于是黑牛就蹲下笨拙地搓洗起来。夜色暗下来,工地上已经有蚊子了。黑牛搓两下就用满是肥皂泡的手拍一下脸上的蚊子,一会儿就搞得满脸的肥皂泡,像个可爱的圣诞老人。

麦花瞟一眼就忍不住笑了说:“算了吧,你多会帮我洗过衣服?这活儿不是你们男人干的,看这,越洗越脏,走吧,一边去。”

黑牛就嘿嘿傻笑着站起来,摸着脑袋低声说:“麦花,你快点洗,天已经黑了,咱们该去了。”

“到哪儿去?”麦花故意傻乎乎地看着黑牛。

“你个死婆娘,快点洗吧,不然一会儿去桥洞那边的车要错过了。”

“今晚不去。”

“为啥?”

“我不能去。”

“咋啦?”

“我那个东西来了,刚来呢。”

“不可能吧,上个月不是十号吗?今天才五号呢。”麦花听了,心里就酸酸的,平日里粗心大意的黑牛,这时候竟然牢牢地记着她的那个日子。

“提前了,我有啥办法,能堵回去?”

“那你咋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呢,害我跑一趟,还花去几块钱车费。”

“我咋知道,刚来的。你走吧,呆会儿赶不上车了。”麦花头也没抬,继续搓着衣服,其实她也想黑牛留下来两人聊聊天也好,可是要是错过了车,还得打的回去呢,花大笔的钱,那还不等于剜了黑牛的心。

“那我走了,给你留十块钱,你还要买纸吧。”黑牛恋恋不舍地离去了。走了老远,还在回头张望。麦花看着,泪水就一下子滚出来,滴答滴答地落在面前的洗衣盆里。

那天,麦花正在吃晚饭,老远就看到黑牛朝工地走来。麦花的心一下子就慌乱起来。忙问旁边的女人:“今天多少号?”“15号呗,怎么了,你们两口子还在耍朋友约会啥?”麦花就红了脸说:“去你个骚婆娘,老夫老妻了哪有那闲工夫?”说这话的时候,黑牛走近了,老远就朝麦花打招呼:“咋现在才吃饭?”“才下工呗。”麦花说完就端着碗进了工棚。工棚里那时已经没有人了,黑牛头一低也钻了进去。看麦花在灶前洗碗,黑牛就嘿嘿笑着贴上去:“婆娘,快点洗,洗了咱们好去桥洞了。”麦花听了心里就慌慌的,唬着脸说:“一边去,没看我洗碗吗?”黑牛才不管呢,傻笑着挨上去说:“快点吧,都大半个月了,我快憋不住了。”麦花好半天没做声。放好碗,麦花就转过身去背对黑牛说:“黑牛,我这次是真来了。昨天来的。”“啥?那你前次……”黑牛声音大起来。“前次我是不想去就骗你的。”麦花的声音低低的。“为啥?”黑牛的嗓门更加地大起来,“你是不是又有了相好的,故意躲开我?”“混账!黑牛,我是啥人你不是不明白,你血口喷人!”麦花也吼起来,边吼边流泪。那泪就像六月天的白雨,哗啦哗啦一下子淌了满脸。

“黑牛,你知道吗?我害怕去那桥洞了。那次我跟你说让咱们租个房间,哪怕一个月就一次,可你非要我去那桥洞。去年夏天遇到那蛇,差点没把我吓死;秋天里又遇到那个半死不活的乞丐;还有那个冬天的夜晚,我差一点就冻僵了。你说,咱们这是为了啥?挣钱不就是为了生活得更好吗?可你倒好,钻进钱眼里就出不来了,一天到晚唠叨那楼房,唠叨那两孩子的学费。咱们不是存了一万多块了吗?”麦花边哭边说。

“好了,麦花。”黑牛的声音竟然是从没有过的温柔,“我知道委屈你了。可咱们那一万块钱算什么?要修楼房还差得远呢。两孩子一个读初中,一个读小学,学费一年就得两千。你说咱们不省吃俭用能行吗?算了吧,我走,以后也懒得来找你了。”黑牛说完,竟然头也不回地离去了,留给麦花一个孤单的背影。麦花看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麦花就声嘶力竭地哭吼起来:“挨千刀的,有种你就永远不要来找我了。呜……”工地上回荡着麦花凄厉的哭声。

夏天过去了,整整两月,黑牛真的没来找麦花。麦花的心里就忍不住空落落的。

那是个初秋的傍晚。同村的二牛从黑牛的工地过来找他老婆翠花。麦花正和翠花端着碗吃饭呢。二牛老远就打着哈哈对麦花说:“嫂子,怎么好久了不见黑牛哥来找你,你们闹别扭了吧?”

