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

时间:2022-06-08 04:55:28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 ,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 ,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怎受的住,这头猜,那边怪 ,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 。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 ,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 。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 ,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葬心》(电影《阮玲玉》主题曲歌词)

“感光敏锐的胶片”

提到阮玲玉,人们谈论最多的恐怕是她的曼妙风姿和坎坷人生,却很少有人提及她的演技。然而即使没有悲悲惨的情史以及凄凉的身世,就凭所演出的作品,阮玲玉也能被称为黑白默片时期的传奇,她基本就是老上海无声电影的代表符号——比起现在的有对白的表演,单靠肢体和表情来传达状态和情绪的表演难度要大得多。

《神女》的导演吴永刚就称阮玲玉为“感光敏锐的胶片”,因为她总能夠准确地体味人物的情感,捕捉到人物感觉,并用适当的眼神、表情、动作表現出来。在30年代的中国影坛,她以重拍次数最少而成为导演乐于与之合作的演员,并且以使观众“每片必看”而成为最有票房号召力的演员之一。

众所周知,胡蝶是“电影皇后”,但论演技,连她自己也承认不如阮玲玉,后者曾出演《神女》,以精湛的演技把一个品格崇高的母亲与一个地位卑微的奇迹般地融合为一体,演到人物的灵魂深处,观众莫不为之震动。后来,《神女》被改编成《胭脂泪》,由胡蝶重演,胡蝶的表演固然娇媚风雅,但她似乎无法丰满地诠释那个灵肉纠缠的角色,以致这部电影反应平平。

当年影评人一致评价阮玲玉“要哭,雨泪即至,要笑,百媚俱生。”她扮演过被封建势力压迫的弱女、被阔佬损害的风尘女子,以及初步觉悟的进步女青年。这些女性形象塑造得很真实,使得人们提到女性电影的时候都不禁会想到她。

阮玲玉可以说是天才的演员,身上兼具了妖媚与天真两种气质。而无论作为演员还是女人,天真是比技巧更珍贵的东西,艺术家需要这种天分,它是抵御世俗,保持自身纯洁的唯一的武器。艺术的源泉只钟情于单纯质朴的灵魂,而一旦这股清泉被污染,就难以恢复。阮玲玉的天真成就了她的伟大,也成就了她的悲剧。

坎坷情路

阮玲玉原名阮凤根,生于上海,祖籍广东香山。25年岁月,像是天空划过的流星,璀璨而短暂。父亲在她6岁时病故,从此,她随母亲在张家帮佣,在庭院深深中度过了孤独的童年。也是在这个院子里,她认识了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张达民,张家的小少爷。

张达民被阮玲玉的美貌吸引,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并花言巧语哄她同居,阮玲玉跟随了张达民。然而谁知与这个男人的交集成为了她这一生驱之不去的噩梦。张达民生性懒惰,游手好闲,最终被张家赶出家门,他就只有找阮玲玉要钱,但他总觉得她是由家里帮佣升格为太太的,所以没给她好颜色看。

当时的阮玲玉刚刚接拍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戏《挂名夫妻》并且大获成功。收入日渐丰厚,终于使母亲过上了殷实的生活。可这时,沒有了经济来源的张达民完全靠阮玲玉养活。阮玲玉曾不止一次替他找好既轻松又体面的工作,但每次的結果都是张达民逃跑,留給她残局处理。阮玲玉终于决定分手,却没想到无赖的张达民倒打一耙,说阮家母女合谋诱骗世家子弟,扬言若分手就把母女俩告上公堂。

阮玲玉的心被伤得支离破碎,她平生的第一次情感经历彻底失败了。悲痛欲绝的她选择了服药自尽,在昏迷之后被人救活。

此后,另一个男人走进了阮玲玉的生活。唐季珊是大茶叶商,他以自己受女明星张织云欺骗为幌子,以温柔多情为掩护,让阮玲玉对他产生惺惺相惜的依恋情绪,再加上外表温文尔雅,这对阮玲玉无疑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唐季珊曾信誓旦旦地对阮玲玉说:“张达民在你身上榨取钱,我要在你身上用钱。”阮玲玉听后很感动,加上朋友劝说,唐季珊很快赢得了阮玲玉的芳心。

