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丽娅:新一代“白女郎”的台上台下

时间:2022-05-14 11:58:33

醉人的夜晚漫天星斗闪烁,一把低沉的女声缓缓唱着“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在全上海离天最近的地方——国际饭店顶层的云楼上,尹雪艳一袭素白旗袍,轻摇檀香扇,浅笑轻谈间就迷倒了一众的上海滩大亨,也迷倒了台下的全体观众。在不久前刚结束首轮演出的沪语话剧《永远的尹雪艳》中,这位被原著作者白先勇钦点为尹雪艳不二人选的“白女郎”,正是从上海沪剧院走出去的本土演员黄丽娅;而对于自己诠释的这个女神级的人物,黄丽娅一言以蔽之:“她是上海的一种象征,骨子里有其他城市没有的精神,尹雪艳是上海的尤物。”

台上:

“上海尤物”是怎样炼成的

其实,“尹雪艳”要被搬上舞台的消息早在五年前就有过许多传闻,而尹雪艳的人选无疑是最灼热的聚焦点。最初,林青霞是“尹雪艳”的不二人选,其间也有人力荐本为苏州人、话音软糯的刘嘉玲,甚至因主演电影版《金大班的最后一夜》而大红的著名演员姚炜都曾表达过对这一角色的兴趣,但白先勇最终将目光越过了各位“大腕”而锁定在了不显山不露水的黄丽娅身上,读者和观众自然都有“十万个为什么”要问。面对这些“为什么”,白先勇描绘了初见黄丽娅的场景:“那次在酒店大堂第一次和黄丽娅碰面,她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款步走来,削肩膀、水蛇腰、雪白的皮肤、细挑的身材,活脱脱就是我要找的尹雪艳,我几乎没有再做别的考虑。”白先勇说,作家对自己的作品都是爱若至宝,更何况那些被注入无数情感、糅合了时代记忆塑造的人物,所以“要做我的女主角真不是一般的难,我心里的那把尺并不宽”。而相比林青霞、刘嘉玲等一众明星大腕,黄丽娅确实不够有名,但这恰恰也成为她被白先勇选中的原因之一:真正功成名就、显赫一时的明星巨匠都有其强烈的个人风格,她们如同早已“成型”的艺术品,雕琢精美、被评估无数次,再淬炼或许能让她更显光华,却没可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黄丽娅则不同。她仿佛云雾缭绕中的青山秀水,有种难以言喻的意韵和气质。”

是的,在这个争奇斗艳的时代,如果只要一张美艳的脸,那自然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但要寻找那种“不张扬却动人心魄的美”可并不容易,为此,“尹雪艳”等待多年,终于“遇见”了黄丽娅。当初剧组在愚园路一栋老洋房举行开排仪式的时候——为了让演员提前入境,老洋房是照着小说中精致华丽的“尹公馆”打造的——黄丽娅身着以翡翠点缀、银丝镶边的月光旗袍,挽着白先勇的手臂在木屏风前面款款而立甫一亮相,就素净典雅不动声色地艳压全场,瞬间平息了所有关于选角的八卦与质疑。

当然,光是撑得起一身旗袍的衣服架子是做不了“尤物”的,为了活脱脱演出尹雪艳的“神”来,在整个剧组开始排练的半年前,黄丽娅就提前进入了紧张艰苦的训练。剧组先是请来香港知名的形体老师,对她的每一个站姿、坐姿、转身都制定了标准;继而是严格的国标舞练习,探戈、伦巴、华尔兹,还都得穿着细高跟鞋练习。为此,黄丽娅练得脚上起泡出血,每天都是一瘸一拐地回家,第二天还得继续踩得高高的、舞得美美的、笑得甜甜的。不过,“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作为曾经的戏曲演员,黄丽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谈起这段“尤物进阶的血泪史”,记者都要倒抽一口冷气,黄丽娅却笃悠悠道:“尹雪艳是舞国皇后,舞跳不好,人物就站不住。”

