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里的家乡和祖国

时间:2022-04-02 08:27:28

瓷器里的家乡和祖国

CHINA:瓷器之国

如果说,西亚人曾经通过丝绸,惊叹汉唐时期的中国;欧洲人,则更多地通过瓷器,赞叹和向往神秘的东方中国。英文“CHINA”即中国,而“CHINA”也是瓷器的意思;用来称呼中国,就是生产瓷器之国的意思。

其实,瓷器在中国的汉唐时期就很发达了。但瓷器易碎,通过骆驼从陆路运输是不方便的。所以汉唐时期开发的丝绸之路,主要是把中国的丝绸运到了西亚,部分丝绸再经西亚与欧洲的商人辗转运到欧洲。

唐宋时期,随着“海上陶瓷之路”的开发,瓷器才陆续经由海上辗转输入欧洲。中国瓷器最重要的发祥地之一,在浙东慈溪。而汉唐及宋,瓷器产业最发达,以及向海外输出瓷器规模最大的也是浙东慈溪一带。迄今,中国青瓷最大的遗址就在慈溪上林湖畔,1988年12月28日,这里被国务院列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我在一个初夏时节,去拜访了上林湖遗址。

那天,飘洒的雨丝星星点点地落在身上,我走近上林湖越窑遗址,恍然一步步走近历史深处。那雨丝朦胧中的古越窑遗址,位于浙东慈溪三北群山主峰栲栳山下,环湖15公里的岸边遗存着200多处从汉到宋的古窑址,遍地青瓷遗片。自古以来,青瓷的生产和运输都离不开水。湖水、溪流,都是我们了解青瓷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因而这壮观的上林湖遗存,被誉为天然的青瓷博物馆。

中国远古的陶器,发展出硬陶,那就是重要的创新。质量上乘的硬陶,已被认为是原始瓷的诞生。从陶到瓷,全人类都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时期。中国人最早实现了从陶到瓷的历史性转变,因而才以著称于世的瓷器受到全世界关注,乃至今天的“CHINA”一称,也深深地打着瓷器的烙印。

浙东慈溪上林湖畔,就是中国人最早完成了从硬陶向青瓷过渡的地方,这在中国陶瓷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里也是最早由朝廷设置“贡窑”的窑场。制瓷技术的显著提高和青瓷产品远近闻名,曾经使这儿的产品供不应求,极大地促进了这一带青瓷产业的发展。而今日宁波经济之发达和港口之繁荣,也是可以追溯到当年向海外输出青瓷产品的航海贸易的,昔日“海上陶瓷之路”的开发,确实促进了明州(今宁波)港的开发和发展。

那种说不尽的沧桑

在负责遗址管理工作的馆长陪同下,我们拾级而上。登到高处,举目远眺,上林湖岸曲折多姿,碧波中沉淀着青黛九峦峭峰,宽阔清澈的湖面在丝丝细雨中飘散着几许碧润、灵秀和神秘;而漫山遍野的残窑废砖、碎瓷断片,又弥漫着几许古意、沧桑和淡然。

越窑青瓷烧造历史长达千余年,始于东汉,盛于隋唐、五代,延至北宋。早在东汉时期,上林湖窑场率先完成了从硬陶到原始青瓷,再到青瓷的发展过程。由于这儿所用原料精淘细练,胎质紧密,气孔率小;由于采用匣钵烧制,器物光洁夺目、端庄规整;又由于施釉技术的提高,釉药厚度达0.2―0.5毫米,釉面较前更晶莹滋润。因此所造之器异于从前,不但造型优美,更因釉层均匀,胎体细薄,釉色青翠,固称“青瓷”。

千古称绝的越窑青瓷,深得历代学人墨客青睐。陆羽在《茶经》中就描绘胎质类玉,光洁类冰,悦目怡神。宋人周辉在《清波杂志》中则说:“越州瓷为供奉之物,臣庶不得用,固云秘色。”这是讲到青瓷中的秘色瓷了。

青瓷中以秘色瓷最为珍贵,徐寅《贡余秘色茶盏诗》赞之:“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陆龟蒙的《茶瓯诗》则称之:“岂如王圭璧姿,又有烟岚色。”这都是千古名句。

唐代秘色瓷的诞生,将越窑青瓷推向完美的境地。但真正的秘色瓷究竟如何练达迷人的风光,依然是个谜。恍惚间,我也听到了考古学家赵汝珍的叹息:“古名窑如越州秘色,今已不可得见,只空存此一名词,令后人羡煞耳。”

唐代诗人陆龟蒙有《秘色越瓷》一诗,莫非我们只能从陆诗“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的佳句中去想象?到了宋代,越窑青瓷却由盛极而衰,再后来,上林湖瓷业默默地消失在美丽的杭州湾南岸。

