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民与镇长的“网络论剑”

官民网上互动夭折

镇长喊话后，黄以彩把“金湖论坛”当成了他问政的平台。

“是万镇长自己先在网上喊话的，还表了态，现在又找出各种理由不回答我提出的问题。”黄以彩难掩气愤。

34岁的黄以彩是江苏省金湖县黎城镇上湾村5组村民，从2006年7月开始，他因对有关自己家里的土地征收和宅基地置换有异议而四处申诉，是当地有名的上访“钉子户”。由于多次向上级反映诉求，每遇重大节日，他成为地方维稳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

让黄以彩愤懑不平的是，2011年8月13日，“黄以彩问题工作组”在“金湖论坛”上新发了跟帖。帖子称：“我们不赞成把黄以彩的问题在地方网站公开出来是全国首例网络问政的说法。我们不再答复是因为黄以彩不以解决自家正当问题为目的。我们认为群众反映问题，除紧急情况外，应当先向村委会居委会或者直接责任单位反映，如他们不作为或对他们的答复不满意，再向政府反映是比较切实可行的方式，现阶段提倡网上问政对普通百姓来说还暂不具备条件。”

过去的一个月，这个江苏访民的心境可以说是大起大落。当初镇长万祥华在论坛上向他喊话所带给他的些许希望，如今已经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纠结5年之久的“老大难”问题依旧解决无望，而双方网上“论剑”仅亮相了几个回合，问政之路就难以再继续进行下去。

如鲠在喉的感觉并只不是黄以彩有，就连镇长万祥华也认为事情如此发展和他的初衷已经大相径庭。

这场被称为中国首例网上问政的互动佳话已经提前宣告中途夭折。

镇长网上喊话

42岁的万祥华是江苏省金湖县黎城镇镇长，上任一年多的他雄心勃勃，“我从2009年12月18日上任起，就一直希望能在自己的任期内，将黄以彩的问题解决掉，作为一个成果，对县委县政府有个交代，但他就是不上路”。

今年7月9日，半年时间不去“金湖论坛”的黄以彩听朋友说，镇长在论坛上给他写了信。

“说句良心话，如果一个镇长真能和访民交流，我认为这是一种文明和进步。但我当时感觉这肯定是骗人的。另一方面我又抱很大的希望，你说哪个访民不希望自己的问题能得到解决呢？”黄以彩怀疑中又充满期待。

万祥华在一个标题为《致上湾村黄以彩的一封信》的帖子中说：“前些日，你在新浪博客发的过激言词，令我十分惊讶。之前，我和你商谈过，也安排了人与你商谈过，都因你提出三五百万元的价码而使彼此失望。之前虽有多次协商都没有结果。现在，我向你表态，镇政府成立专题工作领导小组，对你的合理要求和合法利益，我保证在接访3日之内给予答复，10日内解决到位……” 黎城镇专门为黄以彩的事情成立了一个“黄以彩问题工作组”，聘请了两名本地律师。

万祥华在信中同时表达了想和黄以彩成为朋友，并帮助黄以彩创业的美好愿望。

网络交锋

作为回应，2011年7月18日，黄以彩首次在网上“亮剑”。他花3个晚上出了一份包括59道选择题在内的考卷请镇长回答。

这59道选择题包括宅基地、土地流转、土地征收程序、非法征收土地罪、上湾村5组的征地问题等5大类，每道选择题只有两个答案：A“是”；B“不是”。

“并不存在捉弄的意思，都是我这几年上访过程中发现的问题，有事实和法律依据。”黄以彩认为这种公开“考卷”的方式有两个好处：“一是考验他是否诚心，再是可以让所有的网民都能看懂，这样做出来，他没有狡辩的机会。我只是想确定这些法律存不存在，如果承认存在，那就请问是否在按照这些法律执行。”黄以彩肯定地说。

7月26日，镇政府将《关于黄以彩信中所提及问题的回复》公布在了“金湖论坛”上。

显然，黄以彩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方式给当地镇政府出了难题，“我们费了很多事，他出的选择题太杂，涉及了国土、农工、征收办、开发区、镇司法所、法制办等6个部门，这些部门工作人员连同找的两个律师几次碰头商量答题，这无形中增加了政府的成本。”8月10日，万祥华告诉前来采访的记者。

