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草恋人

丢脸不带这样丢的，分手两年的周曦曦还为着容易上火牙痛的前男友顾家和养着小薄荷。但绿油油的小叶片能够换来那朵桃花，算上来还是桩便宜生意。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盆栽代表我的心……

一 总经理，你好

五一假期过去，正是渐渐热起来的时候。顾家和从总经理助理被一举提拔为华北区的市场部总经理，办公地点正好分在周曦曦那旮旯。

一山不容二虎，身为副经理的周曦曦只能从最好的办公室里搬出来，将自己的所有物品安置在办公区中的一个格间，难免有一点点成王败寇的悲壮感觉。周曦曦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亲自动手将自己的铭牌从办公室的玻璃门上取下来，又将顾家和的铭牌端端正正地放了上去。甚至尽职尽责地给办公室订了新鲜的百合，让新领导来的时候有一个灿烂的心情。

星期一，顾家和正式入职，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似乎没有什么不满意。临近下班的时候，他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将一花瓶的百合放在了周曦曦的桌上。

周曦曦仰起一张小脸，尽量笑得纯洁无邪阳光明媚：“我现在不喜欢花儿。”说着瞄了一眼桌上盛着薄荷的小陶盆。

顾家和站得挺拔，目光也随之望去，一溜儿生机勃勃绿油油的小叶片在他的目光下硬生生地抖了一抖。

顾家和伸手了下那薄荷叶：“不是送你的。”说着将那束百合揪出来扔进曦曦脚边的垃圾桶里，用指节敲了敲曦曦的桌子边：“明天给我订一盆玻璃翠，这花儿，太小家子气了。”

周曦曦望着顾家和离开的潇洒背影，只觉得脑中一股邪火一拱一拱的，这厮，绝对是来报复的。曦曦正在心中扎小人扎得欢快，不妨顾家和走出两步路来，又回头认真说道：“领导的事情，员工要多用点心。你说是不是，周――副经理。”

那个副字被他着重强调以后，显得百转千回，余音袅袅。

周曦曦一脸怨念地飘回家中，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网络算命的页面。评语很简短，忌动土木，红鸾星动。曦曦默默地将网页关掉了，两句话没有一句靠谱的。别说她在大买不起房子动不了土木，这红鸾星自从三年前跟顾家和分手以后更是压根没动过。

虽然说被前男友爬到头顶上作威作福的状况有点凄惨，曦曦一想到当年是她甩了顾家和，心中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明媚。

她在网上找到花卉商店的电话，拨通以后运足了丹田之气：“给我找盆玻璃翠，要大的，要最大的。”

顾家和不是嫌百合小家子气吗？她就给他来个大的，最好能塞满他整个办公室，把他那张老板椅都给挤出来。

曦曦挂掉电话后兀自嘿嘿了半天，直到第二天早上上班，刚到自己的位子上话机就响了，周曦曦接起话筒：“您好，市场部周曦曦。”

电话那头传来顾家和沉稳的声音：“周副经理，来我办公室一下。”

二 巨大的玻璃翠

周曦曦推开顾家和办公室的门后，第一反应是好黑。待适应了办公室里光线后，就算周曦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眼前这盆硕大的玻璃翠给震惊了。

这哪里是玻璃翠，分明是原始丛林，店主是把自己的镇店之宝给搬过来了吗？

一个大大的陶红花盆，玻璃翠密密匝匝的肥厚叶子绿油油的，招摇着足足比周曦曦还要高，赫然就挡在顾家和的办公桌前面。顾家和悠然地捧着一杯咖啡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周副经理来得正好，帮我把这盆搬到那边吧，要不老挡着道。”

周曦曦将求救的眼神投向玻璃门外，却无比震惊地发现方才还生机勃勃的办公区已经人去楼空，鸦雀无声。顾家和像有读心术一样：“人事部今天搬家，我刚才让他们去帮忙了。周副经理，就你来得晚。”

周曦曦哆嗦着嘴唇：“那送花的人呢？”

顾家和放下咖啡杯：“师傅说再挪位置要加钱，我就让他们回去了。”

周曦曦小脸都发白了：“我可是个女的！”

