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我是姐姐

时间:2022-04-08 07:31:01

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懂你护你让你爱你?我是你姐,爸妈不在时,只有我此刻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最亲的人怎么如此不幸

陈苗得胃癌那年,才三十七岁。她十五岁的女儿哭着给陈草打电话,“大姨,我妈妈,我妈妈……”努力了好几次,才把话说完整。

陈草赶到医院时,妹妹躺在病床上,一脸死灰。见到姐姐,她的眼珠子才有了点活气。姐妹俩只相差五岁,可父母死得早,陈苗几乎是陈草带大的。后来陈苗结了婚,又离了婚,前夫是个二流子,成天打牌不做事,离婚后还来纠缠陈苗复婚,逼她借钱还赌债。陈苗生性软弱,差一点就让他哄回去。

还是陈草拎着菜刀追着前妹夫赶了三条街,才把这个男人彻底赶出了妹妹的生活。那时丈夫还埋怨陈草多管闲事,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插什么手。陈草一句话就顶回去:“我妹吃了多少苦,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我绝不能让人再祸害她!”

现在,陈草坐在病床沿上,拉着陈苗的手,像吐枣核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别怕,有姐在。妹妹却仿佛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压垮了,没有反应。陈草拼命摇她,她才醒过来一般,气若游丝地说:“姐,别管我,替我带好囡囡,书能读就让她读一点,读不起就不读了,只是别饿着她。”

牺牲儿子的学费

陈草怎么能不管陈苗?她都管了她小半辈子了。

医生说,要趁着癌细胞没有扩散尽早动手术,手术费要十万元。

陈苗自己没钱。她的房子是租的,女儿囡囡要中考,课业吃紧不能耽误,正在长身体,营养也要跟上。陈草也没多少钱,丈夫和自己一样在私企打工,还有一对正要考大学的双胞胎儿子。

穷人最怕的事就是生病,何况是那样的大病。陈草从医院回家,脚像面条一样软。回到家,她把家里的存折都找出来,只有四万五千元,是给儿子们准备的大学学费。为了攒这钱,丈夫上班连带空调的公交车都舍不得坐。

她想了想,还是把钱取出来交了陈苗的住院费,不交医院就停药了。医生说,这点钱也管不了多久。

陈苗病情很不稳定,清醒时安静得像猫,昏迷时就谁也不认,疼痛让她持续暴怒,手脚乱舞。床头柜上不敢放东西,她抓着什么就砸什么,有时候会向陈草吐口水,叫她滚。清醒的时候,陈苗也会让姐姐滚,“你管啥,你不过日子啦!你是不是想像我一样离婚啊!”

陈苗边骂边哭,还去拔输液的针头,“你耗在我这里,班也不上了,钱也花光了,你还不如让我去死!”

陈草没说话,一个耳光刮在陈苗脸上。小时候妹妹没少挨她的打,如今三十七岁的人了,该打的时候照样得打。陈草举着因激动而颤抖的手掌说:“你记着,你是我带大的,你要对得起我!”

理亏也死撑着

回到家,是丈夫和儿子的怒目以视。丈夫像头暴怒的狮子。

陈草知道自己理亏,她宁愿丈夫揍她一顿。两个儿子也站在父亲一边,还有两个月他们就要高考了,憧憬的大学生活像画卷一般,却被母亲猝不及防地撕烂一个角。

陈草羞愧难当,她甚至不敢用陈苗的病情为自己辩解。他们不是她,不能体会一颗当姐姐的心。

还是婆婆来解了围。听说了儿子的家庭大战,这个心软的老太太首先表明了态度:陈苗是陈草的亲妹妹,这钱应该拿。婆婆的深明大义令陈草感激,恨不得给老人家下跪表达此刻的心情。

在婆婆的劝导下丈夫也想通了,钱拿了就拿了吧,可这是个无底洞,你妹妹还要动手术,你到哪里去找剩下的钱?

陈草偷偷去找了陈苗的前夫,她希望前妹夫看在曾经的夫妻情分上帮妹妹一把。她没想到这次轮到前妹夫跟着她追了,那个刚好在牌桌上输红了眼的男人,顺手就操起院子里一根扫帚疙瘩,不分青红皂白地跳脚大骂:“我们已经离了婚,她生病关我什么事!找后账也没这么找的,是不是你看上我了呀,找借口来纠缠老子,滚!滚!”

在回家的路上,陈草又羞又气,哭了一场。

谁更重要?

陈草要卖房,丈夫听见这个决定,像屁股上挨了谁的大头针一下蹦得老高。卖房?那是他们一家四口唯一的栖身之所,卖了去蹲桥洞吗!

