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农田里的报春使者

时间:2022-04-17 10:57:57

油菜花:农田里的报春使者

“它那么弱小,且从来沉默,似乎可以被人任意欺凌直到来世――其实野草菜花不容轻蔑,无论它们怎么渺小无助,怎么身为下贱,它们的草木生存中,藏有颠覆的底气。”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这是宋代诗人杨万里的一首诗,名叫《宿新市徐公店》,诗里的“菜花”,说的便是油菜花。

油菜花属于农作物,向来被当成庄稼来种,是百花中名副其实的草根阶层。虽然没有迎春花娇嫩,不如桃花艳丽,可这不起眼的油菜花与前两者一样,同样是报春的使者。

油菜花之美,在于它成畦成片的广博浩瀚,每年春回大地之时,都能看到漫山遍野的一片金黄,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颜料桶――这才叫“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呢。

成龙种的是油菜花吗?

成龙主演的电影《大兵小将》里有一首歌,歌名就叫《油菜花》,歌里唱道:“山下土肥呦地呀地五亩啊,五亩良田呦油菜花。”有网友质疑:“油菜是唐朝才传入中国的,战国时哪有油菜?”那么成龙种的究竟是不是油菜花呢?

答案是:是,又不是。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要慢慢道来。

我们常见的油菜大体可分为三类:白菜型油菜、甘蓝型油菜、芥菜型油菜。顾名思义,它们分别是由白菜、甘蓝和芥菜进化而来的。

白菜型油菜原产伊朗,就是咱们常说的小油菜,植株矮小,白帮绿叶,口感脆嫩。甘蓝型油菜的故乡更加遥远,在北欧西海岸,它的原始祖先的种子是在“瑞士湖居”新石器时代遗址中被发现的。著名植物学家第康道尔在其《农艺植物考源》一书中推测,这种原始型的甘蓝种子可能是由雅利安的克勒特族人自亚洲带到欧洲去的,长期以来它被栽培在欧洲许多国家的花园里供作蔬菜用,今天在荷兰、英国以及北欧海岸还可以找到它的野生类型。

而芥菜型油菜,的的确确正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在古代被称为油辣菜,品种包括雪里红、大头菜等。在陕西半坡新石器时代遗址里发掘出的陶罐中,科学家们发现了大量炭化的芥菜籽,碳14测定表明这些种子距今有7000年。吴其浚所著的《植物名实图考》说:“油辣菜味浊而肥,茎有紫皮,多涎,微苦。”芥菜型油菜的特点是基部叶片较小,上部枝条纤细,植株高大,叶片和种子都有浓郁的辛辣味――这是从芥菜演化而来的残留遗迹。

油菜家族兴旺,亲缘殊异,但追根溯源,它们和白菜、芥菜、甘蓝一样,仍然是从一个共同的祖先一一山白菜演化而来的。所不同的是,芥菜型油菜是黑芥与山白菜的杂交后代,甘蓝型油莱是甘蓝与山白菜杂交的后代,而白菜型油菜则保留了其祖先白菜的纯正血缘。

如此说来,在中国的战国时期的确是有油菜的;成龙那五亩良田里黄灿灿绽放着的,肯定是油菜花无疑了,不过却不是咱们在市场上经常能看到、买到的“正宗”的小油菜的菜花,所以答案才是:是,又不是。

跋山涉水来开花

油菜有一个非常不雅的英文名字,叫Rape(此词的另一个意思为);还有一个非常雅致的中文名字,叫“芸薹”。

美国的汉学专家劳费尔在《中国伊朗编》一书中写到:“外国植物的输入从公元前2世纪下半叶开始。两种最早来到汉土的异国植物是伊朗的苜蓿和葡萄树。其后接踵而来的有其他伊朗和亚州中部的植物。这种输入运动延续至14世纪的元朝。”劳费尔写了数十种从波斯输入中国的植物,其中也包括油菜――即芸薹。因为这种类型的油菜在北方最为常见,所以嗦几句它的传入之路。