“谁说你不是。”顾家和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站起身来将西装外套脱下来丢在沙发上，又将衬衫袖子卷了卷：“让你搭把手，又不是让你一个人搬。”

周曦曦认命地弯下腰扶上花盆沿儿，身边顾家和也扶上花盆边：“一二三。”

周曦曦铆足了力气，花盆儿纹丝儿未动。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扭过头来怒视着顾家和。顾家和却心安理得地悠悠然地吐出一声“四”。花盆应声而动，周曦曦重心往前栽去，眼看着就要摔个狗啃泥，腰却被一只胳膊迅速地揽住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就有些意乱情迷了。

顾家和灼热的气息温暖地喷在她的脖颈上，合着身边叶子晃动发出的沙沙声，别样的让人想入非非。他悄声附在曦曦耳畔：“周曦曦，你是故意的吧？”

周曦曦脑子都迷糊了，声音吐出也是又轻又柔：“明明是你数的一二三。”

顾家和嘴角一勾：“我是说这玻璃翠。店主说昨天打电话来的姑娘说不是大的不给钱，害得他连跑了三五家店，才找来这最大的。”

这绝对是挟怨报复，理智以光速蹿回到周曦曦的脑子里。她打了个哈哈：“我，我是觉得这样子大气点儿。”

顾家和也冲着周曦曦好脾气地笑了笑，突然撤回了揽得密实的手，周曦曦顷刻之间坐进了花盆里。刚浇过水的土壤还是微湿的，周曦曦扶着花盆沿，顶着一丛扭曲的玻璃翠不可思议地望着顾家和。

顾家和皱着眉头：“曦曦，看你把玻璃翠压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赶快起来。”

那一瞬间，曦曦脑子里就一个想法。网上算命说忌动土木，原来是真的。

三 你是仙女婆婆吗

男人腹黑起来真是恐怖。周曦曦满是哀怨地在洗手间里整理裙子上的污迹，夏天穿着的茜色雪纺裙子本来就很薄，沾了一层泥土以后又湿又沉，拍下浮土也拍不下裙子的黑印子。手机丁零零地响起来，屏幕上赫然闪着“家和”两个字。

不想两三年过去，他还没有换电话号码。更让曦曦愤怒的是，她自个儿居然还存着电话号码没删。

新仇很快冲去了旧时的柔情蜜意，周曦曦按下通话键，捂着裙子终究是忍不住发飙了：“顾家和你个没底线的浑蛋，还想怎么着啊你？！”

对方沉默了，瞬间有一种微妙的凝滞感在手机默默的电流声中流淌，曦曦才恍然觉悟当年谈恋爱的时候被欺负了也老这么向他发飙。她收敛了一下心情：“顾总，你又有什么事情？”

顾家和似乎轻笑了一声：“周经理，今天美国总部的代表来参观，你把这事忘干净了吗？”

周曦曦噎了一下，急匆匆地说：“我在洗手间，我马上就出去，我――”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欲哭无泪：“我出不去。我出去就是丢脸。”

上一次她向自己这么撒娇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顾家和的心情忽然变得很明媚：“不如你求我。”

周曦曦在职场摸爬滚打数个年头，早已经将浑身的金刚骨化作了橡皮泥。她在洗手间门口鬼鬼祟祟地接过顾家和手中的袋子，略略翻了翻掩盖不住眼中的讶异：“顾家和，你是仙女婆婆吗？”

换裙子的时候，周曦曦看着标签和吊牌都不由得咋舌。裙子是今年的新款，有一点小晚礼服的感觉，配上一件乳色蕾丝小披肩，在办公室里穿起来也不会觉得不自然。周曦曦将吊牌小心翼翼地收在配套的手包里，走出洗手间，站在顾家和面前有些不自在地抻了抻裙角。

当年她硬拉着顾家和陪她逛街的时候，也是这样略略害羞地从试衣间里穿着新裙子走出来：“好不好看？”

那个时候顾家和还不常穿西装，一件晃悠悠的休闲大毛衣，刘海儿放下来，皱眉的时候还让人觉着有些孩子气。“周曦曦，你是不是又胖了。”她最经不得这样的撩拨，蹦起来也抓他的耳朵：“顾家和你这头猪。”

