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里·欧文 延期的梦想

当19岁的凯里・欧出了放弃三年大学篮球生活，参加2011年选秀大会的决定时，他就应该清楚地知道这里面是饱含风险的。甚至当他以状元秀的身份被克里夫兰骑士队选中的那一刻，这种风险依然未变。也正因如此，他在进盟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当选秀大会结束不久，联盟就不得不迎来了自1999年之后最诡异莫测的劳资纠纷时――直接导致欧文和他的新秀同伴们无法与各自的球队签订合约，同时还要面对无法预知的未来――欧文从未疑惑地眨过眼睛。当2011-12赛季的原定开赛日期如期来临又黯然度过时，当联盟里的球员工会面临被吊销执照和法律诉讼等种种危机时，欧文对自己、对联盟的未来从未有过任何的动摇或疑虑。

“不，从来没有过。”当被问到是否后悔选择这个时机成为一名职业球员时，欧文这样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我知道联盟将会面临停摆的厄运，但我绝对不会因此而放慢自己成为一名职业球员的步伐。我知道联盟里的每个球员都将面临失业的危险，但我坚信联盟里的每个人一定都会朝着同样的目标共同努力。当最终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也该是我奔跑在球场上，为自己的球队争取每场比赛胜利的时候了。”

这是我在去年十月末，第一次采访欧文时他给我的回答。一个月之后，联盟里的球员与老板们终于谈妥了一项新的劳资协议，这个仅有66场比赛的缩水赛季也定于圣诞节如期举行。

至此，凯里・欧文总算可以称呼自己为一名职业球员了。

坦白来说，在我与他的谈话中，不难看出这是个有着丰富职业阅历的江湖老手。这也难怪，还在圣帕特里克高中打球时，他已经被定义为全国闻名的最好的高中组织后卫。多年来在聚光灯下的职场生涯，已经让他老练到面对媒体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你能感受得到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良好职业素养和沉稳老辣的赛场气质。不知道你听过美国著名的说唱艺人Common的作品没有？绝大多数人听到饶舌乐，会马上联想到如机关枪般扫射出的黑帮街头霸气，或碎念不停地发泄不满怨气等等印象。但身为美国地下说唱音乐圈中最举足轻重的 Common，却将精致的文学说辞融入到爵士说唱声韵之中，从而挥洒出感动迷人的复古情怀，并为已稍嫌停滞的嘻哈曲风，带出耐人寻味的动听佳音。凯里・欧文也恰恰如此，隐藏在他滴水不漏的外交辞令与谦逊有礼的处事之道背后的，是与韦德、科比等超级巨星同样炙热的自我意识。“尽管我在此之前并未参加过一场职业比赛，”欧文说，“但从我的内心深处来说，我一直都将自己当作一名职业球员来看待。很多职业球员在各种公开场合，喜欢展现出自己比较具有职业素养的一面，他们把这种行为看作是自己的职责所在，也是自己应尽的场外义务。但我在任何场合的表现都是一样的，我敢说，这种职业素养早已融入到我的骨子里和灵魂深处，已经成为我体内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他理应如此自信，至少他辉煌的篮球履历为他证明了这一点。

欧文的父亲德里克是一名证券分析师，早年曾经在波士顿大学打过四年大学篮球，退役时在该校的历史得分榜上排名第二位，并在此后远赴澳大利亚打过职业篮球。他的母亲伊丽莎白在他四岁那年，就因败血症综合征撒手人寰。小欧文是在墨尔本出生的，那个时候他的父亲正在墨尔本的布林袋鼠队里打球。

