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县乡村平民教育论争

时间:2022-06-02 05:50:36

定县乡村平民教育论争

摘 要: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河北定县乡村平民教育实验引起人们较多的关注,产生一场教育论争。论争的焦点集中在知识分子是否应该下乡,以乡村教育为重点还是以城市教育为重点,乡村建设运动是否有前途等。平民教育派、独立评论派和中国农村派等各方的观点对当代中国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具有借鉴意义。

关键词: 定县实验 乡村平民教育 教育论争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掀起一场波澜壮阔的乡村教育运动,各地乡村教育实验区如雨后春笋般兴起。1926年,平民教育派代表人物晏阳初率领一批有志于乡村建设的知识分子,深入河北定县与农民同吃同住,开展“实验县”工作。他以“除文盲、作新民”为宗旨,提出以“文化、生计、卫生、公民”四大教育,“学校、社会、家庭”三大方式,医治农民中存在的“愚、贫、弱、私”四大弊病。定县实验引起人们较多的关注,逐渐产生论争。

一、论争缘起和发展过程

1931年,国际教育考察团柏刻氏等奉国际文化合作委员会之命来华考察教育,于次年发表报告书《中国教育之改进》,对“定县实验”进行评论。首先,报告书认为定县每年预算达数十万元,其普及全国的计划必因人民无力付此巨款而失败。其次,该运动的领袖人物不甚与其他专家切磋,不能获得科学的批评。[1]再次,定县实验选择较简单、学习费时较少的文字教育农民,易将全国民众分为知识较高和教育程度极低两部分,成效可疑。[2]

由于国际联盟是权威机构,《中国教育之改进》在全国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各方对定县平民教育的批评接踵而来。1933年中央委员张继发表谈话,认为定县实验不啻一种骗人东西;虚糜公帑数百万而成绩有限;村治学者整日试验研究似办理太难,实则可借鉴欧美经验。[3]北大法律系教授燕树棠认为定县民众不信任平教运动的领袖;平教会把定县固有建设冒充自己的成绩;在定县制造教党与非教党的冲突;潜伏反对势力;提高定县生活水平,使定县奢侈之风日甚一日等。[4]

针对上述批评,了解定县实验的学者撰文反驳。任鸿隽指出平教会事业经费大部分是私人募捐来的,不是“虚糜公帑”;平教会花钱多、计划须时太久,是因为平民事业以整个农村建设为目的,要研究出中国各地可以普遍利用的方法;乡村教育必须乡村化、地方化,不能照搬欧美经验。[5]《独立评论》代主编蒋廷黻批驳燕树棠,认为他偏袒地主和债主,其批评是失意绅士和地主恶感的反映;关于潜伏反动势力,则是燕树棠“故意中伤”。蒋廷黻指出“改革总要使一部分人不满意”、“对试验只应有善意的贡献意见,不应有恶意的破坏”。[6]

随着乡村建设的发展,大部分人认识到平教工作者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力谋农村的复兴,精神与人格无讥讽的余地。人们逐渐将注意力转向平民教育理论与实践。定县实验招致更多人尤其是中国农村派和独立评论派的批评。中国农村派以千家驹、李紫翔、吴半农等为代表,因其文章大多发表在《中国农村》杂志。独立评论派以陈序经、吴景超等为代表,因其文章主要发表在《独立评论》。

1934年,吴半农发表《论“定县主义”》,千家驹发表《定县的实验运动能解决中国农村问题吗?》,他们认为定县工作的整个哲学和理论不正确,对中国社会的认识是错误的,由此开出的药方也是错误的。他们认为“愚穷弱私”只是中国社会四个病态的现象,中国落后的根本原因是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与国内封建势力残酷的剥削。

批评定县实验的另一种论调来自主张“全盘西化论”的陈序经。他认为:“全部的中国文化是要彻底的现代化的,而尤其是全部的教育,是要现代化,而且要彻底的现代化……城市教育固是要如此,农村教育也是要如此。”[7]他反对从乡村入手救济中国,1936年发表《乡村建设运动的将来》,批评乡建运动的理论和实际工作,对乡村建设的前途颇感悲观。

