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的我,是蓝色的

不说话，以为沉默能让时光走得缓慢

一个个心结，忽然间自己解出了答案

我们顺着时针在青春里面打转

一双手推开时光的门，多少日子如快门一闪

想说成熟，要用多少领悟来交换

一

李瑶家的红砖房子里，有一家人匆忙的身影，有母亲偶尔的责骂声，有吃饭时碗筷碰撞的清脆声，还有那下雨天会渗水的天花板。她有时候觉得天花板上的霉印象极了一张张坏掉的老照片，不好看但也不碍眼，它散发着最朴实的气味。在一阵发呆之后，李瑶翻开初中的毕业照，一张张稚气的面孔在毫无防备之下便扑入心怀，而她的手指在一个人的脸上停下来。

那是一个白净、聪明的少年。

那是一段单纯、明亮的岁月。

那是一抹浅淡、清新的蓝色。

“你要考哪个高中？”初三的时候，李瑶被问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她大多时候都闪烁其词。有时候李瑶心里会生出厌倦的情绪，但她刻意隐藏着。她会用小心翼翼的微笑来回答，偶尔也会以“我不知道”这样的词来回答。成绩不好的女孩子，多半能体会这种敷衍的回答背后隐藏的尴尬。然而得到答案的人，眼里的那丝轻蔑，有时候会让李瑶陷入深深的自卑，但这些自卑总是短暂的，因为李瑶有着盲目却又实实在在的乐观。

考室里，李瑶揉着疲惫的眼睛。她安静地哈了一口气，然后环视了一下沉闷的考室。大部分同学都在埋头答题，李瑶却觉得物理卷子上的数字和草稿本上的公式，像一堆堆蚂蚁，密密麻麻麻地一齐爬入自己的脑袋。

“这个题目，要放弃，那个题目也不会……”把两张试卷翻来覆去，李瑶会做的只有最简单的四分之一。

“交卷吧，做了也是错的，老师又不会多给几分。”就在她往后移凳子准备起身的时候，她看见自己左脚边有个纸团扔了过来。但是，李瑶并没有捡起来，因为她始终坚持即使考低分也不作弊的原则，也许这不是原则，而是自尊心在作祟。

初三的最后一次模拟考，李瑶的成绩终究还是一如既往地在下游徘徊。当她握着成绩单走进家门的时候，妈妈迅捷地抢过她手中的成绩单，然后脸沉了下来，怒道：“你这样也想考高中？不要读了。”

李瑶没有任何理由去反驳面前含辛茹苦的母亲，压抑在心的内疚和自责就像卡在喉咙的小根鱼刺，难以下咽却不足以让她窒息。

二

初夏的阳光从窗外温柔地洒进来，埋着头趴在桌上的徐穆杰眯着眼睛。窗外的香樟树茂盛无比，肆意伸展的绿叶散发着浓厚的香味。他忽然开始思索起自己的人生，但就在他皱起眉头，犹豫该选哪个高中的时候，坐在他前桌的李瑶突然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坐了下来。在徐穆杰眼里，李瑶有着奇怪的个性。

徐穆杰对李瑶奇怪的个性有着隐秘的好感。“自习课上站起来干什么呢？”他一直很想当面问李瑶这个问题，却写了一张“其实你很优秀”的纸条给了李瑶。徐穆杰把小纸条丢进了李瑶的课桌里，然后想象着李瑶嘴角漾开的微笑。

放学的时候，徐穆杰亲眼看见纸条被李瑶当成垃圾丢进了垃圾桶，失落和沮丧立刻涌上他的心头。徐穆杰背起书包迅速地跑出了教室，就像李瑶在丢纸条时那样干脆。

徐穆杰在做数学题的时候总会转笔，那是一支浅蓝色的笔。“如果颜色再深一些，就会有跟多啦A梦的相同颜色。”李瑶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可爱的念头。李瑶会沉默地帮后座的徐穆杰捡起那支被他不小心转落在地的蓝色笔，然后轻轻地放在徐穆杰的手上或者课桌上，每一个动作都格外小心。而徐穆杰一声温柔而大方的“谢谢”，就像某首情歌里的字眼，有着动听的韵脚。

就好像，“谢谢”其实是“我喜欢你”。

徐穆杰偶尔会故意把笔转落在地，这些都是李瑶所不知情的。

三

中考分数出来的时候，李瑶正在家里看偶像剧。夏天的阳光灼眼，李瑶把风扇调到最大挡，却依然感觉吹出的风是干燥、闷热的。她一嗅，甚至就可以闻到火柴即将被点燃的气味。在安静的地方，李瑶的嗅觉变得敏锐而仔细。

突然，妈妈一屁股坐到她旁边，拿着遥控器按下了开关键。偶像剧里的主角像闪电一样消失在了电视屏幕里。妈妈认真地看着李瑶说：“既然成绩这样，也不难为你，去读职校吧。”