他就势揽住她的身体，把她重新押回试衣间顺道带上试衣间的门，门外服装店里的流行音乐吼得震天响，他就那样亲下来：“配你刚刚好。”

从试衣间里出来就有店员迎上来：“美女，这件衣服您还满意吗？”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意味深长，她只顾得脸红拖着顾家和的胳膊疾走，还哪里顾得上要衣服。逛了一天，手里还是空空如也，都是这个家伙惹的祸。

“衣服好好穿，要还我的。”顾家和不加品评，转身就走。周曦曦赶忙走两步跟上他，邪火一冒，又忍不住在他身后虚晃两拳。

四 职场恋人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周曦曦的眼睛就被闪光灯晃了一下。看见办公区那里正站着三两个老外，顾家和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左右逢源，一眼看见周曦曦，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拽过来，向那些老外们介绍道：“先生们，这是副经理周曦曦。我们的市场部之花。”

其中一个老外风度翩翩地向周曦曦伸出手来，中文相当流利：“你好，我叫David。周小姐真是漂亮。真希望三日后在舞会上还能看到你。”

周曦曦险些咬着了自己的舌头，她都忘了为了招待这些洋鬼子还有个舞会，自己却见鬼的连合适的裙子都忘记买了。周曦曦只顾着嗯嗯啊啊地应付David，却不防身边顾家和的瞳孔微微紧了一紧。

老外们里里外外溜达了一天，David还恋恋不舍地要了周曦曦的电话号码，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回到办公室里，同事们已经下班走得七七八八了。顾家和靠在周曦曦的隔间上，手插在兜里皱着眉头发问：“他要你电话你还真给？你傻啊？”

周曦曦瞥了他一眼，白天的怨气还没散，埋下头来继续收拾手边的活儿：“顾总，裙子我穿得很小心，吊牌也留着，明天我就还给你。”

顾家和上前一步抓住了周曦曦的手腕：“周曦曦，你这儿是给我装傻呢？还是当我真傻呢？”

周曦曦紧张得像浑身过了电一样，伸手去拍他的手：“你松手快松手！摄像头摄像头！”

顾家和忍不住冷笑了一下：“禁止办公室恋情，你倒是没有一会儿忘记这事儿的，严防死守。”

周曦曦的声音也不由得苦了起来：“当然了，咱们不是当年就因为这事分的手吗？”

那个时候她才24岁，毕业三年拼死拼活在这家公司的人事部门干到一个不错的位置。顾家和虽然有着硕士学位，但刚进公司，资历地位还都排不上她。公司里早有高压政策，严禁办公室恋情。甚至为了彰显公平公正，专门强调过遇到这种情况，取消与双方中职位高的那一方的劳务关系。外国人做事较真儿得很，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周曦曦实在不敢以身犯险。

于是，也就真的和平分手了。周曦曦还专门转去了市场部，大家都是成年人，分得清孰轻孰重。不料两年过去，风水轮流转，顾家和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周曦曦的顶头上司。不能不说是孽缘一场。

顾家和眉头跳了一下，松了手却捂上了腮帮子，一副疼得要命的样子。周曦曦愣了一下，忙抚上他的胳膊：“又上火了吧？你这牙疼的老毛病怎么还没好？”说着从薄荷上摘了一片叶子下来，用纸杯里的水微微冲了冲，递到顾家和嘴边：“快，张嘴含上。”

顾家和不说话，只是盯着周曦曦。直到周曦曦心虚得就快要放下手来，才张开嘴含进了薄荷叶。薄薄的嘴唇在周曦曦的指尖上轻轻一吮，像有一丛火，从指尖嗖地燃了全身。

周曦曦抖了一下，手指却戳在那里忘记缩回来，半晌傻傻地问：“你调戏我？”

顾家和却没有说诸如“你喊吧”、“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的话，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走出几步后又回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嘴唇：“味道不错。”

不知道是说薄荷，还是说周曦曦。

五 只是一个吻

三日后。舞会如期在公司大堂召开。周曦曦穿了一件式样简单大方的黑色裙子，信手在肩带上别了几枚薄荷叶，倒也清新别致。她到得有些晚，已经没剩几首正式的舞曲了。David一身银灰色笔挺西装，远远看见了周曦曦就露出惊喜的表情，走过来一笑：“周小姐，我由衷希望您今晚剩下的曲子都能够属于我。”