陈草自己也知道这提议很荒唐,可她还是心虚气短地说,房子卖了将来再买,等大宝二宝大学毕业,多少套房子都能给咱挣回来……她没说完就被丈夫暴怒地打断:你连他们上大学的钱都拿走了,还指望儿子毕业了给你买房子!你这疯婆子,我要和你离婚!

婆婆匆匆赶来了。这一次她没有站在陈草一边,一进门就瘫坐在地上,“陈草,咱老李家对你不薄,你可不能赶尽杀绝啊!”

丈夫的暴怒,婆婆的悲怆,陈草无颜以对。她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妹妹是她的亲人,丈夫和儿子也是她的亲人,为了救妹妹,她把一家人的利益都牺牲了,对他们来说自己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可是这个念头只在心里转了转便被她摇摇头甩掉了。她只有一个妹妹,她不救陈苗,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救她?她不想后半生都为自己没有尽力而悔恨。

陈草给陈苗梳头,陈苗看着镜中自己那张瘦得凹下去的脸,忽然说,姐咱出院吧!那天9床的老太太说,她认识一个人也是没钱治,就不治了,回去该吃吃该喝喝,没想到自己好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陈草鼻子一酸,“那是人家运气好,可咱不能冒这个险。你要有个啥,我也不活了。”

陈苗不明白姐怎么说这么傻的话。姐还有丈夫和儿子,热热闹闹一大家子,怎么就敢不活了呢?可是她真的想出院了,在这医院住一天就像喝一天姐的血,她心里疼得慌。

陈苗背着姐姐办了出院手续跑了。被找到时,她坐在囡囡的学校门口,烈日下像捆枯萎的芦苇,奄奄一息。

离婚也要卖房

丈夫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真真切切地听见陈草说:那就离婚吧!儿子愿意跟谁就跟谁,房子卖掉,一人一半。陈草坐在沙发上,头几乎低到膝盖上。仿佛不是谈离婚,而是认罪。

丈夫久久地不能发声,甚至不能呼吸。这果然就是个疯婆子,为了达到把房子换成钱的目的,她不惜拆散自己的家庭。他再也没有说一个字,任陈草如何询问,都绝不开口。

就这么僵持一个晚上,天亮时陈草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厨房煮了一锅小米粥。粥咕嘟嘟地开了,她用勺子一下一下地搅着,连同自己的眼泪都搅进去。她端着粥从厨房出来,轻轻搁在丈夫面前的茶几上。一抬眼便短促地惊叫一声。一夜,只一夜,丈夫竟白了双鬓。

陈草再也控制不住,无助地抱住丈夫的头,泪水奔涌而出。

医生把陈草叫进办公室,陈草不等医生开口就赶紧说,你们先按手术方案给她做前期准备,钱,我们马上就凑够了。她家的房子已经在中介所挂牌了,运气好的话,不出一周就会找到买主。

丈夫没有和陈草离婚,他不舍得。那天清晨她抱着他哭,然后又拼命捶自己扇自己耳光。他心疼了。房子卖就卖吧,希望老天爷看在老婆这么执着的份上,保佑两个儿子都有好的前程,将来说不定可以买别墅给他们住。

医生却凝重地看了陈草一眼,艰难地开口:癌细胞已经扩散,动手术的意义不大了,你还是给她办出院手续吧,在外面心情好点,说不定可以活久一点。

真好,我还有你们

陈草是怎么回到病房的,这个过程她完全不记得。当她有意识时,发现自己坐在陈苗床边,手里正拿着陈苗的镜子定定地照着。镜子里出现两张脸,都不算年轻了,眉眼很像。

陈苗与陈草在镜子中对视,然后陈苗笑了。姐我不怕死,就是怕那边黑,找不着路。你知道我从小就怕黑,有次家里忽然停电,都吓得尿裤子了,那次你把我揍了一顿,因为我所有的裤子都洗了,第二天上学都没得换。

然后两个人都笑起来,笑着笑着,陈草的声音哽咽了:姐,我想回老家的房子去。

陈苗死于三周后。她在乡下老屋里咽气时,一只手握着陈草,一只手握着囡囡。她没有遗憾。三周来,陈草陪她住在这老屋里,像小时候一样每天给她梳辫子,给她煮野荠菜汤,搁点盐、味精、香油,再打个蛋花,是她小时候最向往的美食。

陈苗走的时候陈草没有哭。所有的眼泪都在之前流光了。她盯着远处那根烟囱,那里有袅袅青烟冒出来,是陈苗奔向天国的脚步。她觉得有点眩晕,微微往后一昂,便靠实了儿子结实的身体。

丈夫的手伸过来,有力扶住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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