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 第1期

时间:2022-05-06 10:51:20

她总是不甘。从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就不甘于在小镇上生活。

她很少跟我交流,尽管我只比她小了3岁。但这3岁的距离,却让我们之间隔了千里万里。她不称呼我妹妹,我也不喊她姐姐。她觉得我根本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丫头,做她的跟屁虫都不够格。每次父母吵架的时候,她去请邻人帮忙劝架,我在她身后一路哭着,总是会被她无意中转身时冷漠的视线吓住。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父母的争吵,她在巷子里走着的时候,有没有过犹豫和胆怯。她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淡定冷寂的,没有惶恐,也看不出希望,世界在她的心里,只是一面墙,她如果越过这堵墙,就可以走到外面美好的世界里去。

但这只是一个梦想。她试图走出小镇的计划,一次次被父母和外力无情地碾碎。16岁的时候,她爱上一个年长的男人,并试图与他逃走。但我一直怀疑她爱那个男人的意图,不过是为了借助于他,来抵达外面的世界。她与其说爱上他,不如说爱上了未知的迷幻般的幸福。她的力量太过弱小,不足以攀越小镇的围墙,走到那抹缤纷的色彩里去;所以她要找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男人,来帮她渡过。

这样的计划,当然以失败告终。我记得那个夏日的夜晚,乘凉的人都已摇着蒲扇回家睡觉,窗外也听不见杂沓的脚步声,连狗的喘息都微弱下去了,父母突然推门进来,掀开她的被子,一巴掌将迷糊睡着的她打醒。但是他们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高声地责骂她,或者羞辱她,他们觉得丢人,尽管小镇上所有的人都已睡去,可还是将声音压到极低。我睡在她的旁边,假装已经入梦,耳朵里却有一根针,一下下地扎着,很疼。我很想抱住一旁的她,给她一些温暖,尽管那是夏日,蚊子热得都没有了力气。可我还是看到她抖动的双肩,无处可逃的惶恐。羞耻的掌印,不仅仅打在了她的脸上,还有心里。她用所有的力气,证明着自己的清白,却最终在父母那里,换来的不过是更严厉的苛责。

她的口红连同耳环,全部被母亲扔到了小镇的臭水沟里。她引以为傲的身体,依然在绽放和成长,可是她的心,却在几年后,被一场父母谈定的婚姻给束缚住,连喘息的机会都不再有。

她出嫁的时候,我恰好考入大学。我找了理由,没有参加她的婚礼。听母亲说,她离家的时候,一滴泪都没有流,而且还笑着,似乎她要奔去的,是一个可以呵护住她的梦想的家园。但我知道那个男人她并不满意,她只是觉得可以暂时栖息,离开父母的管束和训斥。或者,作为一个跳板,到饱满丰盈的未来里去。

这样的不甘,注定了这一场婚姻,没有爱情,也了无希望。她在渺茫中支撑着自己,生了孩子,并将三年的时间全部交付给了平淡无趣的家庭,而后在送孩子去读幼儿园的一天午后,她站在拥挤的学校门口,突然觉出一生如此消耗的庸常和悲哀。母亲说,她的出走,毫无征兆。但我却明白,她从16岁那年,从母亲将她的唇彩扔进污水中的那一刻,就已经蓄谋好了这一场出走。她因此心肠变得冷硬,甚至连女儿都可以不要。

她给我打电话要钱的时候,我竟是不知道拒绝,但也不知道如何与她开口说话,又该说一些什么。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交流过了,在一个家里,却像两个彼此陌生的女子。她只是低声但却坚定地说了一句话:借我两千块钱,我会还你的。依然是连妹妹都没有称呼,可是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源自血脉亲缘上的温暖。就像,那个多年前的夜晚,我用一颗紧张的心,陪她一起历经了成长中无法逃脱的伤悲一样。

我没有问她去了哪里。或许从一开始出逃,她就特意地将我的手机号码牢牢地记下,知道只有我才会帮她,知道我们之间多年的隔膜,其实都是伪装,知道只有一路读书并逃出了小镇的我,才可以理解她的种种不甘与逃离。我将钱打到她的卡里的时候,收到她的一条短信,只有4个字:谢谢,小妹。我看着那个温暖又陌生的称呼,突然间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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