针对陈序经的怀疑与批评,平教会在《民间》2卷24期刊出短评《乡村建设运动的将来》和《陈序经先生的将来》,解答陈序经的问题。接着燕京大学杨骏昌发表《论中国乡村建设运动》、傅葆琛发表《众目睽睽下的乡村建设运动》,对陈序经批评乡建工作的观点予以答辩或反驳。瞿菊农在《民间》先后发表《乡村运动的自省与对于社会的要求》和《以工作答复批评》,阐述乡建运动成功的条件和对于社会的要求。针对平教会的反驳,陈序经又发表《乡村建设运动理论的检讨》和《乡村建设的途径》等文章,对乡建理论进行评论,认为乡建运动在理论上有复古的倾向,乡村建设的前途如何主要看乡村建设的理论是否健全,乡村建设的方法是否妥善等。[8]

定县的乡村教育实验在1937年日本入侵中国后不得不中断,但有关论争没有完全终止,只是规模和声势小了许多。

二、论争的焦点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乡村教育论争持续时间长、参与人数众多,各方针对一些焦点问题进行了争辩。

(一)知识分子是否应该下乡。

定县实验主要是由知识分子发动和领导的,晏阳初主张知识分子下乡。他指出乡村问题的解决,既要以农民为主,也必须靠有知识、有眼光、有新技术和方法的人与他们结合。他认为“极大鸿沟存在于上层少数受教育者与基层以千万计的未受教育人民之间”[9],知识分子深入民间可以沟通上下。

独立评论派和中国农村派对晏阳初的观点提出质疑。1933年,吴景超在《独立评论》发表《知识分子下乡难》,认为知识分子不能下乡的原因是:乡村缺乏容纳知识分子的职业;缺乏知识分子研究学问的设备,如实验室、图书馆;乡村物质文化太低,不能满足知识分子的需求;知识分子的家庭宗族、亲戚朋友不希望他下乡。[10]中国农村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孙晓村认为知识分子进农村组织农民、教育农民是有意义的,但并不能解决农村问题。因为“只要剥削阶级存在一天,农民受教育就受限制”[11],在社会关系不变的情况下改良工作不会有结果。

乡村问题的解决离不开知识分子的参与和支持,平民教育派抛弃城市舒适的生活到农村工作,其精神令人敬佩。但吴景超的分析颇有道理,甚至晏阳初也承认,一些知识分子不能忍受农村艰苦的生活,最后又回到城市。不仅知识分子下乡难,下了乡工作也难。乡村教育家傅葆琛承认知识分子到乡下宣传“不知碰了多少钉子,吃了多少哑子说不出来的苦”。[12]燕京大学学生伍伯禧在《下乡工作的困难》中讲述遇到的困难,如言语隔阂,行为举止带有书生色彩,与农民打成一片困难重重等。[13]

(二)以乡村教育为重点还是以城市教育为重点。

晏阳初等平民教育派主张教育的重点在乡村,要重视乡村教育的发展,理由是民族自觉与文化自觉的心理。所谓民族自觉是自力更生的觉悟。中国大多数人是农民,民族的基本力量蕴藏在他们身上,故必须通过乡村教育提高农民觉悟,开发民力。所谓文化自觉是指中国近代“文化失调”,这就需要“人”及其生活基础的改造。中国“人”的基础是农民,因此乡村平民教育工作成为解决中国问题的关键。[14]

陈序经则发表《乡村文化与都市文化》一文,主张重点发展城市教育,理论基础是文化中心论。他认为都市是文化的中心,“文化中心不但是文化集中与优高的地方,而且是文化向外辐射的地方”[15]。作为文化一部分的教育是从都市向乡村辐射。他认为都市是人才和经济的中心,从经济供给、设备便利、人才集中来看,乡村远不能与都市相比。因此,乡建工作要以都市为起点,教育的现代化要从都市入手。

(三)乡村建设运动是否有前途。

1936年,陈序经发表《乡村建设运动的将来》一文,对乡建运动的前途抱悲观的态度。他认为:第一,乡建工作没有成绩表现,有了很多失败。第二,乡建工作偏重于理论的发挥,未超出空谈计划与形式组织的范围。第三,乡建困难太多,不易发展。第四,乡建工作者不能“自家创造出饭来吃”。第五,乡建运动好像已到了专为着维持工作人员保持乡建机关而工作的地步。[16]

