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你孤单

时间:2022-04-18 06:00:01

在那个美丽的地方,他带着一个美丽的愿望永远地走了。妻子站在他曾经到过的土地上许下诺言:我要把你的爱和温暖带给玉树的孩子们……

2010年10月27日,北京家盒子公司创办人兼执行董事曾敏杰,在与同事前往玉树为当地学生运送过冬棉衣、教具等物资途中,遭遇车祸不幸遇难。11月6日,曾敏杰的追悼会在北京八宝山举行。追悼会上,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曾荫权给曾敏杰的妻子马菁发来唁电,希望她“多加保重,为了一对年幼的子女振作”。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2010年10月27日晚6点,马菁仍在办公室忙碌着,心里却不时惦记着丈夫曾敏杰。曾敏杰和同事杨浩、王瑞刚刚奔赴玉树,为那里的孩子们送去过冬的棉衣和善款。一直没等来丈夫报平安的电话,马菁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她随即安慰自己,丈夫一定是忙着给孩子们分发衣物,没腾出时间来。

几分钟后,同事王震急匆匆地跑来告诉马菁,玉树那边打来电话:下午5点半左右,曾敏杰和杨浩在途中出车祸了,目前还不清楚具体伤情。

丈夫出车祸了!马菁愣在那儿有几秒钟,心里胡乱地猜想着,既悲伤又有些许希望。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她红着眼睛使劲吸了口气,冷静地说:“马上订去西宁的机票!”此时的马菁,虽然表情镇定而坚强,瘦弱的身躯却有些控制不住地摇晃着。王震心里默默祈祷:曾敏杰可千万别出事啊,否则这个女人该如何承受这样致命的打击?

在去往机场的路上,考虑到玉树的救援条件有限,马菁不停地安排着北京这方面的救援方案。身旁陪同的王震也不断地往玉树打电话,希望尽可能多地了解曾敏杰一行的现状。

登机后,王震接到一个电话,挂掉之后,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忧伤。这样细微的变化让身处特殊情况之下的马菁非常敏感,她轻轻地问:“是谁打来的?”王震沉默片刻,知道隐瞒并不是良策,因为马菁还在继续联系救援,而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王震艰难地告诉马菁:玉树那边已经确认,这次事故中,曾敏杰、杨浩及当地一个村委会副主任布桑已经不幸遇难。

马菁原本尚存希望的眼神在瞬间黯然失色,她把头扭向窗外,双肩轻微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渐渐响起……

马菁无法相信,自己心爱的丈夫就这样走了。去玉树之前的那个中午,她特意从天津赶回北京,和曾敏杰共进午餐为他送行。丈夫一谈起去玉树就一脸兴奋的样子仍历历在目,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马菁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他怎能就这样走了?他们已经买好了王菲演唱会的门票,说好等他回来一起去看的;女儿11月10日过生日,他答应回来要给女儿庆祝生日的……

时年35岁的曾敏杰出生在香港,13岁时跟随父母移居英国,毕业于英国伦敦帝国理工大学。读书期间他与内地留学生马菁相恋,2004年两人牵手走进婚姻,育有一儿一女。在北京创办早教机构“家盒子”之前,曾敏杰在澳大利亚国立银行担任高管多年。由于工作缘故,曾敏杰经常游走在伦敦、香港、内地之间,他看到了内地教育的欠缺,希望为国内孩子的教育出点儿力。2009年,他毅然辞职,携全家返回北京,在望京创立了致力于婴幼儿早期培养的儿童成长机构――“家盒子”公司。

曾敏杰十分有爱心,爱小孩儿,爱动物,“凡是对有生命的东西,他都会很有爱心。”曾敏杰把他的慈善理念带进了公司,想利用“家盒子”这个硬件平台,开展各类儿童公益项目。“这其实是很自然的事情,公益在英国就是一种习惯。”马菁说。

曾敏杰深受英国文化熏陶,在他身上,英国传统的绅士风度表现明显,含蓄而儒雅,作为公司的执行董事,他对员工也常用“麻烦你了”“谢谢”这样客气的话语。

曾敏杰热心儿童公益事业由来已久,更将做义工视为自己的一种生活方式,创办公司没多久,他就先后帮助了多名脑瘫儿童进行康复治疗,并资助打工子弟学校的孩子们。

自从玉树地震后,这是曾敏杰第二次去玉树了。第一次是在2010年9月,尽管发生了高原反应,但去往救助学校时,他仍很高兴地将带去的衣服一件件地穿到孩子们身上,并和他们一一拥抱;他还趁人少的时候,偷偷塞钱给一位贫困的母亲……当地恶劣的条件,深深触动了曾敏杰,他从当地支教的一位老教师那里了解到,玉树最偏远的囊谦县瓦作村的环境更艰苦,那里的孩子更需要资助。于是,他发起了“和玉树一起过冬”的公益活动,并有了一个心愿:一定要去囊谦县,给那些孩子送去过冬的物资。