“闹啥别扭,他忙呗。”麦花说着,心里忽然有种隐隐的疼,扒拉两口,就端着半碗饭发呆。

“忙是忙,我们那边的工程正赶进度呢。要不,你过去看看他吧。这些日子,我老看他抽闷烟。还舍不得买包好的,净抽劣质的。抽着呛得直流眼泪,看着就心疼。去看看吧,自己的男人你就不疼?你看翠花多疼我。隔三岔五就让我来打个‘牙祭’。”翠花看着男人,在一旁咯咯地笑。

麦花听了,好半天没吭声。二牛的话像钢针,针针刺在她的心上。毕竟是夫妻,她知道黑牛的苦。可……唉,都怪那桥洞。麦花想着,泪水就蓄满了眼眶,于是悄悄背转身端着碗进了工棚。其他女人吃完饭都出去逛街了。工棚里冷冷清清的。麦花端着碗,发一阵子呆,想想二牛的话,泪水就刷刷地流下来。工棚外,翠花和二牛正打情骂俏呢。麦花就默默地倒掉手里的半碗饭,开始洗碗,洗着想着,耳边传来翠花两口子甜美的笑声。麦花听着,不知怎么碗啪啦一下就掉地上了,碎了一地。麦花的泪也像那碗似地啪嗒啪嗒掉地上,碎得到处都是。

天黑了,工棚里静悄悄的。麦花知道翠花两口子准又去公园了。翠花曾偷偷告诉她,那儿有个僻静的角落,是个幽会的好去处呢。麦花就在黑暗里想象着他们正在幽会的幸福劲儿。想着想着,麦花的泪水就又钻出来,擦也擦不干。哭过了,麦花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到黑牛那儿去看看,一并送去前两天为他买的那件T恤衫。

坐在开往黑牛工地的汽车上,麦花又突然犹豫起来,这么去了,会不会惹黑牛笑话。可转而又想,两口子呢谁还计较那么多,况且麦花觉得在这事儿上自己还是有很大责任的。于是这么想想,麦花就又坚定了去的信心。

下车到工地的路上,麦花替黑牛买了包好烟,三块钱,是黑牛喜欢抽的那种。

到了工地,麦花站在暮色里喊了几声黑牛,才发现整个工地空荡荡的。麦花正在疑惑呢,黑牛就从工棚里钻出来,一脸迷茫地看着麦花。两口子就那么对立地站着,像两个即将肉搏战的敌人。

“咋了,两月不见就不认得啦?”麦花首先打破沉默,走近去,将那包烟塞到黑牛的手里,并借此狠狠地拧了他一把,“看你那傻样儿。”黑牛这才嘿嘿地笑了。笑几声就撕开烟抽出一只点着了,吸一口才说:“大老远的,你来干啥?”“干啥,看你是死是活呗。”麦花说着就爱怜地扯扯黑牛那皱巴巴的衣服,“瞧你,像个讨口叫化的。来,这是给你的,前两天赶秋交会买的,挺便宜的,才十块钱。穿上看看合身不?”麦花说着,三两下就将黑牛身上的衣服褪下来,刚给他套上T恤衫,还没扯伸展呢,就被黑牛拦腰一把抱进了工棚里。

