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少年漂泊温哥华

时间:2022-04-08 10:16:21

15岁少年漂泊温哥华

未去加拿大前,张莉跟我就是多年书信往来的文友,她在一所中学任教。十多年过去,虽然她一直没有回国,但我跟她仍然没有失去联系。她让我知道了许许多多移民留洋的辛酸。前不久,一个15岁少年漂泊温哥华的辛酸故事,传到我的电子邮箱,看后让人叹息。

那少年名叫童树,福州人,是张莉在温哥华最早认识的老乡之一。当年温哥华的福州人一百个不到,大家都住在附近,好互相照应。当时童树还只是个不到18岁的男孩,染着金黄色的头发,讲一口流利的港式广东话,每天晚上都要用广东话大声朗读一两则报纸上的娱乐八卦新闻。福州人学广东话基本上都跟着电视剧学。白天打工,晚上看香港连续剧。胆子大的,一两个星期后就开口讲,边讲边纠正口音。老乡们语气轻松地说:“学广东话很容易,看三四个月电视剧就全会了。”不知是福建毗邻广东的缘故,还是迫于不懂广东话很难找到工作的现实状况,当时在温哥华的福州人几乎个个都会讲广东话,但讲得纯正的就数童树一个。

刚到温哥华,童树就给张莉上“枫叶国华侨”第一课――学广东话的重要性:“学好广东话,行遍温哥华都不怕,不懂广东话,寸步也难行。”童树告诉张莉,在温哥华生活,广东话比英语更重要。温哥华地区只有移民局和福利社需要讲英语。张莉问:“为什么?”童树说:“广东人和香港人先来到这里,这里是他们的天下。你去唐人街看看,哪个人不会讲广东话?一般的部门比如医院、银行、电话公司等,只要一说你是中国人,他们都会帮你找翻译员,不过都是讲广东话的。移民局和福利社的翻译员最少,不会讲英语的人去市区那家移民局必须自己带翻译员。我们住宅附近几间福利社的社工都没有华人……”说起温哥华的情况,童树如数家珍,张莉却不以为然。

几天后,张莉到唐人街超级市场买食品,请店员帮忙宰杀鲶鱼时,用普通话跟他交谈,才得知在唐人街,广东话还真的很重要。“你不会讲中国话?”店员操着半咸不淡的普通话问她。张莉说,我讲的就是中国话。店员说,你不是讲的中国话,是讲的普通话。张莉很惊讶,普通话是全中国的通用语言,怎么不是中国话?店员说:“在我们这里广东话才是中国话,我们都不讲普通话,我们只讲广东话。”张莉顿时无语。此后上述这类奇遇没少碰到。直到两年后,来自中国北方的移民逐渐增多,普通话才开始在温哥华的唐人街流行起来。

由于不会广东话,张莉在温哥华找工作处处碰壁。经历多次碰壁后,童树便笑她书呆子气,自告奋勇要教她几句简单的广东话日常用语,诸如: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来多久了、有没有工作经验、会做什么类型的工作等,用来找工作时应付老板。后来就是仗着那几句广东话,张莉终于觅得一份餐馆工作。

童树告诉张莉,他15岁就来温哥华了。要不然,他的广东话也不会讲得这么好。说这话时,童树的语气有些骄傲。但在那一霎,张莉的心中却感到阵阵心酸,15岁,那还只是个初中没毕业的小孩子。

“你的父母怎么舍得让你离开?”张莉不敢想像,她以前任教的班上学生也是15岁,如果那些学生也和童树一样在懵懂年纪就饱尝背井离乡之苦,那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他的父母又如何放心让未成年的童树独自漂洋过海谋生活呢?

