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5-06 06:24:38
当我们都不再年轻的时候，会发现，青春岁月里的那个人，原来一直在身边。
——题记
①
每个人记忆里都埋藏着一个梦想中的城市，弥漫着童年的笑声，空气里萦绕着浓郁的草木香气，巨大的樟树撑开浓密的枝叶在喧闹的街道投射下婆娑的阴影，清雅的幽香像是风信子散落在周围的碎屑，交织着夕阳投下金黄光线融进粘稠的血液里。
幻境的城市里有个小女孩，幼小的身影孤单地坐在老城区的街道上，弯起眼睛哼着古老的童谣，静静地等待邻居家打开那扇大门。
盛夏黄昏的晕染在天际蔓延，栀子花甜腻的香气飘进鼻尖，门口挂着的手工风铃被夏风摇起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可最后，黄昏暗下去了，风铃静了，门开了，等待的人却没有出现。
②
高一的夏天，叶琳见到了杨程汐。
空气里散发着南方特有的潮湿和热度，在太阳毒辣的灼烧下年轻男女的额头渗出滴滴汗珠，虫鸣的声响掩藏在夏季繁茂的灌木丛中，夏风带着一丝风信子的香气飘进鼻尖。
叶琳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主席台上的杨程汐。男生黑色的发丝在夏风的吹拂下，轻柔地贴在了他英俊的侧脸上，纤长的睫毛在秀挺的鼻梁洒下一层浅灰色的阴影，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微笑，像是定格住的浪漫电影画面。叶琳觉得那个站在主席台上和年级组长说话的男生，像是一个从欧洲古典油画里面走出来的贵族，阳光下的男生，周边都散发着一圈迷人的光泽。
叶琳那个时候穿着军训服，站在树荫下边擦汗边问：“那男生是谁啊？看着挺眼熟的。”
死党翻个白眼说：“反正你看着帅哥都觉得眼熟。”叶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说：“你以为我是你啊，看着那些长得就像僵尸变异后的男生才觉得眼熟。”
后来叶琳才知道，那个新转来的男生叫杨程汐，因为身体不好就没有参加军训。这个事情极大地刺激了叶琳的脑部神经，大肆咆哮了一个星期。从“一个男的因为身体不适和老师请假？他难道是痛经么？！”到“当年甲午中日战争就是因为你们这群没出息的，中国才战败！”从“年纪组长就是看他长得帅才同意让他不参加军训的！”到“你们这些懒惰的人类是中国革命史上的耻辱！”从“杨程汐就应该被拖去浸猪笼”到“美国独立战争造就了老娘钢铁般的意志。”
整个酣畅淋漓的怒骂过程一直持续到杨程汐找到叶琳，一脸委屈无奈地说：“姐姐，我求你了，你要是再这样宣传下去，全校都会知道我们三班有个体弱多病的伤残人士叫‘杨程汐’，我到底是哪里惹了你？”
叶琳一脸不屑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帅气男生，特别正经严肃地说：“纯粹就是我看你不太顺眼。”杨程汐挤出了一个迷人的笑脸，发扬帅哥的魅力：“你要我做什么都成，别毁了我名声。”叶琳一副奸计得逞的鬼模样，最后骗着杨程汐周末请她去看《暮光之城》。
这是他们友谊的开始。
③
电影不到两小时，叶琳花了半小时大肆赞扬男主角的美貌，剩下的时间拿去深入研究“女主角的智商是不是都拿去喂鸡了？”
杨程汐看完电影后，给叶琳买了一杯橙汁，然后很认真地说：“我看你长得文文静静的，说起话来却过分豪爽霸气，给人一种林志玲在歌唱‘套马汉子威武雄壮’的严重违和感。”
叶琳不屑地瞄了他一眼，说：“那你是没见过小时候我邻居家的那个男孩儿，长得乖巧细嫩的，疯起来就像一只被开水烫到了的小土狗。”
杨程汐帅气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叶琳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那小子后来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我还记得……”她说到后面声音就弱了，清透的瞳孔里不经意滑过几丝复杂的情绪。
“他应该有自己的理由吧。”杨程汐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温暖又窝心的温度，“不说不开心的事了，我请你去吃东西。”
这是叶琳很多年后，第一次在不经意间解开了那段记忆的封印。掩藏的那些细密温柔的情愫，像是雨后春笋一般，从泥土里刺啦一下冒出了尖头，静谧又快速地流淌进温热的血管里，慢慢发酵。
④
高一的大部分时间，大家都鬼混在各种社团活动中，参加聚会，排练话剧，策划派对，每天的生活像一部快节奏的青春电影，溢满了朝气与活力。叶琳是个很受欢迎的女生。在杨程汐的眼中，她每天好像有用不完的能量，而且就靠太阳的光合作用也能让她永垂不朽。这有点让杨程汐吃不消。
巨大的负荷量好像压抑在心坎的磐石，把青春时期的暖昧掩藏在了欢乐的时光里。叶琳算是杨程汐最好的朋友。他不太爱说话，也很少参加体育运动。天气好时，他会陪叶琳躺在草坪上晒太阳，听她用激情澎湃的声音讲着校园里的八卦，或者金砖四国、G20金融峰会……
除此之外，杨程汐都泡在图书馆里。他的存在，就好像是女生们心中最美好的童话：那么帅，摆在那里做一件完美的艺术雕刻品就足够了。