十八年的时间转瞬即过。此时，身为大一新生的他效力于NCAA卫冕冠军杜克蓝魔队，并且牢牢地占据了队内主力控卫的位置。在他的大学首场比赛中，他即为球队贡献了17分和9次助攻。几个星期之后，在面对劲敌密歇根州立大学和他们的大四控卫加林・卢卡斯时――曾经荣获过“年度最佳球员’”的杜克后卫诺兰・史密斯（现波特兰开拓者队新秀）在赛后这样说道，“他很少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叫喊，尤其是以新秀的身份对着场上几位老球员这样喊话。但我们相信他，知道他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三天之后，欧文在“背靠背”的两场比赛中面对巴特勒大学时拿下21分，但在这场比赛中他不慎脚部受伤。在NCCA锦标赛开战期间，他及时地返回到队中，在杜克大学失利于亚利桑那大学的这场比赛中，他更是一举拿下了全队最高的28分。至此，在欧文总共参加过的11场大学比赛中，他的场均数据是17.5分和4.3次助攻，投篮命中率高达52%，三分球命中率也来到了46%。面对来自NCAA内格外激烈的控卫斗争局势――这其中包括：率领球队夺得全国冠军的康涅狄格控卫坎巴・沃克；几乎将各种“年度最佳大学球员”奖项全部揽入怀中的杨百翰大学控卫吉姆・弗莱德特；协助己队杀入NCAA四强的肯塔基大学控卫布兰登・奈特――欧文仍然执意做出了参加去年选秀大会的决定。

相信任何一个观看过2010-11赛季大学篮球的人，将欧文在NCAA控卫中的排名定在第四位，都不会遭到怎样的非议。因为事实的确如此。他资历尚浅的比赛经验，泛泛可陈的身体条件（身高1.88米，体重81.6公斤），这些外在的劣势条件都足以让他在面对每位潜在的对手时占尽下风，但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种超然自信，弥补了这一切缺陷。那种凛然而站的气势仿佛是在告诉全世界，我，并非你能轻易读懂的。

“从一开始，我们就抱着欧文肯定会在选秀大会上摘得头名的心态。”他的经纪人杰夫・维切斯勒说，“我们认定他一定是所有参选者中最优秀的，此后我们所做的其他事情都是围绕这一点而展开的。那些我们认为手中并不拥有最好选秀顺位的球队，他也不曾去参加过试训活动。到最后，他仅仅参加了克里夫兰的训练课。”

当有人向欧文问起，在选秀大会当夜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之前，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时，他表示自己当时的感觉非常忐忑，甚至发誓说从未想过克里夫兰会真的选择自己。

也许我们应该相信他的话。但我们接下来真正想问的是，他的这种选择又是否与金钱有关呢？

当联盟里所有入选的新秀们都在 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他们如何实现梦想，如何达成心愿时，他们大概忘记了，他们之所以在懵懵懂懂的孩提时代就树立了长大到NBA打球的心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联盟里的球员们全部是百万富翁的缘故。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如果他们当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站在联盟的赛场上取悦观众的话，那也许小孩子们更崇拜的是那些在赛场暂停期间把T-shirt放进气枪射给观众，或者在球场中央大跳霹雳舞的耍宝家伙们，而不是他们了。因此当你礼貌地拒绝了全额大学奖学金而选择加入到NBA阵营中时，是因为你清楚地知道NBA球员比我们做普通工作的老百姓们享有着更高级别的纳税等级。

而对于那些幸运的状元郎们来说，这个英明的决定就更意味着一份高额的新秀合约和一个光明的未来。在选秀之夜和揭幕战之夜之间的那几个月里，他们将要面对的是豪华跑车，钻石手表，小费就高达100美金的高档酒宴，为你自己乃至整个家族购置的高档房产。但这个构思，显然并不适用于凯里・欧文。

在这个漫长的休赛期里――漫长到联盟里的每个球员几乎都要损耗一大笔支出费用的停摆休赛期――欧文却将自己的所有时间消耗在了球馆里。他就这样徘徊在大学与职业球员之间，徘徊在清涩学子与成熟男人之间，徘徊在抵达毕生梦想的阶梯与手握通往成功之路的钥匙之间，忘我地苦练着。

他谈不上破产，但也称不起富有二字。这就好像在你刚刚开始一份新工作时，你总要工作至少四个星期之后才能看到自己在这里的第一份薪水，只不过他等待了四个月之久。“我是依靠着自己的广告收入来生活的，”欧文将耐克视为自己最大的合作伙伴。“但这原本也是我的个人计划而已，与是否和骑士队签约没有关系。除非我真的非常需要，否则我是不打算动用自己以后与骑士队签约的这部分收入的。”