而作为本土第一部沪语话剧,在语言上,导演的要求更是很高。《永远的尹雪艳》用沪语方言作为主要对白,而且演员们还要讲一口“几近失传”的民国时期的老上海话,这里面窍门可不少:比如老上海人说钱叫做“铜钿”而不是“钞票”;说我用“我伲”而非“阿拉”;过去的社交场上,开场问候说的是“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而不是今天这般沿用英语句式的“女士们,先生们”;戏里还参杂了苏北话、宁波话、苏州话,反映了上海人口的基本构成及各类世态。为此,导演本想带了黄丽娅去向曹可凡取经——曹可凡为了在张艺谋的《金陵十三钗》里客串一把上海父亲,当时着实花了一番心思去雕琢那个年代的上海话发音。而面对这样经典的作品和大量的沪语台词,曹可凡也不敢掉以轻心,他又推荐了自己当时的“沪语顾问”——已故海派作家程乃珊女士。于是,黄丽娅跟着导演最终来到了程乃珊的家中,让她非常感动的是,虽然当时程乃珊已是重病无法见客,但仍然抱病反复研读台词,还委托丈夫严先生转述意见——“老克勒”严先生出身老上海的名门,精通那个年代的“上流沪语”,当他与导演一字一句推敲台词的时候,黄丽娅就在一旁静静聆听,“一边被上世纪四十年代那种优雅并具文化感的上海话所感动,一边就慢慢地入到了角色的时代里去了”。黄丽娅的努力是有回报的,首场演出之后,白先勇就给了她很高的评价:《永远的尹雪艳》中,黄丽娅地地道道的上海话很有年代感,非常考究,非常优雅,能唤起那份记忆中的眷恋。

台下:

忘记“黄丽娅”,成为“尹雪艳”

百乐门里万众瞩目的“舞国皇后”尹雪艳,回到尹公馆便是亲切体贴的“尹家妹妹”——谈笑间就能把太太党们在牌桌上的喜好、品性都琢磨得清清楚楚、安排得妥妥帖帖;而台下的黄丽娅仿佛也延续了尹家阿姐的“长袖善舞”,待人接物圆通周到——即便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即便我是在正式演出前一天忙乱无比的彩排场上“抓”她采访,她也二话不说就笑面迎来、耐心周到地领着我四处去寻安静的休息室——彼时她穿着运动式的排练服,脖子上因为颈椎问题而围着厚厚的围巾,为你领路遇到转弯的时候会自然地搭一下你的肩膀,完全就像大学里一个亲切的学姐;可是当她侧身坐下,两手习惯性地摆在身旁,身段仍如舞台上一样优雅笔挺时,又仿佛一下子闪回了镁光灯下的华丽样子。

而即使是在休息室里的闲聊,黄丽娅也总是轻轻静静的聆听,慢声慢气的回答,虽然一口普通话讲得字正腔圆,但就是有一种别样的气场,仿若散发着吴侬软语的柔美与娴静。讲完之后,她会抬头看你,等着下一个问题,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即使被问到因为接演尹雪艳却不够“盛名”而遭遇质疑这类“敏感话题”时,黄丽娅也不急不恼,淡然表示:一出新戏,一个新的艺术形象诞生,总会有鼓励和不同意见出现,自己对此有一颗平常心。“对意见,我会听得更认真仔细,因为这些意见提醒我在塑造人物上的不足,10月份的二轮演出我要演得更好。”