⑤
高一下学期开始，娱乐社团活动开始慢慢地退出同学们的生活。除了叶琳整天还活跃在学校的大型聚会里，大部分的学生都开始为文理分班考试做准备。
杨程汐是在戏剧社找到的叶琳。她站在舞台上指挥着同学准备道具摆放，精致漂亮的小脸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杨程汐一直安静地坐在观众席上，等到叶琳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完，才走过去给她递了一杯饮料，说：
“你知道上次月考成绩了么？”
叶琳咬着吸管，无所谓地说：“没关注，这有什么关系啊，开心就好。”杨程汐脑微微皱了皱英挺的眉毛，最后轻声说了句“那明天见”，拿着书包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杨程汐都没有怎么说话。叶琳主动去找他，也总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我要准备奥数竞赛。”“我明天有钢琴课。”“我在做分班模拟考卷。”……
冷战持续到第三天，叶琳爆发了，直接冲到了杨程汐的家里。“你什么意思啊？耍大牌是吧，老娘以后赖得来找你了！”
杨程汐看着冲着自己大吼的女生，冷着一张脸回应：“不用你找，等分班考试过后，你自然就见不到我了。”叶琳发现，这个对自己一直很温柔的帅气男生，第一次生气了。但是叶琳又爱面子，满脸不情愿地吼了回去：“见不到就见不到，你以为全校女生都把你当白马王子一样捧在手心里，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
叶琳说完这些后，用力摔上门就跑了出去。初夏的风吹在侧脸上，像是一根根带刺的荆棘划破细嫩的肌肤，渗血的伤口扯得心也有几分生疼。
⑥
后来叶琳才明白杨程汐的话。高二的实验班在北校区，以杨程汐的成绩毫无疑问可以直接保送进理科实验班。叶琳进高中后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消耗在了业余玩乐上，成绩虽说也一直在中上，但是要在最后一个月内考进实验班，几率实在不大。
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两个人就这样分在了城市的两头。
叶琳打电话给杨程汐，邀请他参加高二的开学晚会。电话那头的杨程汐冲着话筒“不不不……”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回到本部参加了晚会。叶琳事情说得太严重，好像如果自己不来参加，两分钟后世界第三次大战就会全面爆发——事实上，听电话那头叶琳滔滔不绝地说E两小时，和拿原子弹轰炸脑细胞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这是叶琳认识杨程汐以来，第一次听他唱歌。
舞台上的杨程汐异常迷人，琥珀色瞳孔在深邃的眼眶里流动着迷离的色泽，浅浅勾起的嘴角带着令人着迷的魔力。Adele的《ChasingPavement》透过他低沉温和的嗓音在3D音乐厅回绕，举手投足散发着优雅贵气，特有的魅力在舞台上迅速蔓延膨胀开来。
就是在这个浪漫氛围的派对里，叶琳喝了很多红酒，最后半醉不醒地被杨程汐从派对里拽了出来。进电梯前叶琳还对着一个火红的消防栓含糊不清地说：
“啧啧，大晚上穿这么鲜艳，晚安啊，亲爱的……”
⑦
杨程汐去星巴克给叶琳买了一杯拿铁，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
叶琳那天晚上和杨程汐一起坐在老城区的街道上，聊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叶琳说，小时候有个邻居家的小男孩，长得斯文秀气，但是比她还要闹腾。但是后来他们搬走了，都没有打声招呼。那天下午她跑到那个男孩的家里，已经空了。
这是叶琳儿时的所有记忆。只是那个空荡的大房子里，再也没有出现过调皮小男生的身影，他就那样凭空消失在了叶琳的生命里。后来叶琳大哭一次，就把这段过往尘封了起来，埋藏在了记忆的最深处，从未开启。
但是叶琳知道，那些记忆里的沉淀，在岁月的磨砺后还留有最初美好的光泽。你会在年岁的累积中，慢慢地把它埋藏进心底的深处，用泥土温柔地覆盖，直到某一天，它重新回到这个光芒四射的世界。
“那男孩还答应送我一个丝带编织的手链。事实证明，你们男人从小就是骗子，信不得！”叶琳说了很多，讲到后面就靠在杨程汐的肩膀上睡着了。
杨程汐揉了揉叶琳的脑袋，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地坐着。
梦里，叶琳仿佛回到了那个初夏的夜晚，老城区里昏黄的路灯在街道上投射下浅浅的阴影，男生的手掌很温柔，肩膀很结实很温暖，把头靠在上面很安心很踏实。
⑧
在这次聚会后，叶琳和杨程汐见面就少了。
直到无意间听到几个女生讨论，“以前长得超帅的男生在北校区好像有女朋友了……”
叶琳听着心里有点不太舒服，空气里的栀子花瞬好像都散发腐烂的气息，心口像是被榔头凿穿一般，“呼啦啦”地往里面灌着冷风。
叶琳死撑着熬到了放假。