童树满脸的自豪:“你不懂,出国要趁年轻,年纪越小,适应能力越强。像我这样,还没到18岁就完全适应加拿大的生活了。”

真的是这样吗?张莉很是疑惑。

童树常跟一些不务正业的年青人混在一起。张莉担心他会学坏,经常絮絮叨叨地说他。可出国两年多的童树却以“老侨”自居,根本不把张莉这“乡巴佬”,一切尚在适应调整中的“新客”看在眼里。他批评张莉罹患老师职业病,爱说教,把他当作学生来管教了。

一天,童树向老乡们宣告,他要出去闯天下,干一番大事业。大家问他从事哪一行哪一业,他故作神秘不肯告知,只说到飞黄腾达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回来。从此他便音信全无,老乡们个个为生活奔波,渐渐地,也不再提起他了。

半年后,从华文报纸上,张莉得知童树被拘捕。童树曾经的邻居,李阿姑的老公钟贵几番努力将他保释出来。当时童树的身份正在调整中,老乡们担心他蹲完监狱会被遣送回中国,但童树自己却一点也不在乎,说:“就加拿大这凡事皆慢吞吞的节奏,我的案件等待上庭都要拖个三五年。到时候,身份早就调整好了。”大家不置可否。钟贵说:“童树说得对。加拿大是个奇怪的国家,遣送属于移民局管辖,办身份属于难民局管辖,这是两个不同的部门,而且两个部门之间信息常常没有互通有无。保释期间,童树如果拿到身份,就不会被移民局遣送回中国。之前,有个老乡就是在保释期间办好身份的。”

童树果真在保释期间幸运地办好了身份。就在他拿到加拿大绿卡的第二个月,他被判刑两年。在狱中,聪明的他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出狱后,同老乡们一见面,童树就再次发出开创事业的豪言壮语。面对老乡们疑惑的眼光,他自信满满:“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有身份,懂英语,懂广东话,经过这几年的折腾,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办不到的。这次我一定要干出名堂来!”张莉劝他:“你还是脚踏实地,好好当个打工仔吧。”但童树却反问她:“我是打工仔的命吗?你见过我打哪一份工是超过一个月的?”张莉说,不为你自己想,你也该为你在中国的父母想想,这段日子他们为你担惊受怕……童树却抢过了话头,说他想要出人头地,就是要为父母争口气。听到这里,李阿姑便叹息,说这孩子打小就是个倔脾气,你越是说他,他越要逆着做。当初他们就是见他年龄小,凡事顺着他、惯着他,所以现在谁的话他也听不进去了。

就从这一天,温哥华的福州老乡们再没了童树的消息。或许,他又去了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了新的图腾或拼搏?时间久了,他也渐渐被老乡们遗忘在记忆的角落了。只有张莉,还偶尔会想起这个曾教过她广东话的小老乡。

一晃10年过去,没想到童树再会出现在温哥华的唐人街。消息是李阿姑告诉张莉的,她说她看见童树了,在离唐人街不远的一条街道给一家加拿大饼店送比萨。“真是世事难料啊,以前这孩子整天嚷着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现在却还在送比萨。”李阿姑的语气不无惋惜和感慨。

张莉去看过童树,他已长成二十七八的大小伙了,只是脸上少了些少年时的豪迈和稚气,多了些成年时的老成和沧桑。见到这个鬓发已斑白的故乡老师,童树有些伤感,说这些年来,他漂泊过加拿大很多城市,想到过开公司,办加油站,成立华人俱乐部,结果都一事无成。“老师,我是不是很没用啊?现在沦落到送比萨,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说着说着,童树的眼眶便红了。

“有什么不好的?送比萨也好,做什么都好,能做得了一份实在而平凡的工作,守得住一份简单而平淡的生活,那就是一种福气呀!最重要的是,你能够平安健康地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张莉这样劝他。劝着劝着,童树竟像个大孩子一样的,扑在张莉怀里痛哭流涕。

最后,张莉给我的信中发出疑问,一个15岁少年,充满鸿鹄大志来到异国他乡,想要大展鸿图,结果屡遭失败,是因他心太野心太大不能脚踏实地,还是根本就不该小小年纪、正是读书的时光就出国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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