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剧名”

时间:2022-05-28 11:37:18

物有物名,地有地名,人有人名,剧有剧名。

古今中外一切进入自觉状态的文学艺术创作都有标题名目。音乐、绘画、小说、电影、戏剧等创作莫不如此。

音乐按交响、独奏、合唱有:《命运交响曲》、《二泉映月》、《黄河大合唱》等。中外绘画作品如:《最后的晚餐》、《清明上河图》、《去安源》等。小说《祝福》、《红楼梦》、《茶花女》等。电影《偷自行车的人》、《泰坦尼克号》、《龙须沟》、《芙蓉镇》等,名字都起得格外醒目,给人很深的印象。

不论音乐、绘画,还是电影、小说,起名儿看似随意,仔细一琢磨,又觉得非此莫属,都很讲究,其实这些作者肯定都为命名煞费苦心的。不像今天有些电视剧或小说,名字起得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念起来别扭,看起来费解。

提到“剧名”那就更有说头了。

仔细分分类,命名的角度大致有以下几种:以人物名称命名的;以道具命名的;以事件命名的;以故事发生的地点环境命名的……如果细分还会分出更多种。

先说说以人物名称命名的,这其中包括以单人名称和以人物关系命名的两种。以单人名称命名的戏剧、戏曲作品不在少数:《屈原》、《李白》、《王昭君》、《西施》、《哈姆雷特》、《李尔王》、《麦克白》等。以人物关系命名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曹操与杨修》、《陆游与唐婉》等。

其实这两种在创作中没有太大的区别,虽然有的以单人命名,但没有冲突的对立面是不可能构成一个完整的戏剧故事的。只是以单人命名的作品,作者主要全力以赴地集中刻画这一个艺术形象。通过对这个人物命运、经历、性格的揭示,传达作家的思想情感,反映社会生活。在事件、冲突、剧情发展中,这个人物肯定处于核心地位,如李渔所说:“一本戏中,有无数人名,究竟俱属陪宾,原其初心,止为一人而设”,观众最关心的也是他(她)最终的命运结局。而以人物关系命名的作品,作者的笔墨会相对分散在两人身上,当然不可能绝对平均,半斤八两,平分秋色。例如京剧《曹操与杨修》中的这两个人物,都极有个性,舞台形象都很有光彩,难说谁轻谁重。假如把剧名定为《曹操》或《杨修》那显然都不合适。再如果把《陆游与唐婉》、《罗密欧与朱丽叶》以单人命名,那就很难概括全剧的内容,名不符实。

道具,是戏剧舞台上不可缺少的,只是道具在剧中的作用有大有小,有轻有重。戏曲道具历来少而精,都用在关键时刻,起贯穿情节,益于结构,强化主题及人物性格的作用。有的道具就是“戏核”,有的作品就是以道具命名的,如:《桃花扇》、《香罗帕》、《变脸》、《十五贯》、《虎符》等。

例如《桃花扇》中的扇子,既是剧中的道具,也是侯方域与李香君的定情之物。桃花扇记录了男女主人公的命运沉浮,又以它连接起形形的人物活动。全剧从一柄扇子作贯串之物,由赠扇、溅扇、画扇、寄扇,直至最后的撕扇出家结束爱情,扇子始终作为主线贯穿全剧。侯李的爱情与复社反对阄党余孽阮大铖的斗争纠缠在一起。一把扇子在作者手中不仅串连着纷繁的历史人物与事件,并且雄辩地预示出悲局的必然性。把高尚的人格给予身为的李香君,把一个孱弱的灵魂赋予了享有盛名的才子。强烈地抒发出对末世无可挽回的叹息。剧中这把小小的纸扇蕴含了如此丰富的思想情感,从创作手法的技巧上为后人树立起难以超越的古代戏曲艺术典范。以此命名再合适不过。

川剧《变脸》中“变脸”也是一个道具。但这个道具的反复运用,在剧中却有着多层含义:既有传统绝技的传承,更与剧情紧密相关。剧中展现的正常或不正常的“变脸”,别开生面,耐人回味,发人深思。此剧中“变脸”这个道具的运用不再是单纯的技巧表演,而与作品的主题、情节结构、思想情感、人物塑造融为一体了。

同样,《十五贯》、《虎符》因何以道具命名?关键是整个剧情都与此物有关,没有此物作品都不存在了。但应该注意的是,不是任何一件道具都可以定为剧名的,把一件无关紧要的道具定为剧名,会让人感到莫名其妙。我们回忆一下看过的以道具命名的作品,哪一个不是提起这件道具就会想到人物,想到事件,想到结局。如果不具备这种涵盖力就不应以此道具命名了。

以事件命名的作品就更多了,如:《海瑞罢官》、《捉放曹》、《空城计》、《程婴救孤》等。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戏要以事件命名,道理也很简单,任何一部戏的故事情节,戏剧冲突,人物关系,人物内心世界的揭示都离不开事件。首先,事件是打开人物内心世界的一把钥匙,没有事件的出现,人物内心世界别人是无法窥视到的。其次,事件是构成戏剧情境必备要素之一。在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能是友好的,也可能存有某些矛盾,但这些矛盾一般仅处于相对静止状态。然而一旦介入事件之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立刻发生了变化,每个人都会按照自己的性格、意志、利益、目的行动,人与人之间的行动自然会发生抵触和碰撞,由此转化为戏剧冲突。冲突促进了情节的发展,在情节发展中,又引发出新的事件,从而构成一个又一个有因果关系的情节链条,最终完成故事情节的叙述与人物形象的塑造。但值得注意的是,所有戏剧作品中的事件都明显具有以下两个特征:一是能够纠葛矛盾,发展冲突;二是能够明显地推动和改变人物动作,改变人物关系。事件选择是否恰当,在某种程度上关系到作品的成败。好的事件,能够迅速致使冲突爆发,推进人物行动,瞬间造成一个新的尖锐复杂的局势,它应当把所有人搅入其中,并令他们立即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行动。一个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只因某一事件的发生而改变了这一人物的命运,或是悲剧的,或是喜剧的。在叙述命运转折的过程中,人物的内心世界也必然得到最充分的揭示。