除了训练之外，欧文将自己的其他业余时间全都奉献给了他的学业。他参加了杜克大学的秋季课业补习班，因为他在参加选秀大会之前，向父亲做出了一定要完成自己学业的承诺。在休赛的日子里，他每天的作息时间包括早上八点的投篮练习，从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的补习课，下午还有两个小时的体能训练，然后他或者学习，或者与大学同伴们一起外出闲逛打发自己的晚上时光。在他的大学好友里，有杜克的大二前锋乔什・哈里斯顿、大二后卫泰勒・托林顿和大一后卫奥斯汀・里弗斯，一位极有可能在2012年选秀大会上成为状元秀的最佳候选人。“跟他们在一起时，感觉自己仿佛还是学校里的一员，”欧文说，“只不过到了赛季真正开赛的那一天，我已经不再穿上杜克球衣而已。不过，我很喜欢这种平稳过渡的感觉。我仍然像往常那样去教室上课，和他们一起去训练，并且慢慢地习惯于成为一名职业球员。但我知道，在校园里时，几乎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视着我，无时无刻不是如此。”

与欧文同届的许多新秀们都很赞同他提前进盟的决定。在这其中就包括他的新队友，来自德克萨斯大学，身高2.06米的大一前锋特里斯坦・汤普森，他是在首轮第四顺位被骑士队选中的。“从我的个人感觉来说，这就仿佛你的梦想已经被你牢牢抓在手中。”汤普森说，“假如你签订了一份广告或者球鞋合约，这笔钱的确会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你的经济压力，但它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你的生活，只有进盟才能彻底改变这一切，要知道很多人在大学里是要靠举债过日子的。”

亚特兰大老鹰队的三年级控卫杰夫・泰格却以一个老兵的姿态，为盲目乐观的他们敲响了警钟。“如果换作我现在是一名新秀的话，我会觉得眼前的路比他们想像的要艰难很多。”泰格说，“你想想吧，没有充裕的时间与教练团们好好地沟通，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赛场上究竟能做些什么，在这样一个缩水的赛季里，他们将会遭遇到更多意想不到的困难。除非你真的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了，否则我对他们的建议就是，现在最好远离这里。”

其实情况也并非如泰格所预期的那般糟糕。想想吧，对于这些新秀们而言，从未拿到薪金支票，也就意味着从未远离他们过去所熟悉的那种生活。绝大多数新秀们都没有抵押贷款，妻儿老小等一大家子的支付压力。与那些已经在联盟里拿惯了高额支票的老将们而言，这些处于停摆时期的新兵蛋子们显然更适应目

前这种尚未改变的生活方式。夏洛特山猫队在首轮第九顺位选中的坎巴・沃克，在十一月中旬又一轮劳资谈判无果之后，在自己的微博上这样写道：“没钱。没问题。我就是这样一穷二白长大的，早就习惯了！”

事实上，这个缩水赛季对于欧文而言，也许会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福音。与其他那些在冗长的季前训练营里接受各种责难盘查，在媒体的高度关注下承受各种心理施压（诸如：勒布朗在新秀赛季曾经带领骑士队取得了18场胜利的提升，那你打算怎么做呢？）的状元秀们相比，幸运的他可以在极为宽松的环境下开始他的NBA启蒙之旅。

还在停摆开始之前，欧文已经与骑士队的教练团和管理层正式会面过，并且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自己的暑期训练任务。但在此后不久，也就是在劳资谈判期间，球员们就被禁止与球队之间有任何的接触。对于像他这样一进盟，就要在赛场上最具难度的位置上迅速进入角色的新秀控卫，这其中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但倔强的欧文却从未动摇过自己的信念。“因为停摆的缘故，我错过了很多赛场上的实 战机会，这是我目前最需要补充的东西，”他坦然承认，“但在停摆开始之前，骑士队为我提供的训练计划还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它让我知道自己应该朝着哪个方向去努力。我了解了拜伦・斯科特教练的大体战术，值得庆幸的是，其中的绝大部分与我在杜克时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让我在训练时感觉更得心应手一些。惟一有所不同的是，骑士队采用的普林斯顿进攻战术是我过去不大熟悉的，但我相信自己很快就会掌握并且熟练运用它。”