当阮玲玉沉醉在新恋情中,曾经纠缠八年之久的张达民又出现了,还是以告上法庭为要挟要钱。唐季珊为了捍卫名誉,让阮玲玉登报声称两人同居在经济上是独立的,阮玲玉照办,却没料到此时的唐已经另结新欢。他是情场老手,本已有家室,又先后与不同女星同居。张织云曾经写信告诫过阮玲玉,说她会步上自己的后尘,可那时的阮玲玉哪里听得进去。

张达民的无赖和唐季珊的不忠使阮玲玉再次失去感情上的寄托。此时她把心中的无奈和痛苦融化在扮演的角色中。在出演《神女》时,其中有一场戏,阮玲玉躺在病床上声嘶力竭地喊出:“您救救我,我要活,我要活啊!”。精确地表达出了剧中人物的情绪,让观众无不为之悲悸。当被问及为何能演得如此传神时,阮玲玉答道:“因为我也有过和影片女主角一样的经历。”《神女》的女主角在墙缝藏钱,想的是早日带孩子离开流氓。而现实中阮玲玉也是想早日摆脱张达民的纠缠。

终究是人言可畏

关锦鹏曾经拍摄电影《阮玲玉》,他认为阮玲玉在生活中经历多重挫折,很期望自己勇敢,但是现实中却无法实现。阮玲玉在拍《新女性》时曾经对导演蔡楚生说:“我多么想成为这样的一个新女性,可惜我太软弱了,没有她坚强。”可能当时的阮玲玉,已经预感到自己的人生会是一出悲剧。

电影《新女性》上映后,小报扭曲她,张达民毁她,唐季珊打她。三重压力之下。在1935年3月8号这天,阮玲玉把三罐安眠药掺在八宝粥中吞下。离开了这个世界。

脱下女明星的外衣,她只是一介女子,想要的,莫过于像电影《阮玲玉》主题曲《葬心》中所唱到的一样,“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听来是这样的可怜。在得不到时,她想变得坚强;可在与现实的较量中,还是输给了“人言可畏”。她有许多无处述说的苦,只能硬生生自己吞下。于是在孤寂绝望中走完了一生,死后却有二十万人送别。街头簇拥的人群,络绎不绝来缅怀的人们,若她可以看到,是否会有另外的选择?

阮玲玉留有两封遗书,一封是《告社会书》,上写道:“我现在一死,人们一定以为我是畏罪,其实我何罪可畏……唉,我一死何足惜,不过,还是怕人言可畏,人言可畏罢了。

这封遗书引发了人们对当时不负责任的报纸的谴责。连当时处于沉疴的鲁迅,都激于义愤,写了《论“人言可畏”》一文,直指:“她的自杀,和新闻记者有关,也是真的。”而在《思明商学报》上刊登的遗书中,阮玲玉这样写道(小字):

达民:

我已被你迫死的,哪个人肯相信呢?你不想想我和你分离后,每月又贴你一百元吗?你真无良心,现在我死了,你大概心满意足啊!人们一定以为我畏罪,其实我何罪可畏,我不过很悔悟不应该做你们两人的争夺品,但是,太迟了!不必哭啊!我不会活了,也不用悔改,因为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季珊:

没有你迷恋××(指歌舞明星梁赛珍),没有你那晚打我,今晚又打我,我大约不会这样吧!

我死之后,将来一定会有人说你是玩弄女性的恶魔,更加要说我是没有灵魂的女性,但,那时,我不在人世了,你自己去受吧!

过去的织云(即张织云):

今加的我,明日是谁,我想你自己知道了就是。

我死了,我并不敢恨你,希望你好好待妈妈和小囡囡,还有联华欠我的人工二千零五十元,请作抚养她们的费用,还请你细心看顾她们,因为她们唯有你可以靠了!

没有我,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了,我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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