舞台上的黄丽娅总是细挑妩媚,以“削肩膀”“水蛇腰”把张叔平出品的一件件手工旗袍都穿得光彩夺目;舞台下的黄丽娅亦是气定神闲,永远把下巴和脖子弯到最美的那个角度与你脉脉相视——但是,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都市女郎,整日里带着舞台上的角色生活,以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节奏感,难道不会太违和么?拿这样的问题丢给黄丽娅,她径自笑而不语——在整场采访中同样“不可言说”的话题还有关于她的感情、家庭以及各种生活化的“俗事”——就好像她的身份从来就只有一个“尹雪艳”一般,而有关“黄丽娅”的一切都被隐去了。对此,黄丽娅解释说,不是自己“不疯魔不成活”地入戏太深不能自拔,这是白先勇老师特意对她提出的要求——从进入这个角色开始,就要从心底忘记“黄丽娅”,成为“尹雪艳”。这也难怪,白先勇对自己作品中的人物选角总是相当重视,公开表态“我的电影、舞台剧和昆剧,都必须由我来选角”,并且在他所有作品的影视改编合同中都会加一条“女主角不得到原作者同意不得开拍”——更何况“尹雪艳”又是他最珍爱的女主角。据说就连剧组的第一次媒体见面会,和白先勇一同首次亮相的女主角黄丽娅都被要求一语不发,白先勇也多次关照媒体,有问题就问他,而他的“尹雪艳”一开口就要有剧中人的感觉,他要让所有人强烈的感觉到,“从这一刻起,她就是尹雪艳”。对于这个看似严苛的要求,黄丽娅表示非常理解,也一直身体力行。

记者:据说你曾经是朱俭、洪立勇的沪剧班同学。在你最初考戏校、进沪剧院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今天这样的未来?

黄丽娅:其实,在这个圈子里,很多事情都有机缘,要看机遇。比如我吧,从小家里人都喜欢唱戏,所以自己也就跟着喜欢了,因为喜欢所以去报名戏校,就这样自然而然走上了戏曲之路。然而毕业之后,因为机缘巧合拍了几个广告,便被朋友叫去试拍了电视剧,从此又开始了我的表演生涯。

记者:所以你并不是从小有个明星梦才由戏曲转到影视的么?

黄丽娅:在我20几岁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想过会往表演上发展,那个时候只惦记着要唱好戏,还有要唱歌——其实我年轻时候最大的梦想可不是做演员,而是成为一名歌手。记得有一次我还自己写了词,找人谱了曲,那时候也没有人包装我,我就自己自费去棚里录音,还去打榜,后来还得了某期榜单的第二名呢。

记者:都说戏剧入行不容易,你当初离开沪剧院的时候有没有过心理斗争?

黄丽娅:我还是要说——机遇使然。我学戏的时候,看戏的人还不少,可是近年来沪剧的观众越来越少,舞台天地越来越小,而有名的角儿始终是那么几位,僧多粥少,所以既然有了其他的发展机会,我就很自然地转行做影视演员了。而作为演员,我的心态也一直是平和的。我跟有些梦想成为明星大腕的演员不同,我是把“演员”当作一个工作来做的。

记者:这一次接演尹雪艳,等于又从银屏转到了话剧舞台,演的又是白先勇笔下最重要的“女神”,有没有倍感压力?

黄丽娅:压力自然是有的。其实我最初接尹雪艳这个角色的时候,觉得自己从影多年,已经有颇多的表演经验了,并没有很大压力,但是第一次排练的时候,我就觉出了“隔行如隔山”的差异。影视演员的功力主要是表现在表情上的,因为摄影机可以捕捉到演员最细微的表情;而话剧演员靠的却是动作——话剧舞台距离观众是有距离的,这时候必须要靠肢体语言传达情绪。为此我和导演都做了非常多的推敲和沟通。

另外一个你们可能意想不到的压力,其实是语言。可能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我是唱沪剧出身的,把上海话讲标准自然不在话下,但沪剧和沪语并不是一回事——更何况《永远的尹雪艳》里要求的沪语,更是距今已有年代的、上层社会的一套语言,所以我最初接下这个角色,最担心的反倒是“讲上海话”。为此,导演带着我多次去拜访程乃珊老师和她的“老克勒”先生,他们都是老上海的名门,我认真地听他们交谈,仔细地学习他们的发音、用词,这个过程中我受益良多。

记着:作为一位“上海尤物”,说说你对这个城市的感觉吧。

黄丽娅:很多人说我们上海人有种优越感,其实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确实会让人慢慢生出这种感觉——因为她真的很美。我曾经长期在北京工作,但是每次从外面回家,总觉得还是上海最好。这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我爱上海,并不是冲着她的繁华商业,只是感受到了她与众不同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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