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烟女孩,你爱的烟火照亮了谁的凉薄

1

小诗穿着天蓝色的套裙,黑色发网绾住盘起的长发,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十足一个空姐的范儿。但她上班的地方不在飞机上,而是本市最豪华的“王朝大酒店”。她是酒店VTP贵宾区为数不多的“点烟女孩”之一。

“点烟女孩”是个新兴的职业,就是在客人拿出烟时,轻轻走过去,优雅地为客人把烟点上。一般点一支烟的服务费是人民币10元,但客人都会给小费。从10元到50元不等。从收入来看,这个职业算是白领。而且很少会受到性骚扰。因为行内的人都知道,能够享受“点烟女孩”服务的客人,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因此一般不会乱来。

此刻,美丽的小诗飞进我的怀里呢喃,她最大的人生理想是培养出个画家来。“培养”里的“养”这个字眼,刹那间还是我让受了点内伤。

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像是个“吃软饭”的没错。

初中二年级,小诗就跟我一起辍学,打工供我去实现我那奢侈的梦。没钱进正规的美术院校,好在我有天分。即使自学,我也能不断在国内国外的美术杂志和美术沙龙中崭露头角。每当我和那些恃才傲物的艺术家在一起舞弄色彩时,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小诗总要工作到很晚才回来。多晚我都在床上等她。只有我,才可以宣布对她的“领土”专属权。

暗夜里,小诗光滑的脊背犹如小兽的脊梁,使人忍不住想去抚摩,又担心消受不起。但是当你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身体时,却有水样的温柔滑过手背。每晚每晚,我们在彼此的身体下快乐的惊天动地。

我已接受了这样的生活。直到遇到林寒声。

他很欣赏我,想要给我介绍圈内女孩认识,我告诉他我有小诗了。林先生叹了口气说,“点烟女孩”这个职业也算正当,但要看女孩用什么给人点烟,正规的是用酒店里配的名贵打火机。

然后他意味深长的说,无论什么东西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有怪胎,越是不能得到的东西客人越想占有,因此,现在流行一种和点烟女孩之间的暗交易:如果女孩用自己带的火柴给客人点烟的话,那么就表明这个女孩是可以对你进行其它服务的。

晚上,小诗再把光溜溜的身体往我怀里钻时,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究竟用什么给客人点烟呢?

2

招聘广告上在招一名户外广告设计师,薪酬太诱人了。瞒着小诗,我报了名。

顺利过关斩将,最后我接到通知,复试将在两人中进行。

我见到了我的对手――一个20出头的美女,科班出身,她毕业的院校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美术院校,我心里有点发憷。

主考官给我们一人一张“博雅庭院”的楼盘效果图,说:这是我们即将开工的楼盘图,你们按照效果图,各绘制一张广告牌作为复试作品。时间一个星期。

第二天,我和美女来到公司指定的地点――一个刚刚铲完土的工地开工,两块高5米,长10米的大广告牌挂在高墙上。虽说我没搞过商业美术,但男人天生对数字把握得精确,所以用了不到半天时间,我就轻松打完了整幅画的轮廓线。而美女呢,因为没有实际经验,拿不准比例,在高高的脚手架上爬来爬去,手忙脚乱的改来改去。

我不由得上去给她指点,她诧异的说:你在犯一个危险错误,你正在帮着你的敌人打败你自己。

我笑了:虽然是竞争,但我更希望赛出各自的最高水平。

美女看着我,眼神有点异样。

交作品的前一天,美女约我去泡吧。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名堂,但又没好意思拒绝。那晚她喝了很多酒,我隐隐觉得她要对我说什么。

果然,在昏黄的路灯下,女孩开口了,她说她叫婵娟,刚刚考上研究生,开学就得交学费,时间只剩一个月了。

她不问我要这份工作的理由,忽然就搂着我的脖子说,你是个好人,你别和我争了,我陪你睡一晚,行不?

这么一个下里巴人似的“睡”从她口里吐出来,让我的身体莫名的振奋一下。

我没有想到她会为了一份工作把自己看得那么贱,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她以为我还在犹豫,跟上来,绕到我前边,仰着头问,怎么,我不配?

这样精致的脸,说一点不诱人是假的。但我想到了小诗,于是,我狠狠的推开了婵娟。

晚上,小诗回来得很晚,我给她留的饭也没吃,说胸口疼,医生说有肺部感染,我心痛的边给她按摩边认真的说:你这样长时间的被动吸烟,哪受得了!等我找到好工作,我养你。

小诗笑了,笑容里全是憧憬。

3

我的作品落选了!落选的原因很意外。

交作品那天,那个瘦高个考官暴跳如雷,他指着我设计图上的一处蜘蛛网说,我叫你来是美化宣传我们公司楼盘的,不是叫你来抹黑的。

我望着婵娟,她在我的直视下没有脸红。她是什么时候在我的设计图上添的这几笔呢?我很想揭穿她的把戏,但我忍住了,成全她吧。她也不容易 。我一把将作品撕了个粉碎,转身而去。

因为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我又回到各个沙龙里打发时间。林先生通知我说,我所在的沙龙今天有大的聚会。地点在“凤凰山大酒店”。

听说这里是有“点烟女孩”的高档会所,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紧张,甚至隐隐有种不良的预感。

这是我第一次到这么高档的场所,有点要迷路的感觉。怎么也没有找到林先生说的那个房间。

忽然,我的眼睛发直了!

