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的觉醒与爆发

时间:2022-04-26 04:11:58

【摘要】 日本影片《百元之恋》是一部以女性的视角为叙述线索的电影,讲述了主人公斋藤一子从混混度日到发奋图强的蜕变历程。通过展现她平凡而躁动的人生片段,以及她为获得认同和尊严而展开的不屈奋斗,反映了作为女性的喜怒哀乐、生存处境与生存方式,同时传递出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本文将结合女性主义相关理论,从父权的呈现、女性形象的塑造以及主题的表达三个角度入手,对《百元之恋》所蕴含的女性主义进行分析与解读。

【关键词】 《百元之恋》;女性主义;女性形象;成长

[中图分类号]J90 [文献标识码]A

电影《百元之恋》讲述了32岁的啃老族――斋藤一子(以下简称“一子”)离家独立生活,饱尝人生的酸苦,最后通过拳击完成自我拯救与成长的故事。透过平缓而有节制的叙事和波澜不惊的影像,一子所体现的小人物的化苦难为营养的坚韧力量,于不动声色之中牢牢牵动观者的心,足以引起所有生活中的碰壁者的共鸣。该片的叙述以主人公一子的视角为主,反映了她作为女性的内心世界、弱势处境以及生存方式,带有强烈的女性主义色彩。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伴随着一子的成长,促使她实现了从混混度日到发奋图强的蜕变。本文将尝试结合女性主义的相关理论,从父权的呈现、女性形象的塑造以及主题的表达三个角度入手,对《百元之恋》所蕴含的女性主义色彩进行分析与解读。

一、父权的凋敝

“女性主义”(Feminism)这一术语发端于法国,“泛指女性有关争取与男性同等的社会权利的主张”[1]362。随着时展,女性主义理论博采20世纪以来各种哲学思潮和学术流派之长,不再局限于“男女平等”,同时试图进行对男权中心主义的批判和对女性主体意识觉醒的呼唤。作为女性主义诞生的社会前提,父权制社会对于女性的压抑始终存在。父权制,是一种“以父权为中心的氏族制组织与文化结构”[1]367,自诞生以来,其理念一直延续并贯彻至今。作为父权文化符号,姓氏的继承体现了男权的中心地位:孩子的姓氏往往取决于父亲而非母亲,尽管遭受怀胎与生育之苦的是母亲。从家庭分工来看,我们常听到“男主外,女主内”“家庭主妇”,而几乎很少听到与此相反的声音,仿佛女性更适合维持家庭内务,无法像男性那样在外打拼。在父权当道的背景下,女性与男性呈现为“二元”对立的姿态,而父权制所衍生的文化价值观自然而然地服务于其自身,直接或间接地构成对女性的压迫与歧视,无形中把女性推向男性的对立面――一个围绕男性、利于男性的位置。

而在该片主人公一子的家庭结构中,父权呈现为凋敝的状态。一子之父并不像也不是常理上的一家之主,他低头闷声地对待一切,不曾主导家中的大小事。大龄女青年一子寄生于父母家,整日无所事事。在厨房忙碌时,一子的母亲和妹妹聊起一子。妹妹鄙夷地说:“废柴姐要蠢到何年何月?要是沦落成爸爸那样,我可不管。”从这句对父亲不甚满意的言语看,父亲的人生似乎与一子有几分相似,至少在妹妹的眼里,父亲是没有什么出息的,因而才会拿一子与父亲做比较,担心一子重蹈“父”辙。当一子和妹妹相互争吵并厮打作一团,两者的父亲――这两个女人生命中极为重要的男人――意图出手相止而又无力行动,只是呆立在一旁,像是空气般被忽视。关键时刻,是母亲挺身而出,用身体隔在两人之间,哀号着平息了这场冲突;与此同时,父亲不忍直视这令他刺痛的情景,轻轻关上房门,使自己与他人的空间完全隔开,在封闭的房间内暗自伤心。父亲与家人的对话很少,特别是与一子。当两人打照面,一子通常连招呼都不打,只自顾自地相向而行,空留背影给尴尬微笑挥手的父亲。

