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梦露的时光机

时间:2022-06-02 01:02:01

送给梦露的时光机

不靠谱的妈妈

梦露姓张,张梦露,不是玛丽莲・梦露。爹妈给她取的名字是张秀芬,当时不土,还很潮呢。张秀芬8岁学戏,12岁登台,16岁考上地方川剧团,专门唱仙狐旦。那一年,她看了一部叫《豆蔻年华》的电影,女主角玛丽莲・梦露美得不像话,张秀芬迷了进去,回来就把名字改成了张梦露。

张梦露是西瓜的妈妈。西瓜认识张梦露时,她已不唱戏了,在供销社当售货员。张梦露人长得漂亮,手也漂亮,那双手数钱飞快,剥糖炒栗子比谁都能干,也擅长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但它们不具备家庭主妇的功能,缝衣做饭不会,洗衣扫地嫌累。书面语称张梦露这种人为不称职妈妈、不靠谱太太。

婴幼儿时期的西瓜活得不容易,因为生活不能自理,她不止一次被张梦露失手摔倒在澡盆里,也曾被张梦露放置在供销社柜台上翻滚落到地上,还被张梦露带去看马戏弄丢。这些是西瓜的爹告诉她的。

西瓜的爹握手术刀很在行,握菜刀却不在行,一家三口的吃饭大事就交给了他们家楼下的机关食堂。西瓜一放学,张梦露就喊:“西瓜,打饭去呀!有炒三鲜就多打点!别再打豆芽了,你都快长成豆芽了!”

食堂吃来吃去就那几样,西瓜虽不挑食,可味蕾没坏。她到同学家蹭饭,同学妈妈烧得一手好菜,糖醋排骨、清蒸鲫鱼、豌豆尖滑肉汤,她能多吃两碗饭呢。眼看着自家爹妈不给力,她只能激发自己的潜能。西瓜8岁时在作文里写:“我的梦想是做一个厨师!”她9岁会做回锅肉,11岁能剁馅包抄手,13岁已是厨房掌门人,而张梦露煮个速冻汤圆都煮不熟。张梦露也不是白吃白喝,她负责帮助西瓜进步,她会点评:“豆腐没入味啊,下回起锅前记得勾芡!”她也会点菜:“我想吃粉蒸五花肉了,那个清蒸鲫鱼也很好吃哦,西瓜你试试?”

张梦露还喜欢按自己的审美打扮西瓜,她给西瓜编满头的小辫儿,一条条小蛇似的卷起来,惹得男生们凑过来揪扯。她给西瓜买的衣服也花红柳绿,西瓜穿得像一朵鸡冠花。西瓜吃尽了被同学取笑的苦,被迫早早学梳头、学穿衣搭配。西瓜长到13岁时,已是上得课堂、下得厨房的全能少女了。

同一个梦

西瓜14岁时,张梦露工作的供销社关门大吉,西瓜的爹希望张梦露能从现在开始学做一个贤妻良母。可张梦露挑挑眉说:“你以为我没有梦想和追求吗?”她是有梦想的,她将“秀芬”改成“梦露”就是为梦想搭建的第一块垫脚石――她要演电影,当电影明星。可她生不逢时,那个年代没有网络,没有微博,没有选秀,她只好心有不甘地藏起梦想,在西南平原的川剧舞台上走凌波微步,轻舞水袖演浪漫动人的仙女或狐狸精。

张梦露爱看电影,有空就泡在电影院里,并假想自己是女主角,随着她们的命运起伏、悲喜交加,如痴如狂。她耗到25岁时,成了川剧团有名的大龄青年。这时,卫星电视普及到千家万户,川剧团过气了,人人都在另寻出路。对于旦角们来说,除了唱戏,也只剩下嫁人了。张梦露这才如梦初醒,拣了一个每天给她写情书的医生嫁了。那些情书写在心电图纸上,看得张梦露心惊肉跳。

这些不是张梦露特意讲给西瓜听的,是她磕着瓜子和牌友忆往昔峥嵘岁月时,西瓜陆陆续续听来的。西瓜也到了爱做梦且不止于吃一桌饕餮盛宴的年纪,她有点被张梦露感动,而爱做梦是女人共同的天性。