黄以彩对这份答复不满意，他认为政府有意回避了一些关键问题，“我问东，他答西”，有浑水摸鱼、蒙混过关之意。

然而事情还没完。令网民们惊讶的是，7月27日，万祥华在网络上发出标题为《致网民朋友的一封公开信》的网帖，详述了当初发公开信的初衷，即“想在地方网站上公开事情的真相，希望促进黄以彩问题的解决。”同时，万祥华以“行政资源是公共资源，也是有成本的”为由，表示“今后对黄以彩提出的问题，我们不会一一回复，我只回复与黄以彩有直接利益关系的问题，其他问题不再予以回答”。

两周时间内，形势急转直下。之后，黄以彩上网时发现，网络上出现了许多围攻他的帖子，而打开“金湖论坛”，关于双方论剑曾经很火的帖子已经被管理员从最有人气的“聚焦金湖”移至“重要事件区”，部分帖子甚至加了密码锁。

较量和暗战

对于写信的初衷，8月8日，万祥华如此告诉记者：“黄以彩写了‘绝命’微博，表示维权没办法，不想活了。这个被我们关注到了，我们就找他，但找不到。他经常上网，我才想到这样做。”

黄以彩很纳闷：“镇长写信和发信的那两天，我的电话一直都带在身边。再说找不到我，可以找到我的家人。此外，送信给我老婆还要找七八个人带着摄像机，这是何用意？”

而万镇长“都因你提出三五百万元的价码而使彼此失望”这样的措辞也让黄以彩难以接受。

记者了解到，之前黄以彩的律师李刚也代表黄以彩和政府有过谈判和沟通，但对谈判的具体内容，双方约定不可以对外公开。李刚律师认为镇长公开信中这“三五百万”的说法是对黄以彩的攻击，也破坏了谈判的默契和规则。

“我从来没有和任何官员说过要三五百万这样的话。现在我不和他们谈钱，只要宅基地。”黄以彩一心想要回属于自己的宅基地。而镇里却坚称，不可能有独门独户的宅基地。

“在金湖的拆迁中，有几千个拆迁户，如果个个都像他这样要宅基地，怎么办？”记者在金湖县政府采访时，一名领导流露出担忧。

黄以彩毫不怀疑解决他问题的主动权掌握在政府手里。“之前，县里曾派领导和我多次谈话，互相让一下，就要谈成功了。7月10日，万镇长喊话后，我去找他，他说以前所有的谈话全部作废，必须和他谈。”

至此，这场网络问政事件最终未成佳话，而是离双方初衷渐行渐远。

自此之后，经常会有当地农民找到黄以彩希望其帮助维权，于是黄以彩利用维权过程中学到的法律知识义务帮金湖其他农民维权和普法，并要求当地政府将拆迁信息公开。

“维权的这些年，我向他们申请信息公开，他们从来不公开。唯一的途径就是上访，没有其他的途径可走。”黄以彩依旧无奈。

网络较量后的变化

黄以彩的存在也给当地政府带来了一些变化。

“自从有了黄以彩，我们的征地手续什么都齐全了。他现在不是自己维权，而是帮助其他人维权，不停上访，不停举报，说我们哪里拆迁违法，哪里用地违规，要求国土部门信息公开，导致国土部门对我们很有意见，现在我们镇的征地拆迁到国土部门办手续就给压了下来，发展速度也慢了下来。”万祥华苦笑道。

在写信之初，万祥华也曾公开在网上表示，建议黄以彩邀请第三方参与，让大家评说，分清是非，化解矛盾。

采访过程中，事件相关方均表示了“希望能冷静下来再处理”的意思。

万祥华甚至捎话给想要宅基地的黄以彩，称政策之外可以给他一些优惠，譬如在农村农民聚集区给他宅基地可不可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他把自己家农村的宅基地和房子给黄以彩也行。

对此，黄以彩觉得很可笑，“他们给我谈判的条件不是越来越高，而是越来越低，请问，这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如果法院把我的案子都给立案，我是不会去上访的。三四十个状告政府各职能部门违法的案子，现在唯一立案的一件就是状告金湖县建设局在拆迁我家住宅中拆迁许可证违法的问题，目前处于向高院申诉阶段，信寄出去有两个月，一直没回音。”

黄以彩和政府之间的沟通何时能真正顺畅，现在还难以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