针对陈序经的怀疑与批评,平民教育派的观点是:第一,乡建工作中的困难是任何建设所不能免的。第二,乡建运动的成功要靠多方面的力量,政府要倡导与推动乡建工作;大学要给予学术合作与领导,供给人才;知识分子在工作上给予赞助倡导和同情的批评。[17]第三,一切工作都要有理论根据,乡村建设理论是从社会事实中观察体验的结果。[18]第四,乡建运动并不汲汲于求得零星和皮毛的成绩,目标是以推动和促进乡村建设来改进中国社会,完成复兴国家民族的使命。第五,乡建工作者先吃饱了去做事,给薪是必然的。第六,欢迎来自各方面的批评与责难,但希望大家不要误解乡建工作或进行只有破坏而没有建设的批评。[19]

三、现实启示

定县乡村平民教育论争影响深远,论争各方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对当代中国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仍具有价值。

(一)采取多种措施鼓励和促进知识分子下乡。

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关键是通过农村教育的发展培养和造就新型农民,使之成为新农村建设的主体。知识分子是社会文化改革的精英,培养和造就新型农民需要知识分子奉献他们的聪明才智,深入农村工作。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晏阳初等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依然抛弃城市优越的生活条件,深入农村,为发展农村教育和建设乡村而努力奋斗,这种精神值得当代知识分子学习。

知识分子应该愿意深入民间,但冷静分析可以发现吴景超所说“知识分子下乡难”、伍伯禧所说“知识分子下乡工作难”等问题至今仍存在。要解决这一问题,可以采取多种措施鼓励和促进知识分子下乡,比如对到农村工作的知识分子实施优惠政策;加强农村文化建设,为知识分子创造良好的文化氛围等。

(二)重视发展农村教育,实现城乡教育一体化。

乡村教育运动是从乡村教育入手,以乡村全体人民为教育对象,培养适合现代社会生活的国民,推动和促进农村建设,目的是复兴中华民族。现在我国农村教育与城市教育依然有较大的差距,农村教育的落后是制约农村发展、农业增产、农民增收乃至整个中国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农民占中国人口的大部分,中国人的现代化主要是农民的现代化,实现农民的现代化主要靠教育,故政府、教育部门和社会应重视发展农村教育,为实现城乡教育一体化而奋斗。

(三)全社会共同参与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民国乡村教育论争的焦点之一是“乡村建设是否有前途”,分析其论争内容可以发现乡村建设的成功并非易事,不能单靠乡村建设本身,要依靠学术力量、政治力量和社会力量。当代中国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与乡村教育运动有异曲同工之处。建设新农村是全社会的事业,政府、知识分子和整个社会不仅要关心新农村的建设,还要真正参与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事业,从而加快中国现代化的发展。

参考文献:

[1][2]国联教育考察团.中国教育之改进[M].国立编译馆,译.1932:215,35.

[3]张继普及乡村建设[N].天津:大公报,1933-10-1.

[4]燕树棠.平教会与定县[J].独立评论,1933(74):4-7.

[5]任鸿隽.定县平教事业平议[J].独立评论,1933(73):8-9.

[6]蒋廷黻.跋燕先生的论文[J].独立评论,1933(74):9-11.

[7][8][16]余定邦.陈序经文集[Z].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4:161,113-119,106-112.

[9]马秋帆.晏阳初教育论著选[C].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292.

[10]吴景超.知识分子下乡难[J].独立评论,1934(62):11.

[11]千家驹.中国乡村建设批判[M].上海:新知书店,1936:36.

[12]傅葆琛.下乡者的工作与乡下人的心理[J].民间,1936,三卷一期:5.

[13]伍伯禧.下乡工作的困难[J].独立评论,1936(198):18-20.

[14]詹一之.晏阳初文集[Z].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0:258-260.

[15]陈序经.文化学概观(第三册)[M].上海:商务印书馆,1947:17.

[17][19]瞿菊农.乡村运动的自省与对于社会的要求[J].民间,1936,三卷一期:3-4,4.

[18]黄省敏.读《乡村建设运动的将来》敬答陈序经先生[J].独立评论,1936(216):11.

本文系“浙江广播电视大学科研启动基金资助项目(项目编号GRJ-06)”的研究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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