在本赛季这个缩水的训练营和季前赛里，这个学习的过程显然要更为速成一些。欧文的导师是斯科特教练，后者曾经在新奥尔良和新泽西执教时期辅导过克里斯・保罗和贾森・基德，并且在洛杉矶的八年打球时光里与“魔术师”约翰逊共同征战后场。相信在这位经验丰富的后卫导师的辅佐之下，欧文绝对会从中获益匪浅。当然，在来到骑士队的最初日子里，他还要与队内原先的老控卫拉蒙・塞申斯分享仅有的场上时间。

值得一提的是，骑士队目前在联盟里所受期望值不高的这个现实，也将令欧文因此受益。上赛季，也就是“小皇帝”詹姆斯离开之后的首个赛季，骑士队的战绩是惨不忍睹的19胜63负，这种糟糕的现状恰恰可以为球队未来的灵魂人物提供自由充分的发挥空间。“凯里是个悟性相当高的球员。”维切斯勒说，“同样的错误你只要给他解释过一次，在他今后的比赛中你就绝对不会看到类似情况的发生。”

“我一直都觉得凯里适应周遭环境的能力非常强。”汤普森说，“斯科特教练喜欢运动战，凯里就在赛场上不停地奔跑着，他总是能够根据身边人的要求作出最快的自身调整。每个人都在说，他仅仅在大学赛场上参加过11场比赛，但请细看看他参加的这11场比赛吧，他击败了密歇根，击败了巴特勒，也击败了堪萨斯。”

当欧文最终在球迷的千呼万唤之中第一次踏足职业篮球赛场时，他也就此无可避免地站在了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是追寻2008年状元秀德里克・罗斯的脚步，成为自他之后又一位带领球队重返联盟列强席位，并且本人也荣膺上赛季联盟常规赛季MVP的顶级控卫？还是步2007年状元秀格雷格・奥登的后尘，在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伤病之后，四年后的他仍是尴尬的孑然一身？事实上，欧文的职业轨迹与奥登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与奥登一样，欧文也因为鲜少有人观看过他在大学赛场上的表现，至于高中时代的辉煌更是只能靠听传闻而备受指摘。与奥登一样，很多人都质疑欧文在高中时代的绝佳表现，只是因为他的对手皆是泛泛之辈而已。与奥登一样，欧文短暂的大学赛场生涯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归咎于他的伤病。现在，又与奥登一样，欧文的新秀赛季之前需要注上星号标记，毕竟这是一个因为停摆而导致的缩水赛季。

也许直到他在联盟中的第二个赛季开始之前，联盟里的那些资深评论员们才有足够的底气回答出类似我父亲在去年选秀大会期间提出的问题：“为什么凯里・欧文会在首位就被选中？他真有那么好吗？他们应该选择坎巴，毕竟他跟随球队赢得过全国冠军，而我甚至没看过那个小子打球！”

同样的困惑相信也存在于克里夫兰这座城市，一座曾经饱受伤害的碎心之城。他们曾经拥有勒布朗，现在他们又失去了勒布朗。自从1964年之后，他们就不曾赢得过任何体育赛事冠军奖杯。但他们真的需要一位处处与格雷格・奥登有着惊人相似之处的状元秀来拯救吗？在感受到来自勒布朗叛逃的痛彻心扉的刻骨滋味之后，今日的克里夫兰人还能够敞开心扉，真心接纳凯里・欧文吗？

“有时候，事实往往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在赛季正式开始之前的一次迈阿密之旅中，欧文这样感慨地说道，“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从公众的角度来看，我已经是一名众所周知的职业球员。但在联盟的赛场上，除非我现在即将参加一场正式的比赛，否则在他们的眼中我仍然不是一名职业球员。”

那么这个缩水的赛季再加上他在大学时代的受伤时光，是否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他在本赛季赛场上的发挥水平呢？抑或者可以成为他表现欠佳时的最好借口呢？

“绝对不会。”欧文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从不期望自己一进入球队就会迅速成为队内的领袖人物，这需要时间的慢慢积累。但我会以一个控卫的身份，在防守端作出最好的表率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