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洛·克鲁斯与《安娜在热带》

时间:2022-05-26 07:43:53

二零零三年十二月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坐在纽约百老汇罗亚尔剧院的观众席上等待着观看已获该年度普里策戏剧奖的《安娜在热带》,当舞台大幕徐徐拉开,极简风格的布景展现了那小小的雪茄烟厂工场间的内饰,随着剧情的展开,人们几乎能感到那令人窒息的酷热,那辛辣的烟草味,以及卷烟工人们在卷烟桌上忙碌着等待他们的朗读人时那单调的沉默与无声。而这位朗读人的到来将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波澜?美国工业文明的进程又如何无情地碾碎古巴移民的手工雪茄传统文化经历和他们的梦与希冀?

素有剧作家诗人之称的尼洛.克鲁斯的《安娜在热带》由埃米莉. 曼执导,2003年十一月十六日开始了它在纽约百老汇的首演。首演剧场是位于曼哈顿西四十五街的罗亚尔剧院。

此前,《安娜在热带》曾先后由佛罗里达州科勒尔. 盖布尔斯市新剧院和新

泽西州普林斯顿麦卡特戏剧中心制作演出。这部作品是如此成功,连获美国戏剧评论奖、斯坦贝格新剧奖和普里策戏剧奖。而不同寻常之处是《安娜在热带》尚未在纽约上演,仅仅凭剧本朗读便获得了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普里策奖的五位评委的一致通过获得了普里策戏剧奖,从而击败了阿尔比的《山羊,或谁是西尔维亚?》和格林伯格的《带我出去》这两部强有力作品的竞争。这在美国戏剧史上仅仅是第二次。尼洛.克鲁斯也是第一位获该项殊荣的拉美裔剧作家。

尼洛.克鲁斯一九六一年出生于古巴的马坦萨斯,一九七零年他移民美国迈阿密“小哈瓦那”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投身于戏剧事业,开始了表演与导演的艺术实践。一九九四年克鲁斯获布朗大学艺术硕士,随后在布朗大学及耶鲁大学教授戏剧写作。2001年他担任了佛罗里达州科勒尔. 盖布尔斯市新剧院驻院作家。一九九零年起,他定居在纽约。

对于这次获奖,这位刚满四十四岁,首位拉美裔普里策戏剧奖得主的纽约人说,“我感到极大的震惊,希望这次获奖将为其余的拉美作家敞开大门。”

除了《安娜在热带》获普里策戏剧奖等三项大奖之外,克鲁斯的《波里纳夜车》曾获W. 奥顿. 琼斯奖,《两姐妹与钢琴》获肯尼迪中心基金会的美国新剧奖。

投身于戏剧事业十五年来,克鲁斯已经创作了十部剧作,其中包括《家中的公园》、《自行车之国》、《两姐妹与钢琴》、《穿绿衣的罗卡》、《霍腾西亚和梦的博物馆》《她双膝起舞》《波里纳夜车》《父亲的美人》《长着巨翅的老翁》 以及译作《伯纳达.阿尔巴的家居》和《老处女唐娜.罗西达》等。

克鲁斯在开始酝酿这部作品的写作时,这部剧作的剧名叫《烟草花(伊波城)》。他打算写一部十九世纪末发生在佛罗里达州古巴烟草工人的故事,这些工人定居在塔帕市西北部正在发展中一个名叫伊波的小城。他希望在这部剧作中表现北美的古巴移民他的故土文化和传统―斗鸡摊赌钱、情爱的咒符、摧人的酷热中手工制作的雪茄,以及当时流行多年如今已消失的传统:朗读人或叫读书人,即烟厂厂主雇用男性朗读人朗读书报小说来教化及娱乐卷烟工人。

在剧本创作的过程中,克鲁斯将故事的时间最后定为1929年,就在大萧条时期的前夜,令人难忘而苦痛的岁月。工业化开始席卷佛罗里达的雪茄制造业。机器的到来意味着大量工人的失业, 而轰轰的机器声压住了朗读人的嗓音。这样,风靡一代的传统终于消亡了。

当克鲁斯决定他剧中的“朗读人”将要朗读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这一著名悲剧作品时,《安娜在热带》整个故事的构思便清晰地出现了。

第一场戏是桑提亚戈和他的同母异父的兄弟切奇正在斗鸡摊上下赌注。桑提亚戈输得精光便向切奇借钱。切奇要求桑提亚戈以家传的卷烟厂作借款的抵押,桑提亚戈赌得兴起,一口答应了。

这时,桑提亚戈的妻子奥菲莉娅和她的两个女儿玛莉拉和孔琪塔正在等候朗读人胡安. 朱连的到来。身着笔挺白色西服,携着一捆书籍的英俊潇洒的朗读人的出现预示着一场风波的到来。

全剧围绕着伊波城一家生产弗罗代尔西罗牌雪茄的家庭烟厂的古巴移民的故事展开,厂主是桑提雅戈和他的妻子奥菲莉娅,两人结婚多年,有着善良热情、热爱生活与传统的共性,虽时常争吵,但恩爱至深。

同在工厂的还有两个女儿,都有着自身的困扰和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大女儿孔琪塔的丈夫是已经移情别恋的烟厂工友帕罗默,这使得孔琪塔陷入难言的苦痛之中。小女儿玛莉拉是个纯洁无瑕的少女,时时梦想着文学作品中的浪漫生活。

桑提亚戈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切齐痛恨朗读人,因为他妻子同烟厂朗读人的私奔了,同时还野心勃勃地算计着独占哥哥的烟厂以及机器化操作。