细雨笼罩着整个上林湖,静静地。

我的思绪沉浸于满地的碎瓷,心想这些古时的青瓷碎片不知静静地躺了多少年,那覆盖在碎瓷上淡淡的苔藓,已冲刷不掉了。生活中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吉凶难卜,起起落落,曲曲折折,突然我感觉自己被历史所包围着,那种说不尽的沧桑,仿佛随着远古的脚步在雨中一滴一滴地延续。我捧着一捧碎瓷,一片片地研究它,心中几乎是升起一种虔诚了。

天地有大美

随着馆长打开了一扇紧闭的门,我的视线蓦然被庞大的长方形建筑遗址所吸引,原来这里横卧着的就是保存得最完好的越窑青瓷遗址――龙窑遗址。

据馆长介绍,龙窑长30余米,宽3米许。一窑可烧制数千件器皿之多,产量巨大。龙窑旁堆积如山的瓷片就是当时的废弃物。那一片片瓷片像磁铁般深深地吸引着我,沉默中又仿佛在诉说着中国青瓷的发展史。依稀间,我好像看见了上林湖畔几十里彻夜通明的熊熊炉火,车水马龙……看到大唐盛世的辉煌。

以上林湖为中心的越窑青瓷的发展,使瓷器同丝织品一样,成为宁波港输出的主要商品。从公元九世纪开始,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开发,依托宁波港的有利条件,越窑青瓷成为我国最早输往海外的大宗贸易,并促进了造船业的兴盛。于是,浙江的丝绸、青瓷、造船业、地理位置和当时的政治环境等因素,均使宁波港成为“海上丝绸之路”和“海上陶瓷之路”的始发港,促进了宁波的发展。

当时的宁波港与日本的博多港、高丽的清海镇同为唐代东亚贸易圈中的三大国际贸易港。而宁波港远不只是与东洋通商,更与西洋通商。“海上丝绸―陶瓷之路”,极大地拓展了从前陆路“丝绸之路”的范围,它也不仅仅是一条贸易通道,更是一条文化交流之路。由于这个时期中国在多领域存在的领先地位,“海上丝绸―陶瓷之路”也把中国先进的科技文化传到了西方,为人类的共同发展和进步做出了贡献。

我捧着青瓷碎片,追寻这片土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创造、这样的发展、这样的历史机遇?渐渐看到,宁波其实自古便是东西方文化交流和商贸活动的门户,我们的祖先一定从相互的交流中得到无限好处。

7000年前,这里就孕育了灿烂的河姆渡文化,并有了我国最早的水上活动。春秋战国时,这里开辟的通海门户句章港,是当时全国的九大港口之一。唐代中期,宁波与日本、高丽等国通航,诸多日本使节和僧侣经宁波港出入中国。南来北往的交流,文明的汇聚,在历史岁月中造化了宁波地区的藏书文化,我国现存最早的私家藏书楼天一阁是其中的杰出代表。散布于上林湖地区的越窑青瓷文化,也是汲取了中原文化、楚文化而产生了历史性的创新突破。被称为“宁波历史文化核心”的浙东学术文化,以及赫赫有名的“宁波帮”商贸文化等,都汇聚着文化的交流与交融。因有这样的交流与交融,才有创新发展,才有文化的瑰宝,才可能以独特的成就在国际上影响深远。

就越瓷而言,日本东京仁和寺、奈良法隆寺和福岗县筑紫郡水城村大字通古贺字立明寺,都曾发现唐越窑瓷器。七世纪印度最繁华的布拉明那巴故城,也曾出土唐越瓷碗。阿拉伯撒麻剌和拉吉斯故址也出土了越窑残片。九世纪埃及开罗南郊伐斯特也出土了越窑残器,其中还有刻画荷花、凤凰纹样者。九世纪中叶,阿拉伯商人苏雷漫游中国,于公元851年写的游记就极力地盛赞中国青瓷。到欧洲人以“CHINA”称中国,就可见中国青瓷在欧洲之影响了!

思绪远远近近、浓浓淡淡、深深浅浅,一种时空交错的情思笼罩着我:望着俯拾皆是的满目青瓷碎片,望着这历经千年历史风沙冲刷而褪尽繁华的文明遗泽,我心中不免有一种茫然和迷离,像弥漫在空中袅袅的雨雾,同时却也分明惊叹于古人创造的伟大!

回来的路上,拿着沉沉的不知年代的碎瓷,透过车窗望着雨雾中如织的车流、林立的高楼和厂房,渐渐地,眼前宽敞的马路仿佛变成了海,穿梭的汽车变成了海上往来的白帆,心便有了一种如归的亲近和释然。

庄子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碎瓷片是有生命的,只有体会到她的生命,才会明白她的博大和悲壮!人间万物,生生灭灭,灭灭生生。古今多少事,得失寸心知。上林湖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而今亦如一块玲珑剔透之古玉,昭示着她底蕴的深厚、空灵和隽永。

上一篇:超越“下流”:给“草根”成为“精英”的机会 下一篇:在家出家,心无所著