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赋》中的景情理

时间:2022-05-29 01:15:41

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后,在元丰五年(1082年)秋冬,先后两次到黄州城外的赤鼻矶漫游,写下了著名的前后《赤壁赋》和词作《念奴娇·赤壁怀古》。现行高中课本选录的前《赤壁赋》通过月夜泛游赤壁的所见所闻,以及主客之间的相互问答,充分反映了作者由故作旷达到陷入苦闷,又由苦闷到真正精神解脱的思想过程,表现了作者虽身处逆境却仍然热爱生活的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这篇文章融记叙、描写、抒情、说理于一体,缘景生情,因景明理,章法井然,不枝不蔓,充分体现了苏轼这位文章大家的独特匠心,堪为体物言志文章的楷范。

文章开篇即以精妙的文字描写了初秋时节既望之日夜游赤壁长江的情景。月出之前,长江之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主客举樽劝酒,“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在苏子与客的千呼万唤之下,一轮皓月如姗姗美人,“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此时“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眼前一片辽阔苍茫。诗人逸兴遄飞,“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主客一时沉浸在一个月白风轻的江上诗画世界,“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面对如此良辰美景,诗人不禁仰望明月,俯临浩瀚长江,发出“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的感叹,此时的苏轼由眼前的长江、明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处境,年近半百,却谪居僻地,才华横溢却无人赏识,空有理想而君主不察。箫声起,悲意生,主客触景生情,由欢乐转入了悲哀。

这种悲哀是苏轼此时内心矛盾和复杂情感的真实反映,只是作者借客人之口流露出来而已。眼前的明月使苏轼联想到曹操《短歌行》中的诗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眼前的赤壁又让他想到曹操“破荆州,下江陵”时“舳舻千里,旌旗蔽空”的盛时豪情,想到赤壁之战中一代枭雄被困赤壁,如今却灰飞烟灭、归于尘土的结局,返观自己,身处扁舟之上,举酒属客,寄身江渚,英雄既然如此只是天地间一匆匆过客,更何况自己这等凡夫俗客。面对苍茫宇宙、浩浩长江,自己的生命更好像蜉蝣般轻微,沧海一粟般渺小。抚今追昔,对比之下,作者不由发出了人生无常、生命短促的哀叹。此情此景,景为情之缘,情随景而生。“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王国维语),面对苍天明月,作者便有了对时间和宇宙的拷问,“不知江畔何人初见月,不知江月何时初照人”(张若虚),宇宙和明月是永恒的,于是作者便有了理想与现实的矛盾,“羡长江之无穷”“抱明月而长终”,这是苏轼的生命理想,但现实却是无情的,人生须臾,长生不老是“不可乎骤得”的事情,这时的长江、明月已经成为作者钦羡不已的对象,也成为他对生命无奈之叹的触点。作者此时思想上的虚无消极的内涵,就是借助水月这一具体而实在的自然景物表达出来的。

但苏轼毕竟是苏轼,他能驾一叶扁舟,出没于惊涛骇浪而从容应对,豁达处之,在白露横江、清风徐来之际,要以自己更为旷达疏狂的性情和更俯仰万世的思考,来压制内心深处的人生变迁、世事无常的感伤。他从老庄的机械相对论中寻找人生之路,他巧妙地转换了一下思维的视角,依然从眼前的长江、明月之中看到了别人所难以领悟到的永恒之理,豁然悟出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的宇宙真谛。他悟透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只是身外之物,犹如过眼烟云,不必强求。面对谁也无法改变的人生短暂这个现实,苏轼终于做出了“取与不取”的明智选择,“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正所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物”。此时,那“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的江水,那“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的明月又成为点醒苏轼,使之悟彻人生懂得取舍的金指。

《赤壁赋》是一篇记游散文,但作者绝不是为了记游,而是重在抒情和说理。苏轼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将抒情和说理都依托于景物描写,紧紧围绕长江、明月这两种事物,因景而生情,借物而喻理,将写景、抒情、说理紧密结合,从而使文章线索鲜明,内容集中,情感深沉,哲理深刻,成为既具思想性又具艺术性的佳作名篇。

范庆元,语文教师,现居安徽安庆。责任编校:王 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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