种种迹象表明,父亲成为了家庭中在场的缺席者,家中的两位精明干练的女性――母亲和妹妹――比一子之父更加具备养家的能力,她们甚至把父亲的碌碌无为当作教育一子的反面教材。通过父亲的自我指认,其在场的缺席者身份得以强化:在劝说一子回家帮忙打理生意时,父亲说道:“我姑且能帮点忙,但也有点帮倒忙。”一子之父被边缘化,而他所代表的父权权威在此陷入失语的窘境。

二、女性形象的真实写照

女权主义的先驱西蒙娜・德・波伏娃认为:“一个女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没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经济上的定命,能决断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而是人类文化整体,产生出这居间于男性与无性中的所谓‘女性’。”[2]290亦即,女人之所以为女人,很大程度上是女人自身以外的因素影响的结果。在父权制男性中心主义至上的社会背景下诞生的文艺作品,或多或少地隐含着男性父权制对女性的歪曲和压制。在这类作品中,男女之间表现为男强女弱、男尊女卑的对立关系,男性居于主导,女性沦为从属;女性形象的塑造为男性左右,掺杂了男性的意愿和审美因素,从而导致了对女性形象的歪曲表现。比如,在《港濉泛汀断穆逄胤衬铡分校都设置了对男主角一厢情愿而痴心不改的女主角。她们迎着男主角的冷眼与嘲笑,一味地向他无私付出,仿佛除此无甚别的自我愿望,最终促成男主角的成长。将女性降为性客体,“展现其美貌和性吸引力”[3]378,是相当常见的对女性的歪曲表现。比如,在《007》系列影片中,形形的邦女郎的功能着重在支持邦德展现侠骨柔情,通过上演“天使”与“魔鬼”的诱惑,辅助或妨碍邦德完成任务,以此充当邦德身边的性感点缀和借以实现自我满足的附庸。

如果将女性描述成性感的,但是与此同时不顾及其作为人的其他特质,便是单纯为了迎合男望和色情的观看,这必然造成女性形象的失真反映。《百元之恋》讲的是底层人物的励志故事,故而影片的艺术张力建立在对现实生活高度还原、对人物塑造力求真实的基础上。该片真实地表现了主人公一子作为女性的形象。

首先,就造型而言,作为女性的一子不含丝毫的性感,从而隔绝了男性向女性投射的欲望和色情的审美观看。影片以一子沉迷于电子游戏的场景开始,以寥寥赘鼍低飞动地交代了她十足的失败者形象:她的脚搭在身前的桌子上,有着很久没洗的痕迹,脚底板发黄而粗糙;她的桌子上乱糟糟的,胡乱散落着零食的碎屑、包装袋、空瓶子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俨然一处小型垃圾堆;她总是睡眼惺忪,头发蓬乱,不时地背过手去挠一挠腰间发痒的赘肉。不论相貌再怎么粗糙、邋遢的人,精心装扮一番也能增添几分美丽。可是一子却不得要领,平日里素面朝天、不修边幅,衣着宽松肥大,极尽穿衣不协调之能事。因苦练拳击,一子的身材变得瘦而硬朗,呈现的也是充满阳刚血性的性感,与毫不相关。

其次,就行动而言,一子不甘于被男性主导的世界所驯服,不作为男性行动的客体而存在。事实上,伤害一子的人不仅是男性,还有一位沉默的帮凶,即一子本人。一子询问狩野v二何以要选择跟她交往,得到的回答是:“我觉得你不会拒绝。”诚然,一子渴望爱情和成长,却无所适从地被动忍受着几乎别人施加给她的一切。一子渐渐体会到,正是她的逆来顺受和得过且过,让她在恋人面前低人一头,也让同事对她的骚扰与嘲讽愈发得肆无忌惮,由此唤醒了自我的主体意识,开始自觉地寻求自我满足、自我主宰的生活,并以拳击比赛作为通向这种生活的入口和仪式,进行自我拯救。确认狩野出轨之后,她任其离去,不做纠缠。面对店长对她多次冷嘲热讽,原本忍气吞声的她最终报以拳头。于是,她被倾注了自省、灵性、勇敢、不屈等等人性的特点,她作为女性的形象因此而变得更加真实且富于生气。

