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雪国》看川端康成笔下的“物哀”之美

时间:2022-05-06 05:11:53

作者简介:康蕾,学校:西北师范大学,专业: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方向:当代文学。

摘 要:川端康成的《雪国》以其敏锐的感受力、高超的叙事技巧,向全世界展示了日本人的精神世界,他的文字纤细而委婉,从来都带有一种辗转而深邃的气质,把日本的“物哀”文化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的《雪国》之所以能被大众所赞赏,除了这是作家本人的至情之作外,也是最能体现日本文化中“物哀”传统的最好范本之一。

关键词:《雪国》;川端康成;“物哀”;精神世界;悲美

一、《雪国》里的“物哀”渊源

首先,从川端康成的恋爱经历来看,无疑,叶子成了他未完美的爱情的代替品,22岁时川端康成遇到了伊藤初代,从恋爱订婚到毁约,这段爱情在川端康成心中不可取代,而初代成了他记忆中深刻的痛,她像叶子又像驹子,美丽而不得,使人热切过也绝望过,作者给叶子的结局是死亡,这似乎给我们透露这样一个信息:对于作者而言,那曾美丽而令人叹息的东西最终是要被放生的,给那些记忆自由,也就是给自己自由。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是作者自我内心中的一种释怀,对爱的释怀,对恨的释怀。我们说,一个人难得把过往看得透,看得清,要是真做到了,那么该是庆幸还是悲哀呢,川端康成是做到了,但是这种做到或者说释然,该是有多么美丽与哀愁呢。

其次,从整个文章的氛围来说,不得不承认读川端康成的作品有一种或轻或重,或远或近的气质,无论是细致的情绪表达,还是优美独特的风景描写,都似乎在给人传达一种淡淡的美丽与哀愁,无疑这与作家本身的气质是相投的,川端康成自幼就失去父母,后来又经历了姐姐和祖父母相继离世的悲惨境遇。他的童年少年几乎都是在亲人的一场场葬礼中度过的,因此我们相信川端康成对于死亡的概念比同龄人都有更深层次的理解与参悟,过早的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对于其后来的写作有了最本质的影响,他的字里行间的疏离感、缺失感以及敏感细致入微无不体现着作家对于人生的思考。

最后,“物哀”是日本文学特有主题,它可以向上追溯到奈良时代,直至今日,尽管日本社会及文化同以往相比有了巨大变化,我们仍然可以从相对“新潮”文学作品中看到“物哀”的影子。它的形成需要一个过程,从镰仓时代、南北朝时代,到室町时代、江户时代,物哀的内容趋于完备,成为一种有自足性的社会文化元素及文学主题。最早我们能看到“物哀”二字的文学作品当属《古事记》和《日本书纪》,两部作品中的神话、歌谣等文学样式都是表达对自然神的感动。相对较晚的《万叶集》和《古今和歌集》,这两部作品中的“物哀”基本形成其初态。之后的《源氏物语》以故事的形式展开并融合了一定程度上的中国古典诗歌思想和佛教思想,使“物哀”走向成熟。《源氏物语》可以说是体现“物哀”主题的巨作之一,在紫式部看来,“物哀”不仅仅是对自然之景的感受,同时也包含着男女恋情的体验和对盛世无常的感叹。所谓“物哀”,它包含这两个要素:一是“物”,一是“哀”。“物”是指自然、社会以及人自身,是“物哀”的对象,这就意味着“物哀”这个概念不是单纯的主观感受,不是主观虚构的产物,它是以现实世界为基础的真性情。“哀”表现的是悲哀与同情爱怜的结合,含有怜爱的意思,也就是:“哀怜”,所以有人把“物哀”译作“物哀怜”表现的是主体(作者或人)的感受。因此物哀强调的是人的一种真实情感的表达,“物哀美”强调一种感受力,人对美的感受和对周遭事物的感受,它需要呈现的是主体的感性认识,任凭内心的感觉的游走而判断和表达。本居宣长在《紫文要领》中这样表述:“世上万事万物的千姿百态,我们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身体力行地体验,把这万事万物都放到心中来品味,内心里把这些事物的情致一一辨清,这就是懂得事物的情致,就是懂得物之哀”。作为一种审美形态,它的流变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物哀’是鲜花,开放于平安朝文化的灿烂春天,‘幽玄’是果,成熟于日本武士贵族与僧侣文化的鼎盛时代的夏末秋初,‘寂’是飘落的叶子,是日本古典文化由盛及衰,新的平民文化兴起的象征,是秋末初冬的景象,也是古典文化终结,近代文化萌动的预告。”

二、“物哀”在《雪国》里的沿袭与绽放

对于“物哀”,在日本传统文化里有着感动悲悯以及情绪受周遭环境影响而变化的多重意思。而关照《雪国》,我们又看到了作家对于“物哀”思想的独特解答,概括而言,川端康成笔下的“物哀”主演是围绕“美”与“悲”的一场博弈,但它们似乎力求在斗争中达成某种统一,似乎相互背离,又似乎相互融合,似雾里看花的朦胧与神秘,也似蜻蜓点水的无心与不经意。结合“物哀”这一日本文学传统,我们来看它在川端康成笔下到底绽放着哪些不可思议的遐想和意蕴呢?