返回北京后,曾敏杰就开始积极募集棉衣、帐篷等过冬物资,那段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那些身处恶劣环境中的孩子们。

“玉树的孩子们不能再等了!”曾敏杰看着天气一天天变冷,担忧地对妻子马菁说。马菁一直是丈夫的支持者,她一边帮忙筹备物资,一边宽慰丈夫放心去玉树,公司的事情不要担心。终于,一切就绪,曾敏杰和同事迅速启程,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就是玉树最偏僻的地区――囊谦县吉尼赛乡瓦作村。

10月27日,载着曾敏杰等一行5人的越野车行驶到离县城约100公里的一处急转弯时,汽车突然失控,冲下近150米的山谷中。车祸发生后,当地藏族牧民发现了受重伤的志愿者王瑞,随即将她抬上摩托车,送往最近的吉尼赛乡中心寄宿学校。那位牧民一边小心开车,一边大声呼救,希望大家再去救助其他人。当地政府得知消息后,立刻奔赴现场展开救援,而伤势过重的曾敏杰、杨浩和布桑却永远地离开了。

我来帮你完成心愿

坐在飞机上的马菁闭着眼,一幕幕回忆与丈夫有关的点点滴滴,从北京到西宁虽然只有两个半小时的行程,却让她仿佛走过了几年。她扭过头,机舱外是无尽的黑暗,窗玻璃上映出的那张憔悴的脸庞,上面写满了无尽的哀伤。

在西宁的那一夜,马菁几乎没睡。第二天一早,马菁和王震就登上了去往玉树的飞机。下了飞机,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坐上了去往囊谦县的汽车。汽车疾驰着,离心爱的人越来越近了,马菁的心被揪着拧着地疼。她一直不愿相信丈夫已经离开了自己,但面对残酷现实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

一路奔波,马菁终于到达囊谦县。当地迎接的人们握着马菁冰凉的手,眼睛里流露出善意和悲伤。这一刻,马菁猛然意识到:Andy(曾敏杰的英文名)真的走了!

马菁被带到了伤员所在的医院,走到停尸房的门口时,马菁迟疑了―下,随即步伐沉重地走了进去。一看到躺在那里的曾敏杰,马菁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抑制不住满心的悲痛,趴在丈夫身上痛哭起来。这个曾经给过她许多温暖的男人,如今却身体冰冷而僵硬。马菁一边哭,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曾敏杰的脸。这个她一路想了千百次的脸庞,如今就真实地呈现在自己眼前了,可他却再也无法微笑,再也无法跟自己说拗口的普通话……

曾敏杰的身旁是在车祸中遇难的20岁小伙子杨浩,马菁流着泪走到杨浩的身边,曾经的那个阳光大男孩儿如今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看到杨浩脸上、头上的伤痕和淤血,马菁跟身后的人轻轻地说:“我要帮他们擦洗得干干净净,不然亲人会更伤心的。”

马菁一边流泪,一边认真地擦拭着逝者身上的污物和血迹,在场的人都安静而肃穆地注视着,没一会儿,有暗暗抽泣的声音轻轻响起,渐至此起彼伏……擦拭完之后,马菁又给他们换上了一些带去的干净衣物。

做完这一切后,马菁又走到曾敏杰身旁,深情而长久地注视着他。

10月30日,车祸中遇难者的遗体被送往北京。原本应该陪着丈夫一起回京的马菁却留了下来。不是她不想送丈夫回家,而是她知道,丈夫最大的心愿就是尽快把过冬物资送到孩子们手中。虽然他不在了,但她可以替丈夫完成这个心愿。

身边的人怕瘦弱的马菁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纷纷劝说她一同回京,但马菁坚定地说:“他是幸运的,这辈子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他离开的时候,也是正在做着自己希望做的事。他会是天堂里最善良的那一个,我们要把他没做完的事情做下去,而且要做好。”