所以,以事件命名,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一提事件就会想到事件中的人物,想到人物在事件发生后的所作所为,想到具体的情境场面,具体的人物动作,故事最终结局,人物最终归宿。它好比果实的“核”,没有“核”长不出果子。它又像是一台发动机,发动机不转动,一切都处于静止状态。

戏剧作品虽然最终为表达作者的某种思想或情感,但是千万不要忘记,没有事件的出现,再高明的作家也表达不出什么思想情感的,没有事,哪来的情和感?所以作品中的事件,如果能够起到牵动全局的作用,以事件命名就抓住了它的命脉,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

以故事发生的地点环境命名的作品也不在少数,例如:《野猪林》、《清风亭》、《李陵碑》、《牡丹亭》等。既然以故事发生的地点命名,那肯定剧中主要事件,人物命运都与所指的具体环境有关。任何故事的发生都有具体的环境地点,戏剧作品中的场景都是剧作家精心设置安排的。

例如戏曲舞台上很多剧种都有《清风亭》这出戏,剧情讲述的好像是明代一对年近六旬以打草鞋为生的张元秀老夫妻,在清风亭捡到一个弃婴,并给他取名张继保,这对老夫妻含辛茹苦,抚育张继保成人。后张继保在清风亭被生母周氏认领走。张元秀夫妻思儿成疾,每日到清风亭盼子归来,清风亭成了盼儿亭。数年后,昔日弃婴高中状元回乡祭祖,张元秀老夫妻已贫病交加,以乞讨为生,偶然在清风亭与状元郎相见,老夫妻激动万分,万不料为保自己的锦绣前程,张继保忘恩负义,不肯相认,把老夫妻当成乞丐,只给了他们二百钱。老婆婆悲愤至极,把铜钱打在他脸上,夫妻相继碰死在亭前,张继保最终也被暴雷殛死。

此剧虽然有点因果报应的迷信色彩,但却深受观众欢迎。观众是怀着对忘恩负义的谴责和对无私善良者的敬佩看戏的。另外,这个戏的剧名也起得好:清风亭,当年拾到婴儿在此,婴儿被生母认领走在此,张继保高中状元,不认养父母也在此,最终老夫妻就碰死在这清风亭前。整个故事情节,从头至尾始终与清风亭有关,取这个名字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京剧《野猪林》大家都很熟悉,讲述八十万禁军教头被逼上梁山的故事,此剧又名《逼上梁山》。为什么取《野猪林》这个名字,因为它是全剧的关键场次,前面从东岳庙上香,林娘子被高衙内调戏,到林冲带刀误入白虎堂,背上行刺高俅的罪名,又到刺配沧州,路经野猪林,董超、薛霸两个解差受人银两,要在野猪林杀害林冲。戏到此时已经渐进高潮,冲突也达到相当程度,林冲的冤屈观众都忍受不住了,所有人都为林冲捏着一把汗。幸亏鲁智深一路随行暗中保护,关键时刻,搭救了林冲的性命。以此环境地点命名合情合理。

京剧《李陵碑》的剧情也是家喻户晓的。辽侵宋,潘洪挂帅御敌,命杨继业为先锋,杨继业率六郎、七郎出战,被困于两狼山。杨派七郎突围求救。潘因七郎打死己子潘豹,不但不发救兵,反将七郎灌醉,绑在树上,乱箭射死。杨不见七郎和救兵,又令六郎回朝,终因无援,人马冻饿,碰死在李陵碑前。以此为剧名,是因为李陵碑目睹了那场惨烈的战争,同时历来被百姓传颂的一代名将杨继业就碰死在碑前。我想不管谁写这个戏,可能都会用这个剧名的。

为作品命名确实不是一件小事,就像每个人都应该有件最得体的衣裳一样。如果作品挺精彩的,剧名起得不好,那就很可惜。剧作家一定要为自己的作品起一个最响亮的名字。剧名应该是作品的灵魂,眼睛,剧名应该能够恰如其分地概括剧情,把剧中最本质,最重要,最具标志性的东西挖掘提炼为剧名。

写这篇小文章,我忽然想起曾遇到过这样的作者,作品写完之后居然没有标题,这实在是太荒唐的事情了。假如没有选到合适的剧名倒还情有可原,如果在写作之前连想都还没想过作品的名称,那就太有意思了,剧本是怎么写出来的呢?

剧作命名与作品的主题、结构、风格、创作目的、作者倾向、审美情趣等密切相关。前面已经简单介绍了几种从不同角度为作品命名的例子。命名是构思的一部分,剧名很有可能是作者的创作初衷与创作目的,当作者打开剧名这扇大门之后,进入复杂的剧情与人物关系之间,作品一旦完成,剧名已具有了“商标”的属性。

(作者单位:中国戏曲学院戏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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