三、女性的觉醒和成长故事

在一子开始独立生活之后,诸多问题与困惑不期而至。入职百元店之后,同事野间死乞白赖地纠缠一子,不但挖空心思地吃一子的豆腐,而且谎称自己在和一子交往,以此破坏一子与狩野的感情。行事死板而待人刻薄的百元店的店长以“这是规定”为由,宁可把临过期的食品丢掉,也不施予生活落魄的老婆婆,并且厉声责备暗地里帮助老婆婆的一子。初次邂逅正在挥汗练拳的狩野时,一子心生爱慕,远远地侧目斜视着他,不自觉地弯下身板,姿态卑微而渺小。在与狩野的交往过程中,这种卑微的姿态延续下来,使一子常常处于恋爱关系的下风,被狩野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狩野照顾感冒的一子,亲自为她做了一整盘子的肉,看上去很关心一子;而实际上,他对对一子的关心显得不够用心且浮于表面:肉块实在太大了,咬不动扯不断,令一子难以下咽,就像狩野对一子不温不火、若即若离的爱情。

面对上述生活中种种隐患般的问题,一子起初不曾正视,因此加剧了她的现实困境:被同事、店长加倍的苛责与嘲讽,以及男友的背叛。至此一子彻底觉醒:想要改变自己作为女性所处的劣势,与命运相抗衡,首先要改变自己,让自己强大起来。由于满腔的苦闷与愤恨亟待发泄,她更加努力地投入到拳击学习当中。跑步、跳绳、步法练习、看拳法书,这些拳击基本功学习让她乐此不疲,就连工作时也忍不住抽空挥拳。日复一日的拳击练习让一子发生巨变:她甩掉了赘肉,变得肌肉结实,身手敏捷,从头到脚散发着奋发向上的力量,与练拳之前的萎靡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作为该片的修辞策略之一,影片设置了一个经常到便利店偷拿过期便当的老婆婆,充当一子的镜像。作为一子理想自我的投射和促发一子觉醒的重要动力,老婆婆总共在片中出现了五次,其中每次都映衬着一子内心的阶段性变化。[4]第一次出现时,面对突如其来偷东西的老婆婆,一子反映迟钝,不知所措;第二次,一子虽然袖手旁观地目睹店长无情轰赶老婆婆,但是向店长投向了忿忿的眼神,并在其走后把过期食品递给折返回来的老婆婆;第三次,一子主动打开储物柜,帮助老婆婆获取预先被店长藏在里面的过期食品;第四次,一子直接把储物柜的钥匙递给从后门溜进来的老婆婆,被店长发现后,她挺身挡住店长的去路,为老婆婆争取逃跑的余地;第五次,店长为了不让老婆婆获取食品而把它们弄烂后装进垃圾袋里,并且以此羞辱一子。一子迎面痛击店长,当场被辞。在离开便利店时,一子在前门遇见老婆婆。由于无法再利用职务之便救济老婆婆,一子心怀歉疚地说:“不好意思,我被开除了,不能给你便当了。”老婆婆笑着回答:“我已经不需要了。”然后,老婆婆不再偷拿,而是无所顾忌地持刀抢劫。从两人的几次碰面中,可以看出两人在行动意义上的重合:两人行为由被动向主动的转变。与其说一子被辞,不如说是一子像老婆婆那般,为无情店长所迫而主动反抗、主动抛弃过去苟且的生活。老婆婆的几次现身间隔在一子的觉醒与成长之中,折射出一子的不断做出的选择与改变,映衬着她变成不再逆来顺受的、主动进取的人。