11月1日,因为下雪,增加了行车的难度,人们纷纷劝说马菁不要亲自去送过冬物资,但马菁非常坚决地登上了载满过冬物资的汽车,奔赴那个偏僻的地方――囊谦县瓦作村。

盘山路弯弯绕绕,路况极其危险,而且进山之后,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坐在车里的马菁一边想着那些孩子还没有棉衣棉鞋可穿,一边感受着丈夫生前迫切赶去送物资的心情。

车行驶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慢了下来。看着外面险峻的路况,马菁突然意识到这儿就是丈夫出车祸的地方。她马上请司机停下来,她要下车亲眼看看这片把丈夫永远留下的土地。

―下车,马菁的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她站在坡上,静静地看着,身边的陪同人员指着山下事故车辆的残骸,难过得说不出话来。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有群山环绕,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地,马菁幽幽地说:“这是个美丽的地方,他应该走得无憾了!”

两界相隔长相忆

经过几个小时的奔波,马菁一行到达了瓦作小学和麦曲村小学,当马菁在这个艰苦的环境里看到那些只比自己的儿女大不了几岁的孩子们时,有一种莫名的心疼。孩子们排着队去领过冬的棉衣棉鞋。马菁细心地比对着孩子的脚,从一堆鞋子中选出合适的穿在孩子的脚上,再挑出尺码合身的棉衣披在孩子的身上。就这样,每个孩子都经由马菁之手穿上了暖和的棉衣棉鞋。马菁边忙活边默默地想,要是丈夫在这儿的话,也会这样做吧。

时间过得很快,马菁该踏上返程的路了。临走前,她摸着孩子们冻红的小脸,告诉他们:“有空的时候,我还会再来看你们的。”这次未曾预料的玉树之行,使这些孩子们从此刻起在她心中永远无法忘记,如同她永远刻骨难忘的最爱的Andy一样。

帮丈夫了却心愿之后,马菁迅速返回北京,开始筹备丈夫的追悼会,仿佛只有忙碌起来,才能减轻自己对丈夫的彻骨思念。

一回到家,女儿欣欣就追着问马菁:“爸爸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看着女儿那可爱的小脸,马菁不知该如何向女儿开口,只能骗她说爸爸出差还没回来。每一次,马菁把女儿“打发”了之后,看着她失落离开的小小身影,都会偷偷地掉泪。

女儿的生日一天天临近了,两个孩子已经开始生父亲的气,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深爱他们并且很守信用的父亲这一次会失约。马菁一直没有告诉两个孩子丈夫已经去世的消息,她不知道,那两个天使一样快乐的孩子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打击,又该如何面对没有父亲的日子。

11月6日,曾敏杰的追悼会及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八宝山殡仪馆举行。

曾敏杰的遗体被白玫瑰环绕。马菁说,她要送给这个爱心满满的人玫瑰,而不是,因为“他的爱纯净得像白色玫瑰,仍在我们中间继续传递”。当天,香港特区政府、港澳办、中联办官员及社会各界人士共300人前往祭奠。

告别仪式上,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曾荫权给马菁发来唁电:“得悉尊夫在青海玉树车祸中不幸逝世,特区主要官员和我非常难过,谨致深切慰问。曾先生善人善行,令人敬仰。他生前念念不忘的,是山区儿童是否有足够的御寒衣物,所以,不畏路途崎岖,要把棉衣早日送到。我知道,你已完成了他的遗愿,坚强地面对人生的不测,希望你多加保重,为了一对年幼的子女振作。我们香港人,不会忘记曾先生这位杰出义工。”

那天的场景让马菁终生难忘,除了感动,她也为丈夫的所作所为感到骄傲和欣慰。

11月10日,女儿欣欣在马菁的公司过了生日,那天,过生日的欣欣只要看到来“家盒子”的孩子,都会分蛋糕给他们吃。看着女儿那么开心,马菁内心安慰了许多。那天晚上,马菁告诉天堂里的丈夫:女儿的生日过得很快乐!你放心吧!马菁打算过两天带女儿出去玩一趟,那是曾敏杰曾经给女儿的生日承诺,她想,她该帮他实现。

每天晚上,马菁都会在曾敏杰的照片前静静地伫立。爱人的微笑是在告诉自己,他在天堂很好吧!但身处凡尘的马菁,心里仍然满是深深的思念。她想起自己在献给丈夫的花圈上留下的那句“两界相隔长相忆”,这样的眷恋将永远长存……(据《婚姻与家庭・社会纪实》《新京报》相关资料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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