与苜蓿和葡萄这两种毫无疑问是张骞由丝绸之路带回的植物不同,油菜的来历更加复杂一些。油菜又被称为“胡菜”,按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的说法,最先出现这个名字的著作是公元2世纪服虔所著的《通俗文》,如果李时珍的说法是准确的,那么这就是最早的把“胡”字用在栽培植物上的例子了。通常带“胡”字的蔬菜,都是从伊朗输入的,比如胡桃、胡萝卜、胡椒等,可油菜不一样。隋朝人胡洽在《百病方》一书中称这种植物为“塞菜”,李时珍说这名字与“胡菜”的意义相同,指的是塞外,即关外的国家――蒙古。所以后人推测,油菜应当是先从伊朗传入蒙古,然后再由蒙古流入中国的。甚至有一个说法,说芸薹是蒙古的一个地名,那里这种植物长得茂盛,所以将它命名为“芸薹”。当然,这只是传说,当不得真的。

纵非花非草,也来蝶闹

作家张承志写过一篇名为《油菜花》的散文,文中对油菜花极尽赞誉之辞:“在贫瘠、不公、阴暗的季节,油菜花突然跳了出来,给大地涂满了泼辣辣的亮色。宛似热烈的希望,忽然间公开在满山遍野。……那一派浓烈的黄色,给我说不清的振奋。”

油菜绽花的春季,大片大片涌动的金黄,像海浪一样翻滚,蓝天、绿叶、金色的海洋,合奏成一曲铿锵感人的乐章。自古,诗人墨客虽以咏梅者居多,可这质朴绽放的油菜花,也是不少人的心头所好,正如清人陈维崧所写,“纵非花非草,也来蝶闹;和烟和雨,惯引蜂忙。每到年时,此花娇处,观里夭桃已断肠”。

沈复在《浮生六记》里写过饮酒赏花的雅兴:“至南园,择柳荫下团坐。先烹茗,饮毕,然后暖酒烹肴。是时风和日丽,遍地黄金,青衫红袖,越阡度陌,蝶蜂乱飞,令人不饮自醉。”《清嘉录》也记述观赏菜花的盛况:“每年三月菜花开时,虎邱山下,彩舟画楫,衔尾以游,南园北园,暖风烂漫,一望黄金。”

时至今日,春天赏油菜花依然是民间一景。每到三四月份,全国各地的文艺青年纷纷扛起长枪大炮的摄影器材,奔赴江西婺源、云南罗平或者江苏兴化等最美的油菜花海,用镜头记录下那蓬勃茂盛的一朵朵一片片油菜花,和与油菜花一样正处黄金年华的自己。

花儿为什么这样黄?

世间群芳,千娇百媚,为什么人人都爱这不起眼的油菜花?

乾隆写过的一首《菜花》可略作注解:“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除去赞它“黄萼裳裳绿叶稠”的外表之外,格外突出了“榨新油”、“资民用”的特质。与其他芬芳艳丽的奇花异草相比,扎根于农田的油菜花是纯以农作物的身份出现的,油菜的叶可食用、籽可炼油,花可酿蜜,眼望着这一幅幅黄灿灿的美丽画卷,就如同看见了一朵朵金色的希望盛开在田野上。

同时,油菜花那平凡的外貌,恰巧契合了中国人不欣赏张扬的个性;那漫山遍野的明媚,暗喻着我们喜欢以集体面貌出现的文化;当然,更因为油菜花那旺盛顽强的生命力,与脚下土地密不可分的联系,正象征着我们这个扎根于黄土地的民族精神上的自强不息。

就如张承志在《油菜花》一文的结尾处所写:

“它那么弱小,且从来沉默,似乎可以被人任意欺凌直到来世――其实野草菜花不容轻蔑,无论它们怎么渺小无助,怎么身为下贱,它们的草木生存中,藏有颠覆的底气。”

“油菜花――它随风散洒,遇土生根,落雨花开,安慰天下。它从南向北,逐省逐县,点缀贫瘠的大地,添补百姓的生活。它虽不鲜艳,也不名贵,但唯有它,与我形影跟随,相伴了一场。”

人生中会与你如影随形、不离不弃的,永远不会是桃李之艳,只会是这朴实无华的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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