面前的包间只有一个透明的屏风隔着,里面那个女孩,轻佻得从坤包里夹出一盒火柴,像褪取衣衫般慢慢把火柴盒抽开,用撩人的眼神弹出一根火柴,“哧”一道火焰滑过,火苗不偏不倚的点燃客人手中的欲望,指间只剩下一支燃烧怠尽的丑陋黑头,印着一张熟悉的脸!

居然是小诗!她怎么会到这儿来?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5分钟,但男人的大手,已在小诗雪白美丽的左大腿印下了一个隐隐的黑手印。几乎在同时,她饱满的胸脯已被另一个男人揉搓的变了几次形!

那一刻,我愤怒得要破门而入,幸好林先生及时赶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断的示意周围人离开,在这种刻意让人保留礼节和体面的氛围里,我不得不说,对不起,认错人了。

冲出酒店,那肮脏的一幕依然在我眼前盘旋!林先生对我说,有些“点烟女孩”躺着挣钱习惯了,一天没生意就会到处去串场。小诗可能今天就是串场来这。

我痛苦极了,但比之更难受的是,我发现我连表达痛苦的权利都不太充分。问自己,对于小诗的堕落,我究竟该负多少责任呢?

在外面游荡了一天,想了很多对小诗说的话,但都开不了口。

我想我唯一的出路是:逃。

4

我开始急切的应聘。没有想到,会和婵娟再次相逢。

我诧异道:怎么,用小动作挤走我,还是被老板炒了鱿鱼?

她一脸阳光的说,你是把好心当做驴肝肺了!知道吗,那家公司根本是个骗子,故意以招聘为幌子,骗一些优秀的设计人员给他们设计稿子,事后再以各种理由解雇别人。当时我早就看出来这里面的猫腻了,怕你上当,才设计把你赶走的。

我说我又长了一见识,美女你就这么看得起我,居然用身体做诱饵来让我光荣引退?

她扁扁嘴,恭喜你在我的人品考试中合格了。

我说,别编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说什么考核?

她笑了:林寒声是我父亲啊!

停了下,她说:以我对你作品的观察,你目前进入了一个瓶劲期,需要更专业的学习,有一个叫“困惑”的艺术班正好可以解决你的问题,只是门槛很高,但我父亲有多一张门票。

婵娟的话一语中的,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但转念又想,怎么好意思承受别人这么的好呢?

她轻声说:你和小诗的故事我都知道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早就对你“垂涎三尺”了。通过上次应聘,我更加认定,你是个值得追求的人。

原来婵娟很早就注意到我了,林先生那次说要介绍的圈内女孩居然就是她!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上天有意的安排?

而小诗,在我离去的日子里,居然一个电话也没有。婵娟说,可能小诗早厌倦了把她用身体换来的钱砸在你身上吧。那么,就随她去吧。

5

我终于成功了!在跟婵娟一起学习期间,我的系列作品《梦“13棍僧”》获得了组委会大奖。

在我的作品会上,话题纷纷停留在我画作的题材上。我微笑着说:10年前,有部很火的电影叫《少林13棍僧》,我的初中班主任就是这部电影的超级粉丝。在他的策划下,我们班很快出现了个山寨版“13棍僧”。我的画就是想再现那段美好时光。

这时,话题到了我画作里唯一的一幅单个人物肖像画《“13弟”》上,那是一个留着小平头的丑丫头,舞着棍,眼神是青春期女孩特有的桀骜。

我沉默了,然后,泪水慢慢出来。

没有人知道,这个丑丫头其实是成小诗!更没有人知道,我已亲手害死了她。

那个红极校园的“13棍僧”因为我而解散。起因是我这个“大师兄”带领成员打群架,告到校长那里了。我们刚刚参加工作的班主任也因为是这个组合的“幕后支持者”而面临受到牵连的危险。在这种情况下,我包揽了所有责任。我被开除了。顺便也带走了我们的“13弟”成小诗。

这丫头跟在我屁股后,做出副风风火火闯九洲的架势。其实,只有她才知道,打架、辍学不是我的本意,我是因为家里穷,再交不起学费了。为了保留我那可怜的自尊心,我才闹出这么多事来的。

然后,这个留着小平头的假小子在短短的几年里,很快蓄了一头长发,成为一个优雅的“点烟女孩”。

我又怎么不知道,那次酒店里的“巧遇”是林先生安排的!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怎么会那么巧!何况那天根本就没有什么聚会!他为婵娟真是用心良苦啊!

而小诗,她甘愿走进他们的圈套,是因为她看出了我的欲望,她想成全我,而又不想让我觉得对不起,我那自以为是的良心!

我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小诗喜欢我。

她不知道,我早就从林先生那里看到了婵娟的照片,一直在处心积虑的引起这个改变我命运的女孩的注意。那次应聘的巧遇也在我的计划之中。我的欲望在小诗面前“自然”地流泻出来,却又俨然一个情圣的模样,让两个女人为我着迷,为我牺牲,而我,就坐收这渔翁之利。

我甚至知道在“秘密”去见林先生的前一天,小诗已拿到了肺癌晚期的化验单,我多么清楚她这病是因为我,那一刻,我也想仁慈一下,让小诗享受一下我这个爱人的怀抱,但最终,我依然狠心让她去酒店为我演人生最后一场戏。

如同穿上红舞鞋的灰姑娘,我已经停不下来了。何况那耀眼的梦中殿堂就在咫尺!

这一个无悔地跟了我10年的女子,这一个被我踩在成功脚下无声哭泣的女子,如今,把我永远地定在了人生的十字架上。她指间最后绽放的烟火,照亮了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也照亮了我凉薄的辜负。

我想,终其一生,我是画不出任何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