奥菲莉娅请来了英俊倜傥、才华横溢的胡安.朱连担任雪茄烟厂的朗读人。他的出现立刻赢得了玛莉拉的爱慕与崇拜,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梦中的白马王子。但也招致了切齐的仇恨与妒嫉,因为切齐 请他来是一种浪费,还总让他想起私奔的妻子。

当胡安.朱连选择为工人们朗读托尔斯泰的爱情悲剧小说《安娜卡列尼娜》时,矛盾激化了。小说中的人物开始渗入剧中人们的生活,痛苦的孔琪塔投入了胡安的怀抱,而帕罗默则与切齐联手试图将朗读人赶走。同时,当玛莉拉梦想着托尔斯泰的俄罗斯新生活时,桑提亚戈和奥菲莉娅不得不携手并肩来抵制切齐的烟厂机器化的企图以保存他们传统。他们决定生产一种新牌手工雪茄并命名它为“安娜. 卡列尼娜”。

令人神伤的是当全剧到达高潮,朗读人在制烟工场突然响起的枪声中缓缓倒下,这同名的俄罗斯爱情故事终于给他们带来了同样的悲剧结尾。

剧中的三位女性的气质上令人想起契柯夫的《三姐妹》,舞台上的人物表现出契柯夫的剧中人般的惆怅和内在的。《安娜在热带》的纽约首演后,著名戏剧评论家 本. 布雷特里撰文说,“克鲁斯先生这部作品有着与剧中的人物同样的思想深度与求索精神,再现了一九二九年那消失已久的佛罗里达雪茄烟厂古巴移民的生存世界。《安娜在热带》攀援了艺术的天国 ― 尤其是由安东. 契柯夫占据的那永恒的角落,那里存在的状态就是怀念与渴望。”

剧中的三位女性的气质上令人想起契柯夫的《三姐妹》,舞台上的人物表现出契柯夫的剧中人般的惆怅和内在的。《安娜在热带》的纽约首演后,著名戏剧评论家本.布雷特里撰文说,“克鲁斯先生这部作品有着与剧中的人物同样的思想深度与求索精神,再现了一九二九年那消息已久的佛罗里达雪茄烟厂古巴移民的生存世界。《安娜在热带》攀援了艺术的天国――尤其是由安东. 契柯夫占据的那永恒的角落,那里存在的状态就是怀念与渴望。”

舞台布景空旷极简,几只装烟叶的大桶和制作雪茄的老式器具,油漆的木墙、缓缓转动的木头吊扇从高高的舞台顶部垂下。一幅巨大的雪茄广告,服装和饰物的色彩亮丽鲜艳。浓郁的古巴民间音乐的节奏与旋律增添了岁月创桑的气氛。

克鲁斯的《安娜在热带》深深打动我的是他剧中语言的激情和诗意。他同奥古斯特. 威尔逊一样,使用的是一种独创的戏剧语言。英文的台词,但它的语流节奏却来自古巴人说的西班牙语。《安娜在热带》的导演埃米莉.曼 在她的舞台呈现中成功地体现了这一风格。

克鲁斯诗化的戏剧语言生动清新,充满了激情与想象力。有时令人难以想象承载剧中的矛盾与冲突的舞台语言竟是那样充满诗意,这在美国剧作家除了马克斯韦尔.安德森是绝无仅有的。比如城市生活象住在“鳄鱼的口中”,奥菲莉娅的心就象“戏水的海豹”,朗读人问他的情人“你头发的故事该怎样读啊?”

当玛莉拉说起天地万物都在梦想时,她说:“一辆单车梦想着成为男孩,一柄布伞梦想着成为细雨,一颗珍珠梦想着成为淑女,而一把椅子梦想着成为猩猩回到丛林。”她还说:“ 我们该享受生活给我们的一切,生活就是许多短短的时光。那短短的时光就象小小的紫罗兰花瓣。我可以把那短短的时光珍藏在一个瓶中永远不忘,…”

胡安.朱连说:“……我喜欢乡间的自由。在城里我感到窒息。我感到肺部堵塞。空气是那么粘稠,好像那幢幢摩天大厦吞噬了所有的氧气。就象我父亲曾说过,住在城里就象住在鳄鱼的血盆大口中,环绕着你的高楼就象是鳄鱼的牙齿。那是现代文化的牙齿,现代文明的口与舌。……

每次我去公园,总想起我们如何回归自然。我们建起大街,建起高楼。每周辛劳五到六天,我们修筑条条水泥大道,推到原野上颤抖着的丛林,碾碎了树上的鸟巢,毁灭了昆虫生灵的乐园。这都是为了什么?周末我们又回到公园在那儿寻找碧绿葱郁,寻找大自然的本色。”

这种诗化的语言是克鲁斯剧作的风格,在他的《两姐妹与钢琴》中也有

典型的体现。

另一位著名剧评家克里斯托夫. 特雷拉这样评价,“此剧对观众的冲击或许不会那么立刻而又明显,但它就象文学经典,需要在心灵中徘徊浸润,直到强烈感受到它,《安娜在热带》会循着它的小径走入你的灵魂。”

克鲁斯的《安娜在热带》提醒人们不要忘记了文学艺术对人们生活与心灵所产生的伟大的影响,也伤感地怀念无情的物质文明在前进中所践踏的传统文化,或许更是一种提醒。因为往往在传统绝迹消亡后,人们才意识到它的价值与珍贵。在今天工业文明,物质文明日新月异的的中国大地上,愿《安娜在热带》给我们的戏剧观众带来心灵的慰籍与怀念。

二零零五年二月于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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