“好，能让我读书就好。”李瑶依然没有反驳，也没有正视妈妈的眼睛。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已经泛红，但泪始终没有落下来。就在那个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普通高中对她来说已经足够遥远。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到了开学的时间。

“好好上学，不要乱花钱。”妈妈把行李递给李瑶，郑重地嘱咐她。

“嗯，知道。”李瑶乖巧地回答。妈妈的头发里露出的几根银丝，好像在向李瑶招手，又像是在跟李瑶道别。经过一路的颠簸后，李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当李瑶坐在职校宿舍的床板上时，其他几个室友也都到齐了。大家纷纷互相示好，每一个人的笑意都流露出疲惫。

就在此刻，李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在四中，有空来找我玩。徐穆杰。”信息的内容简短。李瑶没有急于回复，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然后又打开手机，把短信再阅读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像是朗诵“我有一个梦想”之类的演说稿。

“四中”是市里最好的高中。看着“四中”这两个字，莫名的不甘让李瑶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四

你在什么时候会拼了命地努力呢？

是你身边朋友的梦想道路越来越光亮的时候，还是你觉得自己每天都在耗费时间却又无所事事的时候，抑或妈妈在你的面前露出疲倦却还要用力去爱你的时候？

对李瑶来说，她觉得自己应该变换一种面目去好好地生活、学习，去好好地“天天向上”。

“李瑶，帮我请假，我不去上课了。”一个室友在丢给李瑶这句话之后，便悠然自在地走出了宿舍。

“要不要一起去逛街？”另一个室友笑脸嘻嘻地凑过来跟李瑶说。

“不了，我还是去上课吧。”李瑶友好地拒绝了室友们的邀请。

“嗯，先从不旷课开始。”李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然后锁上宿舍门，捧着书本走向教学楼。

李瑶从未去四中找过徐穆杰。“五一”“十一”，每一个可能的假期，李瑶都以看书来度过，内心的自卑仿佛开成了想要绽放的花蕾。李瑶觉得自己可以像每一个优秀的女孩子一样，看着发光的那个他，然后大胆地说上一句：“我喜欢你。”即使被拒绝，即使被敷衍，即使再也做不成朋友，也好过从未开口。

有时候，李瑶坐在学校的石凳上看书，偶尔会给徐穆杰发几条短信，内容大致都是今天过得怎么样、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哪个老师上课很无聊之类无关痛痒的琐事。

五

季节的流转总是分明的。李瑶出生于冬天，不会对冬天的寒冷一惊一乍，但她偶尔还是会站在宿舍的阳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抱怨一番。

“你快过生日了吧。”电话里的徐穆杰不自觉地哈了口气，嘴里吹出的热气瞬间变成了轻薄的雾气。

“你怎么知道？”李瑶有点惊讶，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流在寒冷的冬日里变成了毛茸茸的东西，柔软、舒适、温暖，又难以言状。

“同学录啊。”

“哦！”李瑶恍然大悟。她这才回想起，在初三快要结束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在相互传阅同学录，并彼此留言。然而大多数人都有固定的模本，留下的祝福也大同小异。

“想要什么礼物？”徐穆杰试探性地询问，其实他心里已经想好了要送给李瑶的东西。

“没什么。其实……”李瑶耳边的手机已经开始发烫，一起发烫的还有她的脸颊。

“其实什么？”徐穆杰在电话那头追问。

“没什么，我先挂了，室友们要关灯了。”李瑶急忙找了个借口挂断了电话。

“或许，徐穆杰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朋友，一个聊得来的异性朋友。或者，他甚至不把我当女生看，只是觉得我个性还算好沟通。那礼物又是什么呢？我想要什么呢？”在挂断电话后，李瑶带着这般不安和期待的心绪迷迷糊糊地过了一个星期。

六

一个星期后。

李瑶收到了徐穆杰寄来的生日礼物，那是一条蓝色的围巾。围巾有着柔软的质地，一整条摊开来就像蓝色的瀑布。而就在摊开的那一刹那，李瑶发现里面包了一张蓝色的纸，她轻轻地展开，里面写着：“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依然是简短的句子，几年的时光就浓缩在这样的简短语句里，成了意味深长的告白。

“其实，我也喜欢你。我们一起努力吧。”这一次，李瑶没有沉默，也没有畏惧，而是郑重地按下了手机的发送键。因为，李瑶已经下定决心为自己闯出一片蓝天。

李瑶一脸幸福地把围巾围在了脖子上。那张被蓝色簇拥着的笑脸，憧憬着一片蔚蓝的未来。

“徐穆杰，现在你看到的我，是蓝色的。”李瑶对着蔚蓝的天空大声喊着。

（责任编校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