David蓝色的眼珠很迷人，周曦曦想着网上算命的另一句评语，红鸾星动，真心升起一股折服之感。但邪门的是自己的指尖仿佛现在还沾着那天的触感，薄荷的清凉和嘴唇的火热。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四处搜寻顾家和的身影，反应过来自己都觉得自己欠抽。

“周小姐是在找顾先生吗？”David在周曦曦惊疑的目光里笑了笑，“周小姐别误会，我没有打小报告的习惯。只是刚才看见顾先生正和一位美丽的小姐在一起。”

像是为了印证David的话一样，从人群里相携走出一对璧人。顾家和一身得体的深灰色西装，配上英姿勃发的眉宇，显得非常精神好看。他身边的女子眉目婉约，长发绾成一个美好的发髻，而身上穿着的正是那天借给周曦曦的那套小晚礼服。

原来如此，那套衣服本来就是顾家和给自个儿女伴的礼物，只是阴错阳差先借给了周曦曦应急而已。

周曦曦深深地被打击了。刚巧顾家和目光扫到周曦曦，眼中透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光芒，提步就要带着女伴走过来。恰在此时，舞池里灯光一变，柔曼的音乐声响起来。不就是示威吗？周曦曦咬了咬牙，躲过顾家和的目光，挎上David的胳膊滑进了舞池。

舞，跳得失魂落魄。

顾家和和他的女伴也很快滑进了舞池，两个人跳舞跳得都很好，很快成为舞池里令人瞩目的中心。只是可怜了David，本来功底不错，却让走神的周曦曦结结实实地踩了好几脚，步伐踉跄还要拼命保持住脸上得体的绅士微笑。

舞曲奏出一个华丽的圆滑音，眼见着要迫近尾声。David松开手，让周曦曦旋转出去。她有过几年的舞蹈功底，即便没有人扶持也能转得很好。而收势的时候，音乐猛地一跳，全场的灯光突然灭掉，舞场笼罩在一片黑暗里。人们或兴奋或惊讶的尖叫声响成了一片。

这是一个十秒钟的黑暗惊喜。

周曦曦觉得自己的腰身顺势被人抱住，她本想下意识地抽对方一个耳光，但那熟悉的呼吸迫近，她犹豫了片刻对方的嘴唇就压了下来。周曦曦一边在心里小声念叨着冤孽冤孽，胳膊却不由得攀上了对方的脊背。

与顾家和，即便是最后一次，也想要好好的接一个吻。

那薄凉的嘴唇在自己的嘴唇上辗转，呼吸吞吐间还有着鸡尾酒微妙的芳香。牙齿和舌尖的每一次微妙碰撞都让她禁不住浑身战栗，进而攀附得更为紧密一些。周曦曦一边闭着眼睛接吻，一边自我催眠，周曦曦，你不贪心，你只是想要一个吻而已。

六 桌上的那盆薄荷

零点的钟声敲响，连辛德瑞拉也要扯着裙角仓皇逃去，何况是她周曦曦。十秒钟过后，大厅重回一片光明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她不敢看顾家和的脸，伸出手将他猛地往外一推，就挤出了人群。

顾家和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看她浑身一僵又不由得放缓了力道：“算了，我送你回家吧。”

周曦曦头皮一紧：“不不不，我不回家。我回趟办公室，我有文件落在桌子上了。”

顾家和面色认真：“我也有点东西忘拿了，咱们刚好顺路。”

电梯早已经停了，周曦曦装模作样地拿了个文件夹走在楼梯间里，顾家和也不动声色地跟在她的身后。楼梯间装的是声控灯，每下一层周曦曦就会又急又狠地用高跟鞋狠狠跺一下台阶，让灯迅速亮起来。

又转过一层楼梯，周曦曦刚想抬脚就被顾家和握着胳膊抵在了墙壁上。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别，还是黑着好，你也就这个时候会老实一点。”

放纵的机会，只有一次就好。周曦曦想得清楚明白，就抬起头：“顾总……”

嘴巴被捂上了，男人的声音有点懊恼：“你一这么叫我，我就忍不住来火儿。我一上火就又要牙疼了，你就作孽吧周曦曦。”