工棚里黑乎乎的,麦花边喘气边小声而着急地问:“你个死鬼,这儿行吗?其他人呢?”“都上街去了,赶夜市呢,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你放心吧。”黑牛边大口地喘着粗气,边急急地褪下了麦花的衣服。“你个,要有人回来了怎么办?要不,等下一周咱们到桥洞去吧。”“我等不及了。”黑牛说着就动作起来。麦花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警惕地看着亮光微弱的工棚门口,像一只偷吃粮食的老鼠在提防猫的到来。她的大脑里一片混沌,刚才瞬间的欲望和渴求已被那浓浓的恐惧给掩没了。她的脑里只有一个迫切的愿望:千万别被人撞见!她想起曾听人说过,有两口子也是在工棚里偷着做那事儿被人撞见,从此那男人就不再是男人了,吃了许多药都无济于事。更可怕的是,要被人撞见,乡里乡亲的,以后怎么见人呢?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小声地催促黑牛:“快点,快点!你个死鬼!”“慌啥,快了!”黑牛说着三两下就完成了动作。麦花从工棚那脏兮兮的地铺上爬起来的时候,脑里还满是恐惧呢。黑牛凑在她耳边说:“婆娘,委屈你了,下周咱到那桥洞里去,好好给你补出来吧。”麦花没吭声只狠狠地在黑牛的臂上拧了一把。

两人刚钻出工棚就听到其他男人的声音:“黑牛不跟我们去上街,怕是在哪儿找到‘猫’了。”另一个说:“不会的,黑牛那人,尿都舍不得屙在别人茅厕的人,咋舍得花那钱?”哈哈哈,其他人都笑起来。

“说啥呢,找‘猫’又咋啦,我这‘猫’还自动上门呢。”麦花就在暗地里吼起来。“吆,黑牛这家伙还真是艳福不浅呢。哈,是嫂子。”几个人看着站在工地上的麦花,笑声就又肆虐起来。

那晚,麦花和包工头的老婆在一起挤了一夜。天亮走的时候,黑牛才告诉她,原来他弟弟和弟媳一月前也来这儿打工了,在另外的工地上。麦花就想着得抽空儿过去看看他们。

一周很快过去了。那天傍晚,黑牛早早地就来赴约了。初秋的傍晚,晚霞艳丽,惠风和畅。两人就约定不再花那几元车费了,干脆慢慢散步走着去。走到郊外,麦花看着满眼黄灿灿的稻谷,心里就涩涩地难受起来。如果自己在家,这时也该和年迈的父母正在收割谷子呢。而此时,在这暮色降临的傍晚,两老人可能正在忙碌而疲惫地劳作呢。想着,麦花的眼里就朦胧起来。黑牛扭头看看,就问:“咋了,想家啦?”“谁像你们男人,只知道吃饭睡觉,万事不愁。黑牛,咱这打工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啊?”“谁知道呢,等房子钱挣够了,咱们就回去吧。到那时,再也不出来打工了。咱们好好侍弄庄稼,两口子也能在自家床上睡个安稳觉了。”

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麦花两口子终于走到桥洞口了。想到那次闹蛇的事儿,麦花心里又咚咚地一阵乱跳。于是不由紧紧地偎在黑牛身旁。黑牛拿着小手电,打算朝桥洞里晃荡几下。突然,两口子听到了细微的声音。那声音像人的喘息,又像什么虫子的叫声。黑牛忍不住拧亮了手中的小手电。那强烈的光束一射出,麦花和黑牛就呆了。眼前正麻花一样拧在一起的两个人,分明正在兴头上。黑牛还没来得及摁熄手电,那两人就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满眼的惊恐。看着那,两人熟悉的面孔,麦花差点惊叫起来。幸好黑牛反应快,一把捂了麦花的嘴,拉着她就没命地跑起来。

等跑到老远老远的时候,麦花的心里还是乱糟糟的,还有一种针刺般的痛,痛得她喘不过气来。终于停下来时,两人都没吭声。好半天,麦花才低低地说:“黑牛,刚才,他们两口子认出咱们了吗?”“不会的,他们在暗处,看不清咱们的。况且咱们又没说话,他们不会认出的。唉,这世界真小,小得老是碰到熟人,连做那事儿都不保险,命苦。”黑牛大概是想幽默一下逗麦花乐,没想麦花一听却反倒哭了:“你说,要是他们两口子认出咱们了,这以后还怎么见人啦?”“我说了不会就不会嘛。话说回来,弟弟两口子也太猴急了,才出来多久,就把我们的地盘霸占了。”麦花听了,扑哧笑了,泪珠却扑簌簌地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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