杨程汐跑到叶琳家里邀请她一起去旅游，叶琳闷闷地回应：“我很忙，找你女朋友陪。”杨程汐沉默了很久，莫名其妙地问：“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叶琳脸色瞬间露出几分窘色，半天没挤出几个字。
杨程汐看着那个脸色有些微红的女生，伸出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笑容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暖和窝心：“我说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还说别人智商拿去喂鸡了……”
这个事情在旅游期间一直被杨程汐拿来当笑柄。叶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杀人犯法，她早就拿把刀扎进杨程汐的喉咙了。
杨程汐后来问，怎么那次一定要自己参加晚会？
叶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说：“喜欢你呗，想看看你呗。”
杨程汐嘴角勾起一个帅气的微笑：“我说叶琳，你为什么要用‘你想不想喝点水’的口气对我说‘喜欢你’？这个告白也太凑合了吧。”
叶琳也没有理会杨程汐的调侃，转过头默默地喝着杯子中的果汁。
男生笑了笑，声音温柔好听，“叶琳，和你说个事。”“我知道。”叶琳没有看他，轻声回应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他。”
⑨
高三开学，杨程汐告诉叶琳，自己可能不会参加高考，直接出国。从那之后，直到高中毕业，叶琳再也没有接到过任何关于杨程汐的信息，叶琳才突然意识到，那个占据自己青春岁月里大半光阴的男生，已经悄悄地淡出了自己的生活。
他就那样又一次地凭空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里。很多年后叶琳想起来，总觉得杨程汐还一直在自己身边。请她看电影，给她做甜食，陪她去旅游。那个干净又纯粹的青春岁月里，盛夏光年的回忆中，掩埋着叶琳最深刻的思念。
叶琳在20岁的生日聚会上，接到了一个从美国寄过来的包裹。里面有条深蓝色丝带编织的手链，精致漂亮。礼品盒下面压着一张信纸，带着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熟悉大气的笔迹像是一连串带着花香的音乐符快速侵入了脑海，心灵防线被瞬间击溃。
叶琳没有流泪，把精致的礼品收进了抽屉。因为她知道，即使再过五年，十年，二十年，当我们都不再年轻的时候，依然会发现，青春岁月里的那个人原来一直在身边。
尾声 献给亲爱的叶子
亲爱的叶琳，如果有人问我，躺上手术台的最后一刻，脑袋里想象的是什么，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叶琳的微笑。
我喜欢你站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样子，喜欢你喝醉后迷糊懵懂靠在我肩膀上的样子，喜欢你旅游时在沙滩上笑着奔跑的样子。
于是我重新回到了这座城市。
这个我们青春开始的地方，这个我们青春也即将结束的地方。
很抱歉小时候的不辞而别。我在树荫下等了你很久，最后还是被我妈催促着上了车。我记得那天的晚霞特别美，温润的红色像是泛开的湖水波纹，夏日黄昏中还弥漫着草木的芬芳。
后来我改了名字，再后来，我回到了这里，然后遇见了你。
原谅我没有告诉你，那个小时候比你还闹腾的男生，其实一直在你身边。他没有忘记你，也从未想过要离开。只是他没有办法再像小时候那样，陪着你玩耍打闹弄得满身泥巴，医生说，他以后只能安静地看书；而我多么想回到最初的时候，陪着你一起，在青春的岁月里，肆无忌惮地享乐，无所顾忌地疯狂。
原谅我因为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北校区读书而生气。那个时候我刚刚接到医院的通知，而我多么想在剩余不多的生命里，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在你身边。但是后来我发现，舞台才是属于你的世界，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站在台上的你，是多么迷人富有魅力，而我为什么要剥夺属于你的光彩？
然后我想，那就这样吧。就像你说的，只要每天开心就好。
原谅我高中毕业后一直没有和你联系。我好怕自己见到你，就担心以后永远听不见你的笑声，再也看不见你的微笑。
原谅我直到最后一刻，才敢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亲爱的小叶子，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履行自己的承诺，我会告诉你，不是所有男生都是骗子。我一定会在你的生日宴会上，把丝带编织的手链亲自戴到你的手腕上；如果没有那个机会，我也一定会把它送到你的手里。
因为不管怎样，即使等到我们都不再年轻的时候，我也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