周曦曦有点慌，忙挣开他：“我，我办公室桌子上还有薄荷叶。我上去给你拿点。”

顾家和闷笑一声，抱住周曦曦：“你老实给我说，你养那盆薄荷的时候是不是想着我？”

周曦曦眼皮一酸，就这么一点小心思，居然还是瞒不住。分手两年，自己该死地还想着前男友老是上火牙痛，忍不住就买了大大小小的盆栽薄荷，家里办公室里天天侍候着。明明提出分手的是自己，为什么丢份儿的还是自己。

他见周曦曦沉默，将胳膊收紧了一些：“曦曦，当年我们都太年轻，太意气用事。很多事情不是不能两全的，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后悔。”

周曦曦想要反驳，却横竖说不出反对的话。顾家和见周曦曦沉默：“要薄荷叶，干吗还上去拿？”说着俯下头来，嘴唇轻轻印在曦曦的锁骨上，轻轻吮吸，就将她装饰用的薄荷叶勾进了嘴里。周曦曦忍不住想抱住顾家和的背，却听见楼梯下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谁撞见了什么慌乱逃走一样。

两个人都是一僵。周曦曦反应得很快，迅速推开顾家和就往楼梯下边追去。舞会里逢场作戏怎么样都无所谓，而在私下若是有恋爱关系的传言，对顾家和这个浑蛋绝对不利。她踩着高跟鞋一路奔到楼下，推开大门刚跑了几步脚就狠狠地崴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周曦曦顾不上爬起来就慌不迭地抬头望去，只看见大堂门口都是刚刚参加完舞会准备回去的同事，她根本无法分辨是谁撞见了刚才的一幕。顾家和也跟着跑过来，想要伸手扶她起来，却被她下意识地避开。绝对不能再犯相同的错误，周曦曦一边对自己说着，一边抬手拦了一辆的士就想离开。

车门被顾家和突然把住，他的脸色略有阴暗：“周曦曦，我会证明给你看，你不必在乎这个。”

周曦曦怔了半天，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顾家和已经重重地摔上了出租车的门，转身向大门走去。周曦曦抓住车门把手，正想要开门追出去，却已经看见顾家和美丽的女伴娉娉婷婷地从舞会里走出来，温柔地挎上了顾家和的手臂。

那件美丽的小晚礼服，只堪配这样的女人；恰如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堪配如今的顾家和。

七 若是回头草很好

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果然是有道理的。周曦曦这刚刚扭过了半个“马头”，就被缰绳勒伤了脖子。她索性狠狠心用掉了一半的年假，打算在家里好好建设一下自己的心理素质，再重整旗鼓面对已经另结新欢的上司顾家和。

没有想到才休假第三天，居然接到了David的电话。语气虽然是一贯美国式的轻松，内容却让周曦曦轻松不起来：“周小姐，给你透漏个内幕消息。今天跟Peter会餐的时候听他提起，有一封邮件昨天半夜送到了他的邮箱，是关于你和顾先生的。建议你尽快结束你的休假，跟Peter好好沟通一下，不然等你回到公司，可能等待你的也只有辞退信了。”

Peter正是拥有周曦曦和顾家和人事任免权的顶头BOSS，这个消息对周曦曦而言可真是石破天惊，她强打起精神谢过了David，然后最快的速度画了一个元气妆，换上衣服就冲出了家门。

坐在出租车上，周曦曦一遍一遍拨打顾家和的电话号码，却死活打不通。干脆到公司就直奔Peter的办公室，在一声请进后，周曦曦推开门正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顾家和。

Peter坐在办公桌后面，了然地冲周曦曦点头：“周经理也来了，请坐吧。”顿了顿说，“我本来想先和顾总说一下这个事情的，毕竟他是男士，也是周经理的上司。既然两位都来了，咱们就把这件事情摊开来说。”

Peter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向周曦曦与顾家和转过来。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屏幕上顾家和揽着周曦曦亲吻的照片赫然是两年以前的。