(一)风景之美

读川端康成的作品就如同领略异国优美的自然画卷,正如其在《我在美丽的日本》开篇所提到的“春花秋月杜鹃夏,冬雪皑皑寒意加”他深爱这片土地,而这个民族的细腻精致也深深根植于他的内心。文章一开头:“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大地赫然一片莹白。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这给我们交代了时间地点,引导我们去探求接下来的故事。紧接着的片断中作者充分调动了日本文学传统中的“四季感”的艺术手段,从景物入手来渲染情感,把自然作为伴随感情的旋律来描写,把人物揉和在自然环境的变迁中来描写。例如,“远山沐浴着夕阳,从峰顶往下,红叶红得越发鲜明”“远山的红叶已呈锈色,日渐黯淡,因了这场初雪,竟又变得光鲜而富有生气”;“杉林覆盖着一层薄雪,一棵棵立在雪地上格外分明,峭楞楞的指向天空”。作者对雪国初夏、初冬、晚秋的季节转换,景物变化的描写等,都移入了人物的感情世界,以寄托岛村的哀愁,表现出驹子和叶子的纯洁。我们也可以发现,川端康成笔下的自然景物富有诗情画意,具有浓重的感彩,是一种诗意化的自然,它同人物的心理、思想感情水融,合为一体,达到了自然与人物的统一、自然美与人情美的统一。

(二)人物之美

川端康成作品当中我们通常更多的是发现对于女子的描写,这些无疑是跟日本人的纤细的审美意识相关的,这些个性很强的女性形象,常常能在作家笔触下栩栩如生。而唯美的意识表达本身也是与女性形象息息相关的,比如热情的驹子,清冽的叶子。我们来看川端康成笔下的驹子:“玲珑而悬直的鼻梁虽嫌单薄些,在下方搭配着的小巧的闭上的柔唇却宛如美极了的水蛭环节,光滑而伸缩自如,在默默无言的时候也有一种动的感觉。”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在作家的审美意识里色泽圆润的嘴唇似乎是窥见一位美丽女子的洁净与否的重要标志。“她的嘴唇却不是这样,而是滋润光泽的”。驹子的“两只眼睛,眼梢不翘起也不垂下,简直像有意描直了似的,虽有些逗人发笑,却恰到好处地镶嵌在两道微微下弯的短而密的眉毛下。颧骨稍耸的圆脸,轮廓一般,但肤色恰似在白陶瓷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脖颈底下的肌肉尚未丰满。她虽算不上是个美人,但她比谁都要显得洁净”。

(三)语言之美

读川端康成的作品让人能够在极简的文字里体会最为宽广的韵味,他的文字无疑都是安静的,安静到让人只好平和了气息细细默数每一道情绪的周折跌宕。这表现在《雪国》里,我们看到的是作者的意识流写作,似乎并不注重小说的情节,整部小说结构松散,给人一种平淡无奇觉,在浓厚的抒情氛围中却突现了日本文学重情轻理的特点。我们不得不说川端康成就是这样一位在懂得拿捏轻重的笔触下把日本人最微妙的情与理表达得淋漓尽致的伟大作家。那种震撼人心的浸透力,正是它牵动着作品的世界。《雪国》中几乎不存在戏剧式的起伏和冲突,给人一种淡然的舒缓的感觉,时光在这里好像可以慢半拍,我们只需要坐下来静静品读。

三、人文与“物哀”

环境的生态特征与人的心态特征有着深层结构上的相似,正如绵绵细雨、朦胧雾色总是会与青石板路上撑着油伞如丁香花般美丽的江南少女联系在一起一样,北方火辣辣的太阳下粗犷的汉子挽起裤管热情歌唱的模样大概不会与任何婉约的字眼联系。所以在中国,自古就有着南北地理差异上的人文情愫。岛国的地理环境如同框定的牢笼限定了日本人视野,但也由此在培养民族洞察力和感受力上立下功劳:相较之其他国家,日本人总是在有意识的追求着个体与整体的融合,在日积月累当中培养起民族的适应力和学习融会贯通的能力。自古以来的地震灾害也使日本民族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某种对于不幸的敏感度直接映射在他们对于周遭事物的感受力上。无论是影视表现还是文字表达上,他们大多追求的是叙事的细腻和节奏的缓慢,注重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

“美”在川端康成笔下,是白雪皑皑列车行过的寂静的银色夜晚,是剔透地关切少女温柔的眉间,是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的欲说还休的琴音,是默默地张望,是或近或远地爱与恋。美在他的笔下时而时而婉转,它是所有情感的一种载体,它承载着物质与精神,是一种双重结构。物质延伸出去的是感官的体验,精神延伸出去的是灵魂的体验,实在与飘渺相生相合。“悲”在作家的笔下,是《雪国》里岛村怜惜的眼神里的驹子,是让他始终怀着赞赏与向往的叶子,是思念的哀愁,是对生死的怅然,更是作家的一种生命孤独感的集中体现。川端康成文字里的“物哀”不乏有淡淡颓伤,但也不能因此磨灭其有着洁净感性质的日本文学的底蕴。这种底蕴来自于超凡细致的感受力和洞察力,像作者在《雪国》中开篇描写的火车上岛村初遇叶子的场景,像是缓慢移动的电影镜头,每一帧下都是无尽的想象。像是美的风景在被稀释,安静而悠长,让人动心并且伤感。(作者单位:西北师范大学)

参考文献

[1] [日]川端康成,叶渭渠译.我在美丽的日本[M].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6.

[2] [日]川端康成,叶渭渠等译.雪国[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

[3] 叶渭渠.川端康成传[M].新世界出版社,2003.

[4] 叶渭渠.唐月梅.物哀与幽玄――日本人的美意识[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5] [日]柳田圣山.禅与日本文化[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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