西瓜和张梦露做着同一个梦――当掌柜。对于赋闲在家的张梦露来说,掌柜梦比明星梦接地气多了。她问西瓜:“假如是你,你想卖什么呢?”西瓜想了想,说:“卖梦啊,我要把我做的梦都写在纸上,装进彩色的玻璃瓶里,再放在装饰着绿色植物的橱窗里等人来买。”“除了这个呢?”“嗯,我想想……”西瓜的眼睛一眨一眨地说,“卖童年啊,我这一代人的童年,童年的玩具、零食、漫画书,还有回忆什么的!”她的童年充满了自力更生的艰辛味道,但她从不缺芭比娃娃、白雪公主、棉花糖以及童真的乐趣。

张梦露皱眉,瞪眼,呵斥道:“好好说话!”西瓜立正稍息:“那就开个精品店吧!卖头绳、发卡、毛绒公仔、围巾袜子什么的!”这是少女系掌柜梦的基本款,也符合张梦露的心意。

一个月后,西瓜学校的后街上多了一家叫“梦露与西瓜”的精品店,专卖各种韩式饰品。这类小店附近也有,但张梦露的货品新颖独特、做工精美,再加上她天生萝莉脸,又爱装嫩卖萌,因此深得女孩们的喜欢,精品店生意火爆。张梦露也很豪爽,凡是西瓜的同学她统统默认为VIP,9折优惠还送礼。一时间,西瓜班上的女生都在说:“西瓜的妈妈好漂亮哦!”“是啊,好年轻哦!”“好温柔哦!”“要是我妈妈也这么萌就好了!”

听到这些,西瓜自然默默欢喜,自己的妈妈可算是有值得她骄傲的地方了。

神奇的时光机

西瓜的大学在江南,离家两千公里。出发前,张梦露给她收拾行李,本来还嘻哈说笑着,张梦露却忽然流泪了。“放心吧,妈,我生命力堪比小强,再说江南风光好,你送我也顺便旅游一趟!”西瓜真是贴心小棉袄。

“我不是担心你,我担心的是你走了我咋办?谁给我做饭?我不会美图咋办?自拍了也不敢放空间啊!你看,鱼尾纹好明显的……”西瓜本来想笑,可她笑不出来,她在房间里绕了几圈,瞟了几眼泪眼婆娑的张梦露,鼻子发酸。张梦露又安慰她:“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我会独立的,相信我!”

西瓜不太相信张梦露,她常打电话问张梦露吃了没,叮嘱她少吃泡面,关照她一个人过马路时要小心、上门推销的东西不要买……宿舍卧谈时,姐妹们都抱怨自己的妈妈顽固、老土、不讲理,这时的西瓜才真正懂得,能有一个能像朋友般畅所欲言、平等沟通的妈妈是多难得啊。

西瓜问张梦露:“如果有人请你演电影,而且是主角,你想演什么?”“演我自己!演我学戏、唱戏,直至没戏唱,我想看看我在戏台上唱戏的样子。”张梦露大概一直这么梦想着,所以脱口而出。

西瓜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张梦露更多唱戏的事,一边动笔写剧本。她淘来二手摄像机,在网上学拍微电影的知识。她需要资金就从生活费里挤一点、假期打工赚一点,再从老爹那撒娇哄一点,至于张梦露给她攒的嫁妆,她也以旅游费、面膜费的名义骗了一点。她还需要小伙伴,她在社团里招募了几个,摄像、服装道具、灯光音响、群众演员都有了,可还缺很关键的后期剪辑。她抱着姑且试试的心态在高中同学群里问了一句,活跃的马甲纷纷表示爱莫能助,一个资深潜水员浮出水面说:“我会一点,试试看。”

大学毕业前的晚春,西瓜带着她的微电影团队回到春暖花开的平原,给了张梦露一个丰厚的惊喜。他们特意去老剧团拍舞台场景,房子还在,只不过变成了厂房,戏台还在,但堆满了木料,丝绒幕布也在,轻轻一扯就朽成了灰。他们花了一天时间整理布置,勉强恢复成当年的样子。

张梦露把她多年珍藏的戏服和头饰拿出来,隆重地穿戴好,再化上明媚的浓妆。她从丝绒幕布后面走了出来,踩着凌波微步,衣袂飘飘,长袖舞动,她唱了起来,嗓音清脆响亮,宛如从云端流泻而下。

张梦露再也不是那个身材走形、皮肤松弛的欧巴桑,这个暂时复活的戏台就像一台神奇的时光机,带着她回到了她最美好灿烂的时光里――仙狐名旦,熠熠芳华。

西瓜握紧手中的摄像机,她要将它们永远记住,记住了就不会凋谢、不会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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