猛然看见往日的照片周曦曦有些恍惚，那个时候自己明显不够白骨精，扎着一个清爽的马尾，眉梢眼角还有几分学生气。和顾家和一上午跑好几趟茶水间，只为了分享一个隐秘的愉悦的吻。下班以后，两个人会约着在公司前边两个路口的麦当劳会合，再一人一个甜筒嘻嘻哈哈地相伴回家。还有数不清的多少次，两个人约会的时候撞见疑似同事的人，就撒丫子分头跑开，最后发现认错人再在人群中苦哈哈地寻找彼此。

幸福的时光那样多，但因为辛苦，最终还是没扛住。

周曦曦只顾着恍神，却不妨一个声音稳稳开口：“对于这件事情，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既然我是周经理的上层，被解雇的那个人理应是我。”

周曦曦一惊，只看见顾家和坐得笔直，也不看她。周曦曦有些急了，手扶着桌面站起身来，眼睛盯着Peter：“主管，这里面有误会。当年我的确和顾总约会过一段时间，但是我们已经分手两年了。”

Peter了然笑了笑：“周经理，你现在这样解释，公司会很为难。”

周曦曦摇了摇头：“您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是应该的。只是两年前，我是顾总的上层，算起来，您应该解雇我才是。”

八 终究还是舍不得

公司给了周曦曦一周的时间交接工作。最后一天，周曦曦只需要收拾自己的东西，再将辞呈递交到Peter的办公桌上，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将解雇换成辞职，也算是对周曦曦这老员工的一点福利。

周曦曦将私人物品都一股脑地塞进自己大大的旅行包里，环顾四周还是捅了捅隔间姑娘的胳膊：“亲爱的，你看见我那盆小薄荷了吗？”隔间姑娘这几天正为周曦曦这场因为旧爱而引发的悲剧唏嘘不已，闻言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今天上午被顾总拿走了。”

周曦曦一愣，养了两年想来想去还是有点舍不得，横下心来推开了顾家和的办公室门，开门见山地说道：“顾总，今天我就要离开公司了，听说我那盆薄荷在你那里。”

顾家和从办公桌上的一堆东西和文件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周曦曦：“你那盆薄荷我要了，你也别急，我给你换个大的。”说着一指窗户边一人高的玻璃翠，“这玻璃翠上回被你一压，这两天蔫了好多，你搬回去好好养养。”

周曦曦哭笑不得，眼神一转正好看见顾家和放在桌上的玻璃樽底下沉了一层的绿色叶片。扭头又看见顾家和微微扶着腮帮子，一副牙痛的样子，不祥的预感涌上周曦曦心头，她冲过去拿着那玻璃樽上上下下端详了好几眼，竟没发现那绿油油的小叶片根本没有薄荷叶的锯齿边缘，就已经忍不住将那玻璃樽狠狠地拍回案几，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顾家和，你个浑蛋！”

周曦曦一腔怒火地冲出了办公室，似乎顾家和在她身后喊了两声，她也没听进去。只知道自己满心满腹的都是委屈，她就是大傻瓜，明明两年前还那么理智地为了工作选择分手；两年后却不仅栽在同一个男人手里，还心甘情愿地为他顶锅；他还为了他那该死的牙痛，杀了她整整一盆小薄荷！

周曦曦像旋风一样刮进Peter的办公室，气势十足地将辞呈摔在了办公桌上。她算是想明白了，这让人憋屈的地方就算是求她，她也不要留了。

Peter将周曦曦的辞呈捏在手里，却没有打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周经理，老实说如果让公司在你和顾总经理之间选择一个的话，公司是比较倾向于顾总经理的。并不是否认你的能力，而是男士在职场本身就会有比较长线的优势。”周曦曦忍不住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却冷不丁听Peter又冒出了一句，“但就在半个小时之前，顾总经理已经先你一步将辞呈送到了我的邮箱。”

当周曦曦有些恍惚地回到办公室，办公室外的姑娘们正讨论得欢脱。说新上任的市场部总经理竟然那么快就让竞争对手的公司给挖走了，还是使的美人计，对方的那个项目经理就是顾家和带到舞会上来的舞伴。无论如何，顾家和都已经不见了，东西早已经分门别类地码得整整齐齐的。窗户旁边那盆有些歪斜的玻璃翠，叶子依旧绿得耀武扬威。周曦曦将自己缩在叶子下的老板椅里，终究是忍不住悄悄地哭了。

