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杜蕾斯

A

房间里很静，像死一般的静。林朝阳一言不发地靠在门框上看着我。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一尾潜在十几米深海的鱼，可是，鱼的眼泪会被海水覆没掉，而我呢？想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

深夜，我从出差的城市飞回，出了机场打车回家。一路上，我眯着眼，一会儿想着他看到我时的惊喜，一会儿又想着等回去必须在那张粉红大床上，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鱼水之欢。

想法很美好，不是么？

林朝阳已经睡了，打着香甜的鼾，我看了看墙壁上的电子钟，午夜12点半。

我快速洗了个澡，然后滑进了林朝阳的被子里。

你怎么回来了？林朝阳显然吓了一跳，陡然坐了起来。

查岗！嘿嘿，我不在，你没偷腥吧？我一边扯去蕾丝睡衣一边逗他。

身体就像被春天的风呼呼刮过的草地，荒芜干涩，急需一场润物无声的春雨来浇灌，不就分开一周嘛，至于么？我嘲笑自己。

其实，我明白自己这是一天也离不得林朝阳，这就是爱吧。

林朝阳显然被我的热情感染，急哄哄地想要进一步动作时，我却叫停了：等……等等。

伸手去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一盒杜蕾斯，习惯性的，我将盒子里的杜蕾斯倒在床上，1、2、3……脑袋仿佛被板砖拍了一下，我愣怔了，怎么少了一枚？

林朝阳已经急不可耐，我的却如退潮的海，骤然锐减。

林朝阳从我手里抢过一枚去，说，快点宝贝！我吼了他一声：你用了我的杜蕾斯？

跟谁用的？

那个女人是谁？

B

那盒杜蕾斯LOVE粉红款，是我俩的最爱。可是明明，我出差前还有8枚，为什么现在只有7枚？明目张胆地少了一枚！

我觉得自己脑袋里仿佛伸进了一只手，将我的脑袋瓜搅得稀巴乱。一定是我不在家的时候，林朝阳带女人回来了……他们用了我的杜蕾斯！

我觉得羞辱，扬起巴掌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骂了一句不要脸，然后，羞愤地冲进浴室搓洗自己。

林朝阳在浴室门外喊我：老婆，一定是你记错了，你怎么能冤枉我呢？

我站在花洒下，居然没哭。我想不明白，我们如此相爱，他怎么可以背叛我？愤怒充斥了我的胸腔，我洗了很长时间，出去时，林朝阳仍站在浴室门口，他递上我的新浴袍，被我一把打落在地。

谁能担保那个女人没穿过我的浴袍？

我一声不吭地整理行李箱，行李箱的底层放着我买给他的智能剃须刀，我当着他的面狠狠摔在地板上。里面还有我出差前他给我带的维他命，我拿起来丢进垃圾桶。

对于一个心已经游离在婚姻之外的男人，所有的关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当深不见底的寂静把我包围起来时，我哭了。

林朝阳一脸的无辜，一再坚称他绝对没有把女人带回家，他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老婆一定是你数错了，一定是你数错了……

看着他那张比窦娥还冤的脸，我突然觉得恶心。

C

我拖着行李箱要走，林朝阳一把拽住我：你不能平白无故冤枉好人哪，我真没做亏心事，你想想看，你是不是少记一次？

真可笑。这也能少记？老娘还没老到两眼昏花不识数！

好吧，那就对对质。重新走回卧室，我把那盒杜蕾斯重新倒出来。我问你，这盒套什么时候买的？

3月1号吧？那天你生日嘛。

没错，他还记得。

那天我们用了第一枚。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周五，下班后，林朝阳接我去万达看了场电影，吃了顿牛排，回家的时候，顺路买了这盒杜蕾斯。