被一子打倒在地的店长迟迟不敢起身,投向一子的目光呈仰视状;狩野坐在观众席,观看在拳击场上奋战的一子,其视线亦呈仰视状。在此类包含一子与对方视线的情景中,双方视线关系的倒置――曾经居高临下地轻视一子的男人们,如今却不由自主地仰视她――象征崛起的一子颠覆了男性对她居高临下的姿态:处于被动的、客体的位置上的女性,比如一子,并非生来如此;只要愿意并且行动,她们完全能站在主动的、主体的位置,获得同男性一样丰富多元的选择。

在影片《阳光小美女》中,即将参加选美比赛的小女孩因害怕比赛失败而啜泣。为此,爷爷鼓励她道:“真正失败的人,就是那种特别害怕不能成功,怕死了,连试都不敢试的人。”一子渴望品尝胜利的滋味,为了拳击比赛勤学苦练、拼尽全力,所以绝非“真正失败的人”。迎着雨点般的拳头,一子咬紧牙关,倒下又爬起,像一团灭不掉的火焰,从容而纵情地燃烧着。纵然鼻青脸肿、血溅赛场,她始终斗志昂扬、不忘反击,挥出一记精彩的左勾拳击中对手。对于爬出人生谷底的一子而言,尽管比赛以完败收场,但是她如愿地体会到她所莫名渴求的与对手相互搏斗、相互拍肩的美妙,并且赢得了众人的尊重,可谓输得体面、败得光荣。比拳赛结果更加重要的是,她已经脱胎换骨,由心灰意冷的逃兵,变成敢于直面惨淡生活的猛士,而以后的生活不论多么艰难,都很难再让她缴械投降。通过拳击学习,一子破蛹成蝶,完成自我救赎与成长,进而为自己博得毫不逊色于男性的主体地位,令那些倨傲的男性相形失色。

值得注意的是,围绕着《百元之恋》中一子的扮演者安藤樱的幕后故事,从另一个角度突出了该片所蕴含女性成长故事。从电影中的讲述来看,影片关乎一子的成长与蜕变,直观地描绘了她自内而外的改变过程。一子以面如死灰、体态臃肿的形象登场;而随着剧情的推进,她逐渐变得容光焕发、体态轻盈,最后打起拳击来有板有眼,前后判若两人。与之同步发生的,是现实中安藤樱为之付出的异于常人的努力。为了演好角色,她预先接受了三个月的拳击训练,在开拍前尽可能地增加体重。在为期两周的拍摄期间,她用十天的时间尽可能地减肥,使自己的体型符合角色练拳之后的戏份。安藤樱的表演自然而投入,与角色因同时形神俱变而融为一体,恍若她的亲身经历般令人信服。相貌极其平平的安藤樱通过自身刻苦努力在影坛站稳脚跟、得到认可,凭借该片赢得第57届日本电影蓝丝带奖最佳女主角、第39届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女主角等等诸多奖项。可以说,银幕外安藤樱在塑造角色的过程中的奋斗故事,同时构成了对银幕中女性成长故事的辉映和强化。

结 语

《百元之恋》站在女性的角度,塑造了主人公一子血肉丰满而又贴近真实的女性形象,讲述了关于女性的自觉蜕变与自我拯救的成长故事。通过表现一子平凡而躁动的人生片段,她的喜怒哀乐与生存处境,以及她为获得认同和尊严而进行的顽强奋斗,影片传递出这样的信念:在不如意的现实面前,平庸之辈即使卑微得如同影片中不起眼的百元硬币,也要活出自己的价值,求索昂首进取的人生。或许我们太过卑微而渺小,而命运也太过强大而冷酷,以至于我们无法扼住命运的喉咙,让它俯首称臣。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在处境困苦的时候握紧双拳,然后像一子一样,往命运的脸上重重地给一拳。

⒖嘉南祝

[1]赵一凡,张中载,李德恩.西方文论关键词[M].北京:外语与教学研究出版社,2006.

[2]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第三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3](美)路易斯・贾内梯.认识电影[M].焦雄屏,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7.

[4]知乎.日本电影《百元之恋》怎样理解每天晚上来便利店偷拿便当的老太婆?与一子有什么内在联系?[EB/OL].(2015-08-13)[2016-11-25].https:///question/31360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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