过了三年，自己还是舍不得。

九 非嫁不可

周曦曦其实不是一个擅长养花的人，工作忙，她又懒，窗帘常年拉着，使客厅里摆着的硕大一盆玻璃翠越发灰蒙蒙，让整个房间的格调都莫名忧伤起来。

串门的房东大妈是连卷心菜都会自己种的人，最见不得年轻人得过且过的生活态度。犹豫了半天，还是塞给周曦曦一个号码，委婉地说你那盆玻璃翠应该好好打理了。

周曦曦认真打量了一下玻璃翠，感觉确实委靡了许多，于是上班前便打了服务电话，顺便拜托房东大妈帮忙照看一下。

下班回来周曦曦一推开门，就愣住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伸出一根手指，戳着黑暗当中被彩灯点缀的五颜六色的玻璃翠伤心欲绝：“翠儿，是哪个二货把你当圣诞树打扮的？”

黑暗当中冷不丁传出女子忍俊不禁的笑声，房间里瞬间光明了。只看见三三两两的人都憋着笑望着自己，打头的居然是顾家和那场舞会的女伴。她一边笑一边摆手：“对不住，阿和，不是我故意破坏气氛，实在是你这女朋友太逗了。”

曦曦这才看见一个挺拔的人影从玻璃翠后面绕出来，面色微有不善。

顾家和连眉毛都不抬一下：“表姐慢走，不送。”

顾家和表姐以及叫来帮忙布置的人瞬间从房间里消失了。曦曦有些发傻地看向顾家和，第一句话居然是：“离圣诞节还有四个月。”

顾家和不置可否：“盆里给你藏了礼物，你要还是不要。”

周曦曦讶然，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刨开花盆上面的一层浮土，就看见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露了出来。曦曦只觉得手都发颤了，顾家和的声音还浮在耳畔：“表姐说你说不定压根没发现花盆里有东西。我说周曦曦，我埋得这么浅，你都看不见吗？”

盖子打开，一枚纤细的戒指显露出来。一双薄荷叶状的底座上，细细缀着晶莹剔透的钻石。

周曦曦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嘴巴还是强硬着：“你就拿我的小薄荷，换这个戒指？”

顾家和从身后拿出那盆小小的盆栽：“不过就贪了你一小盆，养得好好的。我说周曦曦，你近视到没发现我桌子上泡着的那是上好的茶叶吗？”

身体被轻轻地拥住，呼吸交缠间，周曦曦晕晕乎乎地听到：“我数三声，你若是不戴就算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数数声：“一、三。”

曦曦脸上的眼泪都没顾得上擦干，哪里想到顾家和数数直接从一跳到三。从认识他倒现在，一直就是这么被欺负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周曦曦心里一股邪火升上来，刚想要发作自己的手指却被轻轻握着，戒指被人握着轻轻一送，便有清凉的触感从指间滑到指腹。

“周曦曦，当年既然是你甩的我。欠我一个人情，就非嫁我不可。”

十 我怀宝宝，我最大

怀孕三个月，周姑娘闲来无事上网算命，再度发现了有忌动土木的评语。晚饭时间犹豫了半天还是说道：“那个，能不能把翠儿送到别的地方一段时间？”

旁边的玻璃翠一阵凄凉地摇晃。

顾先生不动声色：“你又上网算命了？”

周姑娘先发制人：“你不许说我迷信！我怀着宝宝，是咱们家最有发言权的人。”

顾先生微微挑了挑眉毛：“要不，我给你买顶帐篷，搭在楼下的草坪上？忌动土木的话，还是离房子远一点的好。”

周姑娘很生气，扭过身子不说话。顾先生凑过去握住周姑娘的小手：“乖，翠儿是咱们再度定情的见证，你不能这样对它。”

翠儿感动得浑身的叶子都在沙沙响。

周姑娘发飚了：“全见证你是怎么欺负我的！”

顾先生重新拾起筷子：“又不是我买回来的。”

周姑娘哑然。

顾先生往周姑娘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明天先搬到表姐家里去，你要好好吃饭。”

周姑娘喜笑颜开，乖乖扒饭。

一室融洽。

某盆栽：我就知道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