那晚很尽兴，我们都很满足。

第二天3月2号，周六，是我们的法定日，也许是上午的懒觉睡得足，当晚我和林朝阳用去了两枚。这也没错。

然后是3月9号，第四枚。然后我就出差了，我想，随便找个小学一年级学生也能算出来12减4等于8，而不是7。林朝阳摸着脑袋瓜子，突然蹦出一句：不会是咱家保姆拿去了？

我真想啐他一口：保姆阿姨已经快六十了，会有那激情？别痴人说梦了！

我忽然问他：最后一次我穿的哪件内衣？

据我和一帮死党八卦出的规律，男人向来不注重细节，女人费尽心力买来提高的内衣，男人们大多会忽略，他们想要的，往往是的叠加，的缓释。说不定这是一个击破他谎言的缺口。

黑色蕾丝！林朝阳斩钉截铁地回答我。

我简直要被气疯了，心底的猜疑顷刻升级，他肯定是带女人回来了，那个女人才穿了黑色蕾丝，我明明穿的是新买的豹纹！

我将枕头朝他砸过去：离婚！

D

我扭头冲出了家门。

凌晨，空气冷冽。我拖着瘦长的影子走在街头，那枚失踪的杜蕾斯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啊晃的，我快要抓狂了。

他不再爱我了？三年的婚姻相看两厌，他在锅碗瓢盆的婚姻里找不到曾有的激情，他也想像大多男人那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那枚杜蕾斯他到底跟谁用了？

这个念头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在我脑海里左右突击。我捂住了脑袋。一想到林朝阳用我熟悉的身体带着别的女人一起上天入地，我就愤慨得不能自已。

我在一家小酒吧外停住脚步。这种地方我以前从不光顾，可是此刻，我管不住自己的双脚，我想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这样就不会被那枚失踪的杜蕾斯堵心了吧？

或者，我只是想找到爱，或者不爱的答案。

E

那个陌生男人扳起我喝得醉熏熏的头，问我：你为什么不快乐？

我把头重重地靠在他的胸口，然后就软软地把手臂绕上他的脖子。

陌生的酒店房间，醉酒的我任由男人胡作非为，当最后一丝理智唤醒我，告诉我这样做很冲动时，我已经无法阻止他的进一步动作。

一切都已无力回天。

那一刻，我只能想，算了吧，就当是用一场势均力敌的来报复林朝阳。因为这个男人，我突然觉得自己不那么恨林朝阳了，在这一场纠结了我平生最大仇恨的中，我不但体验到了升腾的，更夹杂了强烈的报复的。

我也不想再和林朝阳去反复争论那枚杜蕾斯的去向……什么粉红色的杜蕾斯，让它见鬼去吧！婚姻能继续就暂且继续，不能就离婚，谁怕谁！

事情却突然急转，我刚穿好衣服，男人突然从背后将我用绳子束缚起来，我挣扎，他已露出凶狠模样：叫，就让你好看！

天色已渐亮。

在男人的逼迫下，我拿出手机按他说的打电话给林朝阳，我说：老公，我现在和艾米在一起，她现在急需20万，你打到这个卡号上……话刚落地，手机就被男人抢去，关机。

F

当林朝阳跟在几个警察身后闯进酒店房间时，我搞不懂他是如何找到我的。我只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他曾反复跟我强调，万一我遇到坏人绑架或者勒索，一定要说和艾米在一起。

艾米是他的大学同学，大四那年遭人绑架遇害，已经去世多年。

每次林朝阳提醒我，我总不屑，没想到这次终于用上了。

他将我一把拽进怀里，他的怀抱真暖呀。

回家路上，恍惚又回到了从前。他像现在这样牵着我的手，走在清香的河岸上，问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当然，我会爱你一辈子。我的回答让他泪湿，他停下来吻我，他的唇，就像清晨带着露珠的草尖，凉飕飕的。

那时我们穷。租房，过极筒生活。不过他说：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相信我！

我怎能不信呢，我还要与他白头到老呢。

可是现在，所有关于爱或不爱的答案，都让我从心底升起一股子悲凉，我爱他，却在对他的信任度上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

罪魁祸首无非是那枚失踪的杜蕾斯。

我无法释怀。

G

周末，我收拾卧室，整理床铺时，我突然发现了那枚粉红色的杜蕾斯，此刻，它躺在床头下